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贼姑娘请留步》悠雨

40、040 诀别时刻

　　暖冬和金丝燕被押到了百里一可面前。城门口果然设有近百人的埋伏。一旦金丝燕现身，就算他插翅也难飞。然而暖冬没想到树林中也有伏兵，打从他们决定来城门口探听消息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注定无法平安返回。
　　百里一可不惜倾全城之力围捕金丝燕，由此可见他的恨意有多深。从树林到城门口短短几十米，暖冬每一步都走在绝望与沉痛之中，这种赴死的感觉比她当初上刑场时更加恐怖。
　　至少上次她还可以期待援兵搭救，心中还存有一丝侥幸和希望，然而这次什么都没有。除了死亡的结局之外一切都只是天真的幻想，暖冬自己就已经宣判了自己的死刑。
　　一直走到距离百里一可三米远的地方，垂头盯着地面的百里一可终于缓缓抬头，向他们投去空洞而又冷漠的目光。
　　暖冬倒抽一口凉气，下意识停下脚步。她与百里一可对视的瞬间心脏骤然缩紧，被痛苦和愧疚淹没。然而百里一可的眼眸中却静如止水，不仅没有翻涌起愤怒的波涛，就连一丝涟漪都看不见。这份平静已经超越了仇恨，而已变成心如死灰，形如傀儡。
　　痛心疾首的暖冬不忍再看，把目光垂落脚边。
　　这时她的肩膀上突然被侍卫用力推了一下，同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低喝：「快走」。侍卫粗暴的动作令她的脚尖在地上绊了一下，失去平衡的身体猛地向前倒去。
　　眼疾手快的金丝燕急忙抬手把暖冬扶住。
　　与此同时，一直落在椅子上纹丝不动的百里一可突然站了起来。右脚突兀地向前迈出半步，上半身微微向前倾斜。就在刚才那一瞬间，百里一可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做出了这样的反应。
　　然而他的这个动作却在下个瞬间被理智阻拦而停止。
　　他平静的眼眸中翻涌着惊诧。这是一种本能，也许就连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依旧对一个背叛自己的女人恋恋不舍。
　　晨风轻拂，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血腥味。
　　没有人说话，仿佛任何语言都会成为刺碎凝重气氛的凶器。
　　百里一可把目光移向金丝燕。四目相对的瞬间，两个人的目光同时都变得锐利起来。那是痛苦和仇恨的混合，是渴望发泄的野兽面对敌人时发出的威胁和挑衅。
　　两人都咬紧了齿根，无法从齿缝间挤出半个字。锐利的目光在空中厮杀，仿佛想要把对方置于死地。
　　同样是家破人亡之痛，同样是不共戴天之仇。
　　他们都有同样的理由憎恨对方，杀死对方。
　　然而，唯一的不同却是——
　　此时的百里一可轻轻动一下手指就能把金丝燕捏死，然而金丝燕却伤不到百里一可一根汗毛。他唯一的武器就是目光化成的利剑，然而这对于百里一可来说却只是不痛不痒的虚张声势。
　　「少爷……」经过慎重的考虑之后，暖冬终于开口。
　　她无法继续保持沉默，她害怕百里一可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处死金丝燕，所以她必须抢在百里一可开口之前为金丝燕求情。
　　哪怕只是徒劳无功，哪怕只是异想天开，哪怕只是最后一丝渺茫的期盼，暖冬也必须去尝试……
　　「如果你杀了他……」
　　暖冬冲动地开口，本想说「我就跟他一起死」来威胁，但百里一可却轻轻抬手打断了她的话，仿佛早已猜到她想说什么。
　　「至少今天我不会杀他。」百里一可说出的第一话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因为杀他太简单，不足以消除我心头之恨。」
　　平淡的语气中听不出太多仇恨，反倒显得憔悴而又疲惫。
　　百里一可走到金丝燕面前，面对面直视仇人警惕的眼眸。
　　「我要你明白，你有多么自不量力，多么卑微低贱。你要为你犯下的罪孽付出代价——并非同等的代价，而是几倍的代价。我父亲的死，不仅要你用命来偿还，还要用你的一切。」
　　每个字都讲得缓慢而又清晰，听上去十分冷静。
　　然而冷静之中却潜藏着可怕的疯狂。
　　他的话令暖冬感到头皮阵阵发麻。暖冬下意识微微摇头，无法相信眼前全身散发出强大魄力的男人就是她熟悉的百里一可。
　　「所谓『你的一切』……」说到这里，百里一可突然扭头盯着旁边的暖冬，上扬的嘴角勾勒出邪恶的笑容。
　　「……当然也包括你的女人。」
　　高深莫测的声音席卷而来。金丝燕和暖冬都蓦然睁大眼睛。
　　百里一可有这样的打算他们并不意外，但是以百里一可从前的性格来说，他绝对不会如此直截了当地说出这句话来。
　　从前的他就像一个卑微的乞讨者，乞求暖冬可以分给他一点爱。但是现在他却是一个强大的掠夺者，他可以用权势和力量不费吹灰之力地夺走所有他渴望拥有的一切。
　　再次与百里一可四目相对的瞬间，暖冬无法从他冷漠的眼瞳中找到一丝曾经的熟悉感——眼前仿佛是一个一夜之间就已脱胎换骨的陌生人。
　　与暖冬对视片刻后，百里一可的目光中浮现出淡淡的笑意。
　　他问：「暖冬，你想知道你哥哥和师傅的下落么？」
　　柔和的声音，冷酷的内容。刹那间暖冬如坠冰窟，不仅全身寒冷彻骨，而且还有一种被扼住脖子、无法呼吸的错觉。
　　百里一可准确地抓住了她的弱点，令她无法反抗。
　　「你把他们怎么样了？」长久的沉默之后，暖冬的喉咙终于可以艰难地发出声音。她渴望知道答案，但同时也明白，正是这份渴望会令她失去自由，成为傀儡。
　　百里一可回答：「他们现在平安无事，但是——今后是否平安无事就要取决于你的决定了。」镇定从容的神情中蕴含着难以言喻的冷漠。
　　他言语之中的威胁令暖冬脑海中传来阵阵嗡鸣。隐约听见金丝燕在喊她，然而却觉得那喊声相隔遥远，听不真切。所有意识都陷入混沌之中，不知道能怎么办。
　　百里一可告诉她一个答案：「如果你想让他们活下来就回到我的身边。」唯一的答案，没有选择的余地。
　　暖冬怔怔地凝视着百里一可平静的双瞳。从他冷漠的眼瞳深处，仿佛可以看出一丝曾经的熟悉和眷恋。
　　百里一可竭力隐藏着，然而却无法欺骗自己。其实他依然深爱暖冬，甚至爱到不择手段的地步。也许他应该感谢金丝燕，因为是金丝燕唤醒了他心中的恶魔。
　　「难道你不怕我会趁机杀了你？」终于恢复镇定的暖冬冷笑发问，以为这样可以争回一点回旋的余地。
　　然而百里一可却早已把她看透，轻轻摇头说：「你不会如此冲动，也不会如此绝情。就算你杀了我，还是无法救出你的哥哥和师傅；就算你自杀，我也会送他们给你陪葬——你已经无路可走了，暖冬。」
　　说完后嘴角微微上扬，露出狡黠而又自虐的笑容。
　　不知道为什么，此刻在暖冬心中翻江倒海般翻涌的情绪并非憎恨，而是痛苦和内疚。
　　她知道是自己把百里一可逼到了现在这一步。
　　无论这是扭曲的爱情，还是刻骨的仇恨，拨乱棋盘的暖冬必须承担起责任和后果。
　　百里一可说得没错，她的确已经无路可走了。
　　除了百里一可留给她的唯一选择——
　　「暖冬。」金丝燕唤起暖冬的注意后，咬紧牙齿对她摇头。
　　他明白，如果现在让暖冬回到百里一可身边，暖冬将失去一切自由，并且可能永远都无法归来。
　　他将彻底地失去暖冬。
　　「我劝你们放弃垂死挣扎的打算。」百里一可打断金丝燕与暖冬之间的眼神交流，说，「除了杨寒城和焦怀恩之外，你们还有五个同伙在我手上。从明天开始，我每天都会砍下一个人的脑袋挂在城墙上。」
　　残忍的发言把暖冬的目光重新拉回他的身上。
　　「你不会的。」暖冬笃定地摇头。哪怕百里一可幼稚任性，但本性却是善良的，他绝不会如此残忍。
　　然而百里一可偏偏带着残忍的笑容说：「欢迎你每天都来城门口看一眼，这样你就知道我有多么认真。」
　　半开玩笑的语气中散发出淡淡的杀气，令周围的空气都降温了。暖冬在心中深深地叹息。
　　自己唤醒的恶魔，只能让自己当殉葬品才能安抚。
　　「你放了他吧，我跟你走。」暖冬终于做出决定，「他已损兵折将，不可能是你的对手。留在山寨中苟延残喘，被痛苦折磨，反而可以增添你复仇的快感……」
　　「这样还不够。既然你决定留在我的身边，就要与他永不见面。」百里一可从侍卫手中把暖冬拽到自己面前，「我要你发誓。如果再见面，你就亲手杀了他。」
　　暖冬什么都没说，眼泪却无声无息地滑落下来。
　　金丝燕忍无可忍地开口低吼道：「今天落在你的手上我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你何必要为难一个女人……」
　　不等他把话说完，百里一可果断地发令：「打。」
　　压住金丝燕右肩的侍卫立即甩过去一记响亮的耳光，把金丝燕都打懵了。
　　暖冬含泪用颤抖的声音说：「我答应你。」疯狂涌出的泪水湿润了整个脸颊，暖冬隔着朦胧的水雾空洞地凝视着远方。「……如果再见面，我就亲手杀了他。」

作者有话说

　　好纠结啊好纠结啊好纠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