《错落之缘》维扬柳

1、初遇

　　我姓柳，名木槿。

　　我出生于江南一个小镇中，爹爹是镇中略有名声的柳大夫，我娘却在生产之时不幸难产而亡。多年来，爹爹待我极好，既为父亦为母。没有娘的我从来没有觉得缺失过爱，因为爹爹用他所有的爱来弥补了这一切。

　　年幼之时，每天傍晚若没人上医馆求诊，爹爹便会抱着我坐在院子里，轻轻地跟我说着他和娘的过往。我很喜欢爹爹还念娘那种柔和的神情，哪怕娘已经不在了，但是爹爹依旧每时每刻都念叨着娘，好像这样就可以过一辈子。

　　我还记得爹爹那认真地跟我说我名字的由来，让我印象中的娘亲更加的丰满而美丽。爹爹说娘生前很喜欢木槿，但木槿开花的时间很短暂，朝开暮落，可每一朵木槿的凋谢却是往后木槿能更绚丽绽放而作的牺牲，如此一来，世世代代，生生不息，坚韧且永恒。娘，就是那一朵木槿，为了我这新生的木槿不息陨落，而无悔，赋予了彼此新的希望。娘一直用她的全部生命爱着我和爹爹。为此，我十分珍惜“木槿”这名。

　　看到旁边瓷器店老板的儿子被他爹爹带着去拜见夫子，我跑进医馆扯了扯正在研读医生的爹爹的衣角轻声问：“爹爹，为什么旁边瓷器店的弘辉可以去见夫子？为什么槿儿去？槿儿也很想去跟夫子读书识字……”
　　爹爹轻轻叹了叹气，道：“因为槿儿是女孩子，而夫子不收女孩子。”
　　我心里一阵苦涩，再问道：“夫子不收女孩子，是因为女孩子不够乖巧伶俐吗？”
　　爹爹一把把我抱起放在他的腿上，道：“不是这样的，是因为女孩子没有资格考取功名。”
　　那时我并不知道什么是功名，但看着爹爹忧愁的面容还没敢问下去。
　　爹爹见我没再说话，就摸着我的头哄道：槿儿想识字吗？爹爹可以教你，而且绝不比夫子差。
　　我轻轻地点点头。

　　从这天起，我每天都多了一样事情，就是跟着爹爹读书认字，从开始的《三字经》、《千字文》读到后来的《四书五经》、《烈女传》甚至还会读读 《西厢记》这类闲书，空着还会翻翻爹爹的医书，过着一种小儿女自由自在的生活。而爹爹从来没有干涉过我的喜好，他总觉得我又不是去当什么女才子，读什么其实没有太大关系。不像那王员外的小姐一样，被家人逼着读什么《女则》、《女诫》这种无趣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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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样一个小小的镇子，彼此都很熟悉，随意走到街上，买菜的张婶都知道我是柳大夫的闺女，也会热情地跟我打招呼，我也会柔柔地应一声：“张婶好”。经过学堂，也会看到那邱夫子拿着戒尺打学生手板，而学生憋着不敢动的那个隐忍的样子，看着看着不禁“噗”地一声笑出来，却还怕会被夫子发现，低下头快速跑过。跑着跑着没注意到前方，猛地撞上一个略显单薄的胸膛，被轻轻地抱住了。惊慌之际抬起头，看到了一张让我难以忘怀的脸，还带着些少年的青涩与稚嫩，却有一双诱人的眼睛，很优美的丹凤眼，配着那细长的眉毛看起来却不妖不媚，合着他那张半启的薄唇，反倒更突显他那一身儒雅的书生气，这样的翩翩少年可引少女多少寂寥的爱慕。

　　当我慢慢地回过神来之时，那位少年也轻轻地放开了我，向后退了两步，才轻轻问道：“这位小姐，刚才小生有所冒犯了，请问小姐可有受惊？实乃小生的过错，万望小姐原谅。”
　　看着他这么诚挚的道歉的话语，反倒觉得是自己不对了，刚才自己没注意撞到，还要对方道歉，实在非我之所为，想到这里，脸略热，快速地回道:“真抱歉，刚才是小女走路匆忙，冒犯了公子，请公子见谅。”

　　匆匆致歉之后没等那位书生反应过来，我自己就落荒而逃了，急急忙忙地跑回家，爹爹见我有点反常都放下医生走过来问我：“这出去了一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也没仔细说什么，含含糊糊就过去了。跑回了自己的房里，洗了把脸，看着镜子中的人愣住了。镜中的少女脸上一片绯红，眼中水波盈盈，一副委屈样，仿佛被什么人欺负过似的。心中默叹：难怪连爹爹都特意过来问发生过什么。不觉又想起刚才少年那儒雅的面容，果然是君子如玉，丰神俊朗。

　　这恍恍惚惚到了第二天，脑子才开始重新运转，思疑道：这是哪里的少年？镇子就这么大，还有谁我是不认识的，上至知府的公子小姐，下至张婶的小孙子，凡是曾经有过任何病痛的，无不是来找爹爹诊治的。这神秘的少年到底是何许人也？

　　三天之后，镇上的人都传言邱夫子收了个才情极高的入室弟子，邱夫子这教书育人几十年，虽也有不少名望，可他从来没有带出过状元，此番，人们都传这才情绝佳的入室弟子是为了实现邱夫子状元梦而出现的。

　　说起这邱夫子，年轻时也算得上是个奇才，十五岁中了头名秀才，二十岁中了前三甲的举人，到了三十五岁才中了末班进士，受封了个小官，做了两年官以后觉得自己的仕途无望就打算开班收徒，这一教就是三十年，心心念念希望能教出个状元。如今，镇上的人都说他盼到了，杭州的一个商贾大户听闻这邱夫子虽仕途坎坷，可这学识是扎扎实实，稳稳当当，由他教出来的学生成就也绝不逊于他，为此这大户就把他们的小儿子送到这邱夫子处，希望这邱夫子能把这孩子教育成才，光耀他商贾之家的门楣。

　　这小公子的身份也被镇中各人八卦完了。这小公子是江浙一带富商凌琮的幼子，自幼深得双亲宠爱，但家教甚严，并无普通商贾之家子弟的骄纵蛮横，且出落得翩翩有礼，清雅细致，颇得小姐夫人的芳心。这公子年十三，前段时间刚成为那杭州最年轻的秀才，传为一段佳话。过往，国家是不允许商人的后代参加科举考试，但后来的皇帝有所放宽，连商贾都有出头的日子了，但至今还没有商贾出身的能荣登状元榜首。所以这凌父为了让这小儿子的学业和人品更上一层楼，就决定将这小公子放养在这江南小镇中，免得他在那杭州受到过多赞誉而至心高气傲，以致再无精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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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木槿只是个医师之女，虽祖上也算得上是书香世家，这一代代下来，却再无过多积蓄，靠的只是父亲治病开方挣到钱生活。

　　得知了这翩翩少年的身份，木槿有几天闷闷不乐，不是没看过才子佳人的传奇小说，可这传奇一般的故事又怎能发生在自己身上，哪怕自己对那公子多有爱慕之思，可自古门第深严，始终高攀不起，木槿自问也没有那个肚量去贴上去做人家的小妾。况且和这小公子也只有一面之缘，那颗高悬的心也慢慢地放下去了。

　　柳爹爹那几天看着女儿闷闷不乐，不禁忧心，虽没有思疑到那镇上茶余饭后热切讨论的富商公子的身上，但也明显看得出这闺女是为了感情一事暗自伤神，心里略为忧伤地叹道：女儿终于长大了，现在都十二了，再过个几年就要嫁了，现在是不是应该请刘婶给她找户老实的人家先培养一下感情？

　　两天之后，这柳爹爹始终没有动作，暗想这儿孙自有福，还是让女儿自己选个人吧，要不选到不喜欢的岂不怨自己一辈子。而且这槿儿也还小，一般女子也会等到十五岁才出嫁的。这柳爹爹平生就只有一个宝贝女儿，平常也舍不得骂，舍不得使唤，女儿喜欢什么也尽量给买，毕竟妻子不在了，这既当爹又当妈，也不想女儿有所欠缺，自己虽不富裕，可也是个小康之家，将来也可以给女儿厚厚实实地置份嫁妆，好让女儿风风光光地嫁出去。虽然可以入赘是最好的，这柳爹爹也很希望这医馆可以有人继承，女儿从小对医药就没表现出什么特别的兴趣，而且女医师也不太受看重，所以这柳爹爹也不求女儿可以继承衣钵，反正唯一的想望就是找到个好人来照看女儿就好了。至于这医馆就随缘吧，实在不成，将来收两个有资质的徒儿也成了。

　　木槿遇上少年之后虽是精神恍惚，可渐渐也想开了，一面之缘能有何作为。一个月之后也就把少年放下了。这镇子民风淳朴，大家相互照应，一直都和和乐乐的。那小公子的到来是引起过一些话题，可后来也平息下去了，以来大家也没有怎么见到过这小公子，想来是这小公子一直都在那夫子处修身养性，正心苦读去了。

　　木槿平日有个习惯，那就是从十岁起，每隔三天就会去那砚江边的一个人迹罕至的亭子里练上半天的唐琴。木槿用着的这把唐琴，是木槿母亲留下来的。木槿幼时常听她爹爹说娘亲的旧事，其中一件很重要的事就是木槿的娘很擅长弹唐琴，这唐琴还是木槿娘的嫁妆。虽然爹爹经常给她说娘的事，却没有给她说过任何有关她娘家里的事。就此，每次看到这把唐琴，木槿就会想起她娘，后来她就央她爹爹教她弹这琴。柳爹爹对音律其实并不精通，可受妻子生前的影响也略懂一二，只能指导女儿入门，接下来的却也无能为力了。镇上也没有这方面的老师，想请人教导也无人可请，万幸的是这木槿的娘留下了不少相关的书籍，木槿可以就着这些书来深入研习。

　　木槿其实不算是个有音乐天赋的女子，虽然木槿的娘弹得琴非常了得，曾经在江湖之中非常有名，但后来嫁了柳爹爹之后，隐姓埋名也就很少弹了。这木槿就是柳爹爹和她娘的混合，弹得不过不失吧。不过对于木槿来说，这琴弹得好或者不好，其实真的没有多大关系，她只是在这个弹琴的过程中顺便去怀念一下她那不在世的娘。

作者有话说

　　其实我很喜欢更新的﹁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