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血雄鹰》却道梦归来

14、受挫的萨阿迪

　　夜总会沉闷嘈杂的音乐和众人肆无忌惮的呼喊声震得人耳膜发疼，尽管这是一家高档的夜总会，然而里面乌烟瘴气的氛围却和大多数夜总会没什么不同。空气中弥漫着烟草与酒精的味道，五颜六色的射灯映照在层层叠叠的迷雾中——即使是最好的排气系统也无法迅速地将这掺杂着酒气、汗味与二手烟的污浊空气排放干净。
　　大型舞台中央，一支化着奇怪浓妆的摇滚乐队在台上像个被疯子操纵的布偶似地摇摆和嘶吼，而围着他们的是更加疯狂而忘我的观众。无数高举的胳膊与半裸的身体在到处扫射的灯光下时隐时现，高高低低的吧台和圆桌上摆满了各种名贵的酒瓶和装满酒水的杯子。满场都充斥着放纵、奢靡、浮躁、堕落。
　　远离中心舞台的一个包厢里，巨大的隔音玻璃把这里将外面分隔成了两个世界。头顶昏暗的水晶吊灯把星星点点的光辉洒在高档的黑色皮革沙发和茶几上，几个金属摆件也在灯光下闪动神秘的光彩。
　　萨阿迪斜靠在沙发上，出神地望着身边的女人。这个女人有着海藻般的波浪长卷发，紧身吊带和蕾丝短裙包裹着她性感的身体，她两腿交叠坐在萨阿迪身边，双手搭在胸前，有那么一点与她的妆容和着装不相符的矜持。
　　“亲爱的，我说过用1500英镑来让你陪我聊天，可不是像这样干坐着。”萨阿迪说道，“要不这样，这里太吵了，我们换个地方，到我住的酒店如何？”
　　那个女人微微摇了摇头，说道：“我是这的舞女，可不是妓女。”
　　萨阿迪嗤之以鼻：“看你说的什么，到酒店就一定是干那事吗？”
　　双方继续陷入沉默，萨阿迪似乎失去了兴致，他做了一个手势，身边的随从马上将一个黑色皮包拎过来放在茶几上，他从包里掏出一叠钱，数也没数就扔给那位舞女：“这里足够1500英镑，好了，你可以出去了？”
　　舞女显然有一点吃惊，但她很快点了点头，并把钱迅速收进了贴身的小口袋，站起来，脚步轻快地走出包厢，目送她出去的，是萨阿迪阴沉落寞的眼神。
　　舞女走后，萨阿迪忽然觉得心情十分烦闷，他解开上衣的扣子，端起茶几上的冰镇伏特加大口大口喝着，瞬间就喝掉了剩下的半瓶酒。
　　“混蛋，还有酒呢？”萨阿迪冲着随从大发脾气。随从立刻慌张地跑出去，一会儿拿回了一瓶酒。萨阿迪拿过酒瓶，随手给了随从一耳光，“还有冰块！”
　　“是，马上拿来。”随从低垂着眼，不敢有任何反抗，一溜小跑离开了包厢。
　　萨阿迪把酒瓶重重地放在茶几上，盯着酒瓶，长长地呼了一口气。他的心情非常糟糕，简直糟透了。他渴望有个人能陪陪他，一抒心中苦闷，可是身边的随从都是些蠢货，连难得看上花高价请来陪聊的夜总会舞女也是个假装清高的婊子。原本以为在夜总会里放纵一晚，心情会好一些，没想到却适得其反。
　　随从拿着冰块回来，手忙脚乱地为萨阿迪打开酒瓶，斟满酒杯，放好冰块，然后毕恭毕敬地将杯子放在萨阿迪面前。萨阿迪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在烈酒的刺激下，他的脑子里又忍不住回想起了上周和父亲见面的情形。
　　当时他兴高采烈地拿着一份关于在L国西部建立自由贸易区的规划蓝本前去见父亲，希望得到父亲的支持，在资金及行政上开通便利。
　　父亲正在他的账蓬里，戴着老花镜，练习刚学会的电脑操作，见到萨阿迪进来，抬起眼皮瞥了他一眼，又低头继续盯着键盘和屏幕。
　　“父亲，这是自由贸易区的规划书，希望您可以抽空看一下。”萨阿迪恭敬地把材料放在父亲桌上，充满期待地侍立一旁。
　　“嗯，你先说说这自由贸易区是怎么回事。”
　　“我打算在西部规划出一大片区域，以Z市为中心，将西部几个城镇圈进来，建立一个贸易区。我们可以和突尼斯、阿尔及利亚以及尼日尔签订贸易协议。在该区域内，包括农产品、化工用品、纺织品、以及一些中小型民用机械，都可以免关税，免贸易配额，进行自由交易，吸引资本投资，这样可以大大促进西部的繁荣，将来如果发展顺利，我们可以与更多的国家签订协议。最后，它或许能成为非洲最大的贸易区。”萨阿迪对未来进行了美好的展望。
　　“免关税自由贸易区，真是不错的设想，”父亲抬起头，用一种悠长的语气说道，“不过让我们看看要跟哪些国家合作。突尼斯，它的农产品不能自足，和我们一样大部分依赖进口，化工、纺织、机械，对他们而言同样匮乏，他们拿什么来自由贸易呢？阿尔及利亚，经济主要靠石油，工业基本为零。至于尼日尔，联合国刚把它列入最不发达的国家名录。你认为我们跟这些国家之间能进行什么样的自由贸易？”
　　“可是，未来我们并不只跟这几个国家合作。”萨阿迪急忙分辩，“最初阶段与他们合作，只是因为地理上的便利。其实，我们还可以在中东邀请更多的阿拉伯国家加入。”
　　“行了，”父亲不耐烦地挥一下手，“就算你把欧洲把纳入你的自由贸易区，又有什么用？你了解你自己的国家吗？我们又有什么可用来自由贸易？你是想用石油来作自由交换吗？你在经济问题上一窍不通的脑袋真的想发展国家经济吗，还是想找个借口骗到更多资金，以便你在欧洲到处撒钱！”
　　听到父亲的喝斥，萨阿迪低下了头，内心的憧憬与期待已烟消云散，委屈与不满的渐渐填入他的胸膛。“可是，”他仍在做最后的努力，“我已经跟多位经济专家论证过了……”
　　“什么专家？”父亲根本不给他继续说话的机会，“你的身边真会有可靠的专业人才吗？你最好和赛义夫谈谈，听听他的意见。他比你懂！”
　　父亲的最后一句话简直就是吼出来的，就像给萨阿迪当头浇了一盆冷水，令他即使身处地中海与沙漠气候的L国夏季，也如同置身于披着皑皑白雪的北欧冬季般寒冷。萨阿迪不敢再说什么，他无力地从桌上拿起那份父亲或许连余光都未曾扫过的规划书，匆忙离开了父亲的帐篷。
　　萨阿迪的怒火几乎在离开兵营的那一刻就爆发了出来，他自己驾车在海滨公路上超速狂奔，中途差点撞翻了几辆躲闪不及的车辆。在车里，他把那本规划书一页一页撕下来，随手扔出窗外，他几个月来的心血和成果，被大风无情地吹卷着，在公路上空一路飞扬，无着无落地飘向远方。
　　长久以来，父亲对他都充满了不满与轻视的情绪，萨阿迪自己也闹不明白这种情绪究竟因何而起，也许来源于萨阿迪对足球越来越疯狂的热爱。萨阿迪是个铁杆的球迷，他恨不得将整个生命都扑在足球上，而他非凡的家世也为他的爱好提供了种种便利。少年时，他就是国内联赛VIP看台上的常客，也常常与他喜爱的球队和球员切磋球技；青年时，他建立起了一支足球俱乐部，自己则担当俱乐部的前锋球员，后来又成为了L国国家队队长；年近三十，他通过非常规途径进入到意甲俱乐部，尽管他的球技在专业人士看来只能称得上“业余”，却不妨碍他连续效力了三家意甲球队。包括马拉多纳在内的多名球星大腕都应邀为他传授球技，为得到几十分钟的指点，他要为此花费动辄上百万的“学费”。
　　他的父亲也喜欢足球，但是却无法理解儿子如此狂热的态度。他认为儿子将大量时间、金钱、以及特权用来追逐这个只能称为玩物的东西，是一种极大的不值。自从而立之年的萨阿迪在意甲俱乐部里心甘情愿坐了两年冷板凳后，父子之间的矛盾就越来越明显了。几乎在相同时期，他的几个兄弟已经成为父亲政坛上的重要助手，而他却还将大部分心思用在没有希望的个人爱好上，的确令人失望。
　　父亲对他的态度渐渐冷淡，多次嘲讽他思想天真，事业无成，除了挥霍金钱、滥用特权外，几乎没有任何用处。尽管萨阿迪从职业球员的位置上退下来后，已经演变为一个商人，主持家族及部分国家资本在海外的商业投资，敛聚了大量财富，然而父亲对他的看法已经难以转圜。
　　萨阿迪用尽他最大的努力也很难得到父亲一个肯定的微笑，不过他就算有再多委屈与不平，也不敢顶撞父亲半句，甚至背后也不敢抱怨。只要父亲切断他的经济来源，他就一无所有。
　　自由贸易区的构想被父亲击碎以后，萨阿迪坐上了他的私人飞机来到伦敦，在酒店和夜总会里寻找各种各样的刺激排遣郁结的怨气，却发现自己越来越不开心，脾气也愈发暴躁，随从稍有不顺意便要挨他耳光。
　　一周之后，几家大酒店因他在房间里制造彻夜不停的音乐噪音，拒绝他继续入住，无奈之下，萨阿迪只好搬到自己的那所豪华庄园。庄园的管家已把这里布置妥当，并事先按照他的意思安装了音响设备，以满足他的音乐需求。
　　萨阿迪来到穆塔辛曾经住过的房间，这里当然早已没有了居住的痕迹，床上用品都被收起，床上罩上了雪白的防尘罩。他呆呆地看着床罩，心想，前不久穆塔辛还在这里睡过，他是多少幸运啊，刚来时还为前途迷茫，短短几个月后，不仅找到了心爱的女友，还重新获得了父亲的重用，现在正在国内大展拳脚，风光无限。
　　“先生，您要住这个房间吗？”管家站在门口问，他已经把萨阿迪的物品都安放到了另一间卧室。
　　萨阿迪摇摇头，表情失落地走出去，亲自带上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