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邯郸学步》不食

2、第 2 章

　　心中已泯灭的希望又冒出了芽。

　　他快步走上前，生怕那人消失了似的，伸手拉住那人的衣袖。

　　却是个消瘦的女人的背影，她缓缓转过头。脸上满是惊讶的表情。

　　他忙抽回了手，轻轻锁起眉头，露出一个不好意思地笑容“不好意思....我认错人了...."

　　那女人也望着他，半晌，才细着嗓子询问道”....串铃？“

　　女人的嗓音似乎很熟悉，他这才抬起头认真审视着对面的女人。

　　女人脸上浸染着一丝倦容，乌黑的发丝分成两股往脑后绾去，交合之处别了一朵淡雅的兰花，垂下一袭轻盈的流苏。她的五官还算清秀，总给他一丝熟识的感觉。

　　像是不敢相信似的，惊讶的语句尾音微微上扬 ”鸢尾？“

　　那女人低低笑了一声，缓缓地道”已经很久没人这么叫我了“

　　他也随着露出一个浅笑”我也是啊.....“

　　这女人算是熟人了。

　　他本是一贫苦人家诞下的独子。

　　少时，双亲相继离世。葬了爹娘被一个戏班子买去，取了一个艺名，唤为串铃。

　　之后便开始学着唱戏的本事，随着戏班子四处奔走演出。

　　女人便也是戏班子里的人。

　　他们这样的人都是没有名字的，只是取个艺名。当年师父给这女子取的艺名便是鸢尾。

　　日子虽清苦，也还勉强能保证温饱。

　　那日是正月十五，趁着这日晚些的灯市，戏班子也忙碌着准备演出。

　　也正是因为那一场戏，他遇见了他。

　　他站在台上，身着一袭红袍，手持一把折扇，面上妆容精致。轻展折扇，面上缀了几朵红艳妖娆的牡丹。

　　他的嗓音圆润优雅，哼出的曲子婉转悠扬。

　　似一阵清风拂过平静湖水，激起层层飘渺的涟漪。

　　他就坐在台下，面色轻松地观赏着这一场演出。看着台上婀娜的身影，唇角微微勾起一个微妙的弧度。

　　后台，他卸了妆，露出清秀眉目。褪去了戏袍，换上了普通厚实的棉袍。

　　他对他说”你跟我吧。“

　　他看着他，不语。

　　也不需要他的应允，他便把他买下来了。他便跟了他。

　　然后，他便成了他豢养在家里的“优”

　　之后便跟那里的人断了联系，是过了两三年才从外人口中听说这戏班子也早散了。

　　现在再见到，心里不免还是欣喜的。

　　他俩走进一家茶馆，相对坐下。

　　却突然语塞了。

　　毕竟多年未见，对方的近况都不尽了解，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看着他一副颇为难堪的样子，她浅笑，终是打破了沉寂“你这些年可还安好？”

　　他也笑，“还好，你呢？”

　　她垂下眼眸，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戏班子散了便回乡了，不久前娘亲去了....”她顿了顿，又开口“这次是来投靠亲戚的....”

　　他看着她黯然神伤的样子，开始后悔问起这些，便安慰道“没事.....老人家在天上会好的....”

　　她点点头，又努力绽出了笑容，问起他来“当年,也不知是哪位大人将你买去了.....那出戏后，就再没见过你了...”

　　问起那人，心里总是没来由的一悸，这几日常事如此。他苦笑一番 “是慕将军”

　　她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异色的光彩，顿了顿，才缓缓问道“是这次出征的.....慕将军？”

　　他没注意到她脸色的变化，点点头。微微绞起了眉头，又道“听说他是取了胜，快要回来了.....只是，不知还要多久....”

　　她看出他脸上隐藏着的愁容和担忧，想说出口的话又咽了下去。

　　看她无言，他才知道自己无意中又露出了怪异，赶忙又开口”....方才听到你在吹陶埙，不知能不能教教我“

　　闻言，鸢尾从怀里拿出一只埙，笑道”你是说这个？“

　　他欣喜地点点头。

　　他还在的时候，经常会吹埙给他听。

　　这玩意的声音低沉稳雅，总能给人一种别样宁静的感觉。

　　那时，他总会倾在他的肩上，看着他专注地吹着手中的埙。

　　清冷的月光淡雅地洒在他英挺的鼻翼上，眼眸微微垂下时，总会映出一个弧线优美的剪影。

　　他曾送过他一只埙，奈何他是怎么也学不会

　　平日他不在的时候也只能呆呆地看着那只埙，想象着他坐在月光下吹埙的样子。

　　鸢尾抚着手中的埙，低低笑道”以前在戏班子我就是吹笛吹箫之类，这东西都有共通之处，掌握要领便能吹好了。“

　　鸢尾双手支起手中的埙，尽量缓慢地把每一个指头的移动展示清晰。串铃便坐在一旁仔仔细细地看着。

　　他学着她的样子，轻轻支起陶埙，调整好气息，跟着她一点一点地动着指头。

　　竟也吹出了声。

　　无所谓曲子不曲子，往常他总是吹不出声的。

　　这一次算是有了很大的改观。

　　他也不压抑心里的欢喜，向她答谢”多谢。“

　　她也笑，看着他手里的埙，称赞道”你的埙可是最上等的啊，做工极为精致。你该是很喜欢陶埙吧？“

　　他摇摇头。他本也不喜欢陶埙。

　　只是因为他喜欢，更喜欢吹埙。他便也爱上了。

　　他垂着眸，望着手里的埙”这是他送我的。“顿了顿，又低声呢喃”我想，在他回来那天吹给他听。“

　　鸢尾看着他脸上的神色，轻叹了一口气。摇摇头。不知如何开口。

　　她斟酌了一番，道出一番云里雾里的话”串铃.....你知道的，我们这样的人。是注定没有爱的。“

　　这一番话似是点醒了他，他愣了一秒，旋即抬起头。皱起淡眉，嘴角却微微上扬。轻轻道”我晓得。“

　　怎么会不知道呢。

　　我不过是他一时兴起买回家的”优“

　　本就是卑微下贱的俗人，又有什么资格妄想和他一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