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琅夜谭》芯叶

14、青灯红尘（四）

　　黑猫在青石板路上一阵的乱窜，四处观望着，希望可以些些的记起来回琳琅的路，却忽然感觉前方传来的气息有些微妙的熟悉……

　　前面那个穿着一身白衣的骚男不就是白意？

　　道路两旁的路人注意到，这只黑猫身子忽然紧张的躬了起来，原本柔软的毛现在根根倒竖，六撇儿小胡子也是跟着一抖一抖的，一双金银眼眯了起来，盯着前面，眼角都露出了掩藏不住的寒光，后脚蹭了两下地面之后……撒起丫子就往前冲，仿佛黑色闪电一般，带起无辜路人的一片惊呼。

　　黑猫飞奔到白意的面前之后，转身急刹，晃着尾巴抬头望着依旧面无表情的白意，一阵失落。这人就没有丝毫的想要表示出愧疚或者惊讶么？！

　　“白公子，这不是你家的那只黑猫么？都跟着你追这儿来了。”

　　忽然传来的声音，才让袭貅察觉到白意身边跟着位红衣女子，不就正是刚刚还在仙风居的红绡么？

　　红绡蹲了下来，轻轻抚摸着黑猫身上的毛，笑着说：“公子，这猫儿还真是乖呢，特别是眼睛，很好看。”

　　袭貅望着眼前的美人居然夸他好看，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油然而生，恨不得化作了一滩子水儿倒在她怀里。歪着脑袋拿头蹭着红绡的手掌心，讨好的“喵喵”的叫着。

　　“公子，这猫儿我甚是喜欢，让我抱抱可好？”袭貅听了这话，浑身僵硬，想着红绡那看起来就十分柔软舒服的胸……不行，鼻血都要流出来了！

　　白意别过了头：“请便。”

　　袭貅很自觉的奔向了红绡的怀抱，一脸得意的望着，这次倒是明显的看得出来有些些不愉快的白意。

　　袭貅在红绡怀里蹭来蹭去，很是兴奋，心想到，早知当畜生也有这般的福利，就算是当一辈子畜生也值了啊。

　　一路上，两个人愉快的谈论着应该是音律之类的东西，奈何袭貅一句听不明白。本以为白意是请红绡去琳琅坐坐，却不想走过一段路之后，两人在一座寺庙前面停了下来。

　　“潭柘寺”三个字出现在眼前，袭貅实在是不明白为什么要来这个地方，难道是白意想来看看哪位熟人了？但也不一定要亲自过来一趟吧。

　　进入寺庙之后，四处弥漫着香火气息跟庄重的气氛。两人收起了说笑的神色，红绡也放下了袭貅，在大殿门口的满脸笑容的老婆婆手中买过两炉香，递给白意一炉，就着炉中的香火燃起，插在了炉鼎之中。

　　进了大殿之中，袭貅跟在两人身后，红绡依次在每一个佛前的蒲团之下，虔诚的跪拜。弥勒菩萨、观世音菩萨、文殊菩萨、四大天王……虽然受着万世的香火，也担着普渡世人重任，纨绔如袭貅，对他们却也是打心底里的尊重与崇敬。

　　白意也跟在红绡身后，向每一位菩萨行礼。

　　“哟，这不是龙九太子殿下跟白意神君么，今天怎么到这儿来了，难道是来蹭我们的香火的？这可不怎么好啊。话说太子你这模样，还真是可爱的紧啊哈哈哈……”

　　周围也响起一阵的笑声。袭貅一惊，原来是一如既往爱开玩笑的弥勒菩萨看到他们俩了都，周围的菩萨们也都笑了起来。

　　袭貅行过礼，跟菩萨说笑道：“是啊，袭貅在人界的日子真是苦啊，算了，不说了。这不无聊了，找各位来诉苦来着，顺便沾些仙气儿跟香火啊。”

　　白意一脸严肃，恭敬的向诸位行礼：“小仙无意惊扰了各位前辈，实在是诚惶诚恐。”

　　广目天王抚摸着手上的灵蛇，笑着说：“白意神君，实在无须多礼啊。整天就我们几个人在这儿，千万年的，彼此看着都烦了些。你们来了正好啊，热闹也热闹些。你们说是吧？”

　　白意还是一脸的严肃的表情：“天王言重了。”

　　袭貅还是一副没个正经的样子，上前说道：“天王，改天你的灵蛇借我玩玩？”

　　广目天王连连摆手：“殿下，这可不行，我这蛇……脾气不怎么好啊……”

　　这边一阵寒暄，那边红绡都已经快要出了殿门。

　　“那什么……我们这番是陪这个小妹妹来的，这不，这小妹妹都要走了，袭貅可得跟上去了。下次定会来看望各位前辈们，也请前辈们有空的话在天帝跟我爹面前说说我的好话啊，袭貅就此告辞了。”

　　周围一片的应和：“当然当然……”

　　两人已经一前一后离开，所以并没有听到广目天王一声叹息：“那位女子，命格里很是坎坷。一生凄苦，看起来……”

　　观音菩萨接着说道：“万世皆有命，那女子所要走的道路，是对是错，心中也已了然。所谓命格，其实也不过是自己一步一步走出来的罢了。”

　　两人一猫出了大殿，正往前走着，红绡忽然停了下来，冲白意说道：“既然都来了，不如去抽一签吧。”

　　白意点头：“皆随你。”

　　红绡转身，走进侧边的小殿，跟殿里的和尚打过招呼过后，跪在蒲团上，拜了三拜，双手合十静默一阵之后，拿起身前的签筒。

　　一根签应声掉落在地上，红绡拾起，看着上面刻画着的“第五十四签”的字样，拂袖递给了和尚。

　　和尚并未接过，而是说：“女施主，要解签的话，请右拐之后往前走，就可以看到了。”

　　红绡紧张的捏着签，顺着和尚指的道路往前，走进了一个小堂前，里面背对着站着一个和尚。

　　红绡上前，轻声说道：“师傅，请帮小女子解下这个签。”

　　和尚听闻了动静转过了身，一施礼之后从红绡手中拿过签，朝身后布满了差不多有整面墙的纸签走去，而红绡，却在他转身的一瞬间，变得有些不对劲……

　　和尚找到了对应的纸签，走到红绡的面前，伸手递了过去，红绡迟迟没有接。

　　“施主。”

　　白意走过去，从和尚手中接过：“‘梦中得宝醒来无，自谓南山只是锄。若问婚姻并问病，别寻来路为相扶。’这……”

　　纸签上面写着的“下签”两个字，一时让白意的心也提了起来。

　　红绡恍如初醒一般，眼里还有些许的晶莹。望着和尚，声音有些微的颤抖：“师傅……可否……帮小女子解释下。哦对了，小女子是来求姻缘的。”

　　和尚接过纸签，看了一会儿之后，说道：“施主，这支签……此乃梦中得宝之象，凡事枉费心力也。不过万世皆有变，施主也不必于太过介怀。”

　　此时的红绡，看起来有些无力。眼里的泪水在一滴滴落之后，不受控制的接连而下。脸色苍白得像是要跟身后的白色墙壁融为一体。脚下的步子也有些踉跄，白意见她有些快支持不住，扶住了她的胳膊。

　　虽是像随时都有可能倒下一般，红绡却和着泪花笑了出来：“师傅……凡事枉费心力也，菩萨诚不欺我啊师傅！”

　　红绡颤抖着手把签纸捏成了一团，就着桌上的烛火，一把烧成了灰。

　　回去的路上，白意说着要送红绡回去，可红绡执意拒绝。

　　袭貅看着红绡远去的背影，那一抹红色没了应有的活力，而是显得萧索而又触目惊心。

　　袭貅冲白意说道：“她说不需要就真的不需要么？你是傻啊还是冷血啊，这么个弱不禁风的女孩子，你竟然……算了，你自己回去吧，我跟着她，送她回去。”说完，头也不回的跟了上去，小心的保持着距离。

　　白意低头，嘴角弯起了一个小小的弧度。

　　弦月悄悄上了枝头，琳琅里，阿璎一边打扫着一边问着：“阿珞，你看到大猫大人了没？好像一天都不怎么见着了。”

　　阿珞还在对着账本子对的焦头烂额，缺了一笔账怎么都对不上，要知道，要是在主子今天看账本子之前他还没弄清楚的话，他觉得他今天晚上乃至以后的每一个晚上，都不用睡觉了。

　　“哎呀阿璎，你问我，我怎么知道啊。你这一打断，我又得从头算起了。嘘，别说话别说话。”

　　阿璎撅起了小嘴，都停下了手里的工作，死死的盯着一边碎碎念一边捶着脑袋的阿珞。终于意识到了什么的阿珞抬起了头，阿璎却瞬间转过了脸，似若无恙的擦拭着紫檀木架子。

　　阿珞虽然年纪小，却在跟阿璎的相处之中深刻的摸透了她的小心思。就像现在，阿珞这副“我看起来一点儿都不生气的表情”，其实是在说，“阿珞，我真的生气了。”

　　阿珞两下权衡，终于是放下了手中的笔。要知道掉了一笔账，怎么着还是可以查出来，可要是现在就这么放着阿璎不管的话，阿珞相信，她将会一辈子、甚至下辈子都会怀恨在心。

　　阿珞小心的蹭了上去，拿起另外一块锦帛，一边跟着擦着一边道歉：“阿璎，阿璎我错了，我这不是太着急了么，你又不是不知道主子的性子，我……”

　　阿珞说了好多好话，可还不见阿璎有所反应，阿珞都想要去歇口气、喝杯茶再继续软磨硬泡，可不想阿璎终于抬起了头：

　　“公子。”

　　阿珞还想着阿璎终于是被自己给感动，却不想她原来根本就没打算搭理他，人生啊！

　　阿璎立刻堆满脸了可爱的笑容，完全无视阿珞般从他身边跑过，奔向了她心心念念的公子。

　　“公子，可是要阿璎帮忙的么？哦对了对了，大猫大人好像一天都没有看到，也还没有回来。这么晚了，大猫大人又不怎么认得路……您可知道他去哪里了？”

　　“还没回来么？”白意若有所思，“别担心了，我去找找吧。”说完就往门口的方向走去。

　　阿璎连忙找来灯笼，放到白意手中，说：“公子小心些，要不让阿珞去找找吧。”

　　白意摸着阿璎的小脑袋说：“没关系的。”然后转头冲着还在失落的阿珞说道：“小珞，争取在我回来之前把缺的账找到吧。”微微眯起的黑色眸子，嘴角弯起了好看的弧度，温暖的一笑。

　　阿璎觉得自己都快要融化在这笑容里面，阿珞却只看到头顶上一片的乌云，而后赶紧重新拿起笔，闷头算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