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黛与雪

1、全一章

　　【起】

　　那是一个雨夜。
　　风刮得呼呼作响，暴雨铺天盖地淋下，砸的我浑身作疼。又湿，又冷。
　　我抖了抖湿透的身体，蜷缩着往更角落的地方躲着，希望能尽量不被雨打到。但这个地方实在是太狭窄了，无论我缩到那里，冷雨还是无情地淋着我。
　　我究竟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里呢？
　　从我有印象开始，我就窝在这里。这个小小的，四方的，没有任何温暖的地方。虽然这里不能遮风挡雨，也勉强算是我家。
　　外面的世界总是有太多的胁迫。
　　我曾经尝试去远一点的街角散步，却被住在那里的同类嘶吼着赶走。我也试过到附近的餐厅觅食，却总有更强悍的野宿者直接一掌拍过来。我又饿又倦，害怕得只能窝在这个唯一熟悉的地方，可怜巴巴地看着路过的人。等待他们偶尔关爱的目光，和怜惜的施舍。
　　我渴望有一个温暖的人，抱着我温柔抚慰，给我一个温暖的家。
　　但……不可能吧？
　　我眯起眼睛，瞄了眼更猛烈的大雨，打了个喷嚏，感觉身体更冷了。
　　“哎呀，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一双温暖的手将我抱起，源源不绝的暖意温暖了我的身体，我情不自禁“嘶噜”了声，更钻入那个温软如煦日的怀抱里。
　　“你一个人生活吗？那么跟我一起吧。刚好我也很……寂寞……”轻软的女声在我耳边回荡，暖意让我昏昏欲睡，我听不太清楚她的话，却隐约知道她要带我回家。
　　我的心安定了下来。
　　合上眼，我安心地睡着了。

　　【承】

　　窗外有麻雀在叽叽喳喳地乱叫，我用手挠了挠脸，继续舒服地窝在窗台。
　　真温暖啊，阳光很和煦，晒得我暖洋洋的，让我更想睡了。
　　女人推开院子的原木小栅栏，脚步轻快地走进来。橘色的长发随着清风微微飘扬，她捧着一大束灿烂的小雏菊，笑容满面，肘间还挽着一个塑料袋子。
　　我猜那一定是甜甜圈。真没见过那么爱吃甜甜圈的人呢。
　　“咪咪，妈咪回来咯，你又在做日光浴了吗？”女人仰起头，朝我微笑。
　　我懒洋洋地朝她举了下右手，算是打过了招呼。
　　“真是个懒孩子，都不来迎接一下妈妈。”女人点着轻盈的步子，象跳舞一样穿过庭院，站在门前，掏出钥匙打开门。
　　“不知道爹地回来了没有？”她边开门，边轻声嘀咕。
　　没有，现在还是下午，那个橘子头男人不会这么早回来的。这一年来，他每次回来都是月亮出来的时候了。有时候还会不回来呢。
　　我从窗台一跃而下，知道她这个时候一定很需要我。
　　果然，女人见到一室的安静时，微微一怔，脸上浮起一抹我很难理解的笑容。明明是很温柔的笑意，我却觉得有点难过。
　　我踱着慢吞吞的步子，走到她的脚边，把头偎在她的脚踝处，轻轻地磨蹭。
　　“爱撒娇的坏孩子。”女人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些，她推开门，先把肘间的袋子放在鞋柜上，再弯身单手抱起我，然后她踢开脚上的高跟鞋，将我跟花一起抱着，哼着歌走进了屋里。
　　哦，妈咪，我不喜欢跟花挤在一起，味道还很难闻。
　　我打了几个喷嚏，眼角瞄到大门又没有关，只能连声叫着她。
　　又忘记关门了，妈咪你太迷糊了。
　　“咪咪肚子饿了吗？妈咪马上给你开罐头哦~”她低头吻了我一记，唇软软的，暖暖的。
　　不是……啊，我好像真的肚子饿了。
　　好吧，我还是随着妈咪先去吃饭好了。
　　鲜美的鱼罐头，我来了。

　　夜晚，本该是我四处闲逛的时刻，不过在这个家呆久了，我也渐渐感染上人的习惯。
　　床上的女人睡得很安稳，银色的月光洒落在她的脸上身上，柔和美丽。
　　我打了个呵欠，用尾巴挠了挠下巴，又把脸窝在了她的香馥好闻的颈窝里，继续睡。
　　卧室门咿呀一声被人轻轻推开，有人蹑手蹑脚走到床边，悄悄坐了下来。
　　我半睁了下眼皮，看了眼满脸疲倦却神情温柔的男人。
　　他大概也发觉我醒了，伸手摸了摸我的头，还竖起一指放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我知道我知道，他不许我吵到妈咪睡觉。
　　啊，好困，我懒洋洋地伸着懒腰，拱起身子，一步三摇挪开女人的身边，跳了下床。
　　爹地真奇怪啊，每天晚上回来都要先坐在床边看上半小时，然后才去洗澡，再回来睡觉。早点回来不就好了吗？妈咪一直盼着跟他一起吃饭呢。
　　不过他一回来，这床上就没有我的位置了。
　　我呵欠连天地走出卧房，走回妈咪为我准备的房间去了。

　　【转】

　　或许是舒适的味道太让我贪念，在我不知不觉间似乎过去了几年。
　　又是一个闲暇的下午，我伸展了腰身，准备再去打个盹。
　　“啊咪……”突然一双胖胖的小手抱起了我，一张胖脸随即挤在我的脸旁拼命磨蹭。“啊咪……”
　　唔唔，好难受。这家伙脸上的肥肉太多了，而且我不叫啊咪，我叫咪咪。
　　我死命挣扎，但他的力气很大，我只能在他胖脸和胖手围出的间隙里呜呜咽咽地求救。妈咪，救命啊！
　　“一念，咪咪被你勒得喘不过气啦。”女人的声音如同天籁，她温柔的笑脸早已不见几年前的寂寞，取而代之的是形于外的慈爱和关怀。
　　是因为这个小家伙的存在吧，我知道。
　　那双给予我无数温暖的手朝我伸了出来，正要把我从小恶魔手上解救——
　　厨房的笛声响起。
　　“啊，水烧开了。”女人收回手，匆匆忙忙奔向厨房，走了几步还不忘扭回头交代，“咪咪，要好好陪弟弟玩哦。”
　　喂喂喂喂……先把我从他手上救下来啊。
　　“啦啦啦，啦啦啦，爹地要回来吃饭啦~~晚餐是奶油焗油菠萝盖饭啦~~”厨房里传来女人欢快的自编歌声，但是……调子七零八落的。
　　“啊咪……”小胖脸还在我颊边蹭啊蹭的，肉嘟嘟，肥嫩嫩，又有点麻痒痒。
　　我好像没有那么难受了，我把两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伸出舌头舔了一下他的脸，他咯咯笑着举高我。
　　没办法，谁叫他是弟弟。
　　就陪他玩一小会儿吧。
　　其实这个小家伙的到来曾让我一度不习惯，甚至觉得自己可能会再被丢弃到角落里，他才是他们的孩子，而我只是一只被捡来的猫。
　　我等着被遗弃的那一天，可是我等到的却是被女人温柔的抱在怀里告诉我那是弟弟，以后要好好照顾他，因为我们是一家人。
　　一家人，这个词简单而美好。

　　【合】

　　风很柔和，阳光微醺。
　　我眯起眼睛，打了个呵欠。
　　今天的客人有点多。
　　先是来了一个黑发黑眼明显散发着女王气势的女人，然后又冲进来一个气势同样强悍的女人，她身后还跟着两个嘟嘟哝哝斗嘴的男人。后来戴眼镜的斯文医生和魁梧的格斗家也一起过来了，还给我带来了新口味的罐头。
　　他们都常常来往这个家，跟妈咪很要好。有时会在这个家里举行小聚会，吃吃饭喝喝酒聊聊天什么的，大家都会很高兴，也不忘记我的份。
　　但是今天妈咪不在家。不过他们也是很高兴的样子。
　　爹地挽着妈咪清早就出门了，说是去散步，到现在还没回来。
　　我疑惑地蹭到小恶魔身边，他拧了拧我的耳朵，笑着说他们是去约会，没有这么早回来。
　　哎，我的午餐泡汤了。
　　正嘀咕着，有人敲门。我跟在小恶魔脚后去开门，这次来的是一个红色长发却绑的怪怪的男人。跟前面那几个人一样，他手里也捧着包装精美的盒子。
　　我在这里住了很多很多年了，我知道那个东西叫做“礼物”。
　　但他还没进门就被一个身材丰满的金发美女挤开了，美女抱起我狠狠亲了一口，但是香味太浓郁了，我不喜欢。
　　我挣开她的钳制，飞快跳下地，绕过最后一个进来的白发矮个子男人，钻出了门。
　　厨房的窗子里飘来香香甜甜的味道，跟妈咪身上常带有的甜香一模一样。不时还可以听到小恶魔和女人们的喧嚷。
　　我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所以我也要去找点东西回来。
　　老鼠我很久没抓了，现在跑不太动。而且那个当礼物的话，总觉的不够气派。
　　啊，后院种了很多的雏菊，现在开的正盛。我踱着优雅的步子，绕过厨房的窗下，淡定地走向后院。
　　金黄色的花朵在夕阳下摇曳着，散发着温暖的光芒。我伸掌拍断其中一朵的花株，将花叼在嘴里，又慢慢地走回屋里。
　　客厅里，欢笑的声音更大了。
　　妈咪已经回来，正被爹地拥在怀里，被一群朋友围在身边，喜悦地笑着。
　　我从他们中间走过，跳上摆着大蛋糕的桌子，将盛开的小花推到妈咪面前。
　　“咪咪，这是你今年送我的吗？”她脸上的笑更美了，灿烂的花朵，跟她灿烂的笑靥，是最相衬的。
　　他们闹了很久，喝酒，吃蛋糕，吃饭，聊天，甚至唱歌，跳舞。
　　幸好我们家是独栋的小房子，隔壁邻居有点距离，没有人过来投诉。

　　朗月润润，屋子里的人还在闹。
　　爹地却搂着妈咪，悄悄坐到□□的回廊下了。
　　她的头靠在他的肩上，长发细细软软的垂下，褐色的发丝已经渐渐变得浅淡。
　　我跳到她的膝上，低低呜咽着，用头供着她的膝盖。
　　“今晚好高兴。”我听到她这么说。
　　“是吗？我也很高兴。”爹地的声音低低哑哑，夹着满足的轻喟。
　　“一护，谢谢你一直陪着我。”妈咪的声音又轻又软，比晚风还要温柔。
　　“不，是我要谢谢你，一直陪着我。”爹地轻笑，声音很快消失了。
　　妈咪原本抚着我的手离开了，我猜那双不再白皙软嫩的手此刻正缠在爹地的颈后。
　　好幸福。
　　我眯着眼，舒服的窝着。
　　妈咪的膝头很温暖。
　　我在这个家的每一天，都很温暖。
　　有温柔的妈咪照顾我，有调皮捣蛋的小恶魔陪伴我，有不善表达的爹地笨拙地关怀我。
　　就算此刻我的生命走到了尽头，也没有遗憾。
　　清风柔柔，月光舒缓。
　　今夜，我也会在爱的光芒沐浴下，舒服的入眠吧。
　　一如以往。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