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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第 111 章 ...

  •   半晌没见他动,陈曦以为他是不愿意坐她旁边,又补充:“来,这里有这么多大石头呢,挑个舒服的坐下,看看落日吧。”

      蓝荻默默走过去,坐在那大石头上,心里一阵阵发紧。他当时就明白大人对于二小姐所受的酷刑以及他逼迫二小姐的方法很不赞同;但她一直没说。他有预感,大人今天要跟他说了。
      请您明白,我只想让您满意,只要您一个人满意。

      “蓝荻,你看看那里,我们刚才就是从那里上来的。”陈曦想了半晌,发现自己确实不太擅长宛转,就决定还是来直白的吧。
      她指着山下缓缓地说:“从那里直到我们脚下,杂草丛生荆棘密布,或许还有毒蛇虫豸;从那里往鸿蒙去,你看,渐渐才有了路,崎岖的小路,平直的大路,然后是林荫大道,之后是我们的鸿蒙。”
      “人生也是如此,就如一条路,不是所有的路都是平直的,也不是所有的路上都有鲜花;我们可能会遇到荆棘,遇到毒蛇虫豸;即使我们小心翼翼,规行矩步,我们依然会被荆棘扎伤,或者被蛇虫咬伤;我们会疼痛,甚至有时候,会伤痕遍体,痛得恨不得立刻死去;但是我们还是得坚忍地前进,因为我们有放不下的人或者事,为了他们,不管多么痛苦我们都必须坚忍地走下去。”
      “你看,我们踏过那片荆棘,登上山顶,就能看见这日落的壮美;等下我们还必须踏过那片崎岖,穿过那片荆棘,才能回到我们的家;但是如果我们一直记着那片荆棘,那些虫蛇,让那荆棘虫蛇给我们的伤痛永远占据我们的心灵,我们还能放开心怀欣赏这美景吗?还能喜悦地享受家里温暖吗?”

      蓝荻抬头看那落日,那半个将要逝去的血红的太阳,那浓墨一样的大片大片的云,那云后漫射着的苍凉的黯淡的光,的确很美,美得柔和安谧又那么凄凉,静待死亡,或者,它也盼望着死亡吧。

      大人,您不知道我穿过的是怎样的荆棘。他想着,看着那凄美的垂死的落日,哀伤弥满心底,不知不觉已泪流满面;他不敢转头,只咬紧嘴唇不让自己出声。

      陈曦在他身后,截然相反,她是带着一种崇拜的心情看着落日。
      无数的诗歌散文骚人墨客描述过落日,说它如血也好如火也罢,差不多都充满了悲悯和伤感的色泽。陈曦从来都不能理解那种情怀;在她眼中,落日将要陨落前的绚烂,是永恒的震撼心魂的大美,那样的庄严辉煌,那样的神圣伟岸,仿佛一个不屈的伟大的灵魂,即使是走向死亡也依然充满着从容与尊严。如同过往的很多次,她的感悟只有一个,死不可怕,只要能向太阳那样,有尊严地站着死!

      她没看到蓝荻的眼泪,所以她停了一会儿静静地景仰着那落日,也让他有时间思考。半晌后她继续说:“我知道你一定受过很多伤害,虽然我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伤害,我依然希望你能放下过去,为你自己,也为……你怎么了?”

      蓝荻浑身都在颤抖,陈曦跨前一步才发现他眼神空洞脸色灰败泪流不停嘴唇都破了他还在咬。她顾不得他有什么忌讳俯身一把揽住他,掏出手帕按住他的嘴唇:“松开,松开,来,听话,放松,”她把他的头揽在怀里轻声安慰:“好了,没事了,没事了。”

      在苍茫的暮色里蓝荻靠着她抖个不停,他的双手抓紧她的衣襟就象即将溺毙之人抓住了浮木,他把头埋进她怀里不让她看到他泪痕斑驳的脸,他尽力压抑着自己不肯放声;然而涕泪奔流怎么也止不住,他的凄苦悲怆无可掩藏。

      陈曦想不明白,他是在侍园呆了三年,但他是琴师并不接客呀,她给他赎身的时候那园主说他们主仆都是清倌人;那么除了挨打受骂他们还受了别的虐待?

      冯宁宁说过,你要想让他放下心结就得让他诉说他最恐惧的事情,可我不是心理医生我没把握不让他崩溃;再说,除非他真的信任你,否则他也不会说。

      她更没把握,但她能真切感到他的悲苦,他对她的信任和依靠;这一刻在她怀里痛哭的不是那个谦卑的琴师,不是那个冷酷无情的蓝荻,不是她的下属,是一个茫然无措被命运伤的体无完肤的孩子;这一刻她母性的本能超越了理智,她要为这个孩子未来的幸福试一试。她轻轻拍着他的背轻轻说:“把你的痛苦告诉我吧,不管是什么样的苦难,不管是什么样的负担,让我帮你。”
      蓝荻猛抬头,暮色中他的脸有些模糊,但那眼睛里的惊恐慌乱畏惧闪躲清晰地显现着;陈曦知道他受了惊,赶忙安慰:“别害怕,没关系的,你不愿意就不要说;别怕,都有我呢,我会一直保护你们兄弟,不怕……”

      天已经全黑了,蓝荻终于平静下来。陈曦生怕再刺激他,也不敢再试了,静静地坐在黑暗里陪着他,懊恼的不行——她实在想不出该怎么劝慰他。

      蓝荻的声音沙哑地响起:“大人,我发过誓,在诫碑前发过誓,我会永远忠诚您追随您;请您相信我。”
      他误会了。
      她必须消除他的误会:“不需要发誓,我相信你,因为这一年来你尽心尽力地完成了自己的任务,而且做的很好;我之所以问你的过去,是因为我知道你不快乐,我常常在你眼睛里看到伤痛;蓝荻,我赞赏你勤奋的工作,也希望你能愉快地生活。我曾经问过冯大人,如果一个人心灵受了伤害该怎样医治,她告诉我说,要让那个人讲出他的恐惧他的痛苦才能让他放下心结。蓝荻,你还这么年轻,你的生活才刚刚开始,你聪敏坚忍细致;我相信,假以时日你会做的更好;我期盼着有一天,你能负担更大的责任;因此我十分不愿意让过去的阴影影响总伴着你。”
      蓝荻沉默,半天才哑着嗓子低声问:“我非得说吗?”
      “不,说不说是你的自由,即使我想帮你,我也必须尊重你的自由。”陈曦看看天:“咱们走吧,给你饯行;恩,你等下,我去弄个火把来。”她说着起身。
      “大人!我,想变好,我想,告诉您……”蓝荻又开始发抖:“我还能靠着您吗?”
      “当然,”陈曦坐下,揽过他:“你可以把我当成你的妈妈,任何时候你都可以依靠我。”
      “您说无心为恶虽恶非罪,是真的吗?”
      “是。”
      蓝荻再次沉默半晌,轻轻说:“大人,玉锦什么也不知道,玉锦他,是个很好孩子。”
      陈曦坚定地安慰他:“我知道,我很喜欢玉锦,就象喜欢纯钧葭露一样;任何情况下,只要我还在这个世界,我就一定保护他,象保护我自己的孩子。”
      蓝荻轻轻舒一口气,静默片刻,离开她的搂抱,坐正,低低说:“我十二岁的时候害死了我们的妹妹,后来还杀死了我们的爹爹。”

      故事非常简单。蓝荻的母亲富江伯爵爱上了一个美貌的琴师云岫,娶回家做了侍夫并且百般宠爱;蓝荻的生父也是富江伯爵的侍夫,在他两岁的时候就病死了;蓝荻跟着云岫长大并一直称他爹爹,云岫对蓝荻也极好,即使在他有了自己的一子一女之后;云岫这一女就是富江伯爵唯一的女儿。蓝荻十二岁的时候母亲病逝,她怕正夫嫉恨云岫,死前特意请王命立了四岁的小女儿为世女;如此一来父随女贵,云岫也将成为家里的太君,那正夫便不能伤害他了;伯爵死后,云岫与两个儿子小心翼翼地护着女儿,但到底没防住,女孩终于被毒死;害死女孩的那碗汤却是蓝荻亲自喂下去的。云岫当时简直疯了,劈头盖脸打这儿子,半晌才清醒过来,这儿子是无辜的;父子三人却除了哭再没别的办法。

      天佑的法律规定男子不能承袭爵位家名,那正夫于是过继娘家一个二十多岁的侄女承袭了爵位;他本想把云岫父子三人卖入侍园,但到底云岫的女儿做了几个月伯爵,名义上他还是家里的太君;父子三人的境遇自此凄惨无比,比仆役还不如。那正夫还不解气,又挑唆自己的侄女当着两个儿子的面□□了云岫;蓝荻当时吓得哭都不敢哭,只死命把玉锦抱在怀里不让他看;那天晚上云岫上了吊,被蓝荻发现喊人救下来;那正夫过来探望,笑吟吟地说,你可别死,你可得好好活着;你若死了你那两个儿子就得去当童倌了;云岫当年以美貌和琴艺冠绝王都,那个侄女又是个混蛋加三级的人物,自此三不五时就来施暴施虐;过了两年,云岫已经给折磨的成了没魂的影子;蓝荻十四岁,玉锦十岁,越长越象父亲,那侄女说你还得凑合活两年;过两年你两个儿子都能伺候我了,你就可以死了。

      “有一天,我,我,我实在,实在受不了了,就想不如,不如我们父子都死了吧,死了就干净了;我本来想先杀弟弟,又怕爹爹阻拦,就,就,我就给弟弟吃了药,先杀了爹爹,我杀了爹爹……”

      天杀的畜生!陈曦搂住抖成了一团坐也坐不住的蓝荻,直恨不得立刻抓过那畜生碎碎凌迟!

      “我看着血从爹爹胸前冒出来,我吓坏了,我不想啊,我不想爹爹死啊……我拼命堵拼命堵,怎么也堵不上,我跑出去叫人,一直跑,到处叫人……爹爹死了,让我杀死了……”蓝荻哆嗦着,身子一个劲往下出溜,语不成声。
      陈曦将他紧圈在怀里轻轻拍:“嘘,嘘,不是你,不是你,不是你,是她们害死你爹爹的……”
      蓝荻慢慢不抖了,神经质地扯紧她的衣服,先是轻轻晃着头,转而渐渐疯狂,黑夜里他的眼睛瞪着发着光,象野兽一样低低地咆哮:“是我是我,就是我,爹爹死的时候还睁着眼睛看着我呢,爹爹看着我呢,爹爹恨我啦,我害死了妹妹,又害死了爹爹……”
      “嘘,嘘,不是你,不是你,不是你,是她们害死你妹妹的;你是为了保护爹爹和弟弟,你爹爹不怨你,他是不放心你……”
      蓝荻什么也听不进去,他喉咙里低低地吼着,困兽一般;过一会又抖,喃喃嘟囔:我最爱妹妹啦最爱妹妹啦,我多爱爹爹呀爹爹可疼我啦,妹妹让我害啦,我还杀了爹爹呀;我害死妹妹还杀了爹爹我还没死呢…… 他又狂乱起来。

      陈曦抿紧了嘴唇,轻轻使力,一掌切在他颈侧,他头一垂,昏过去了。

      天早就黑了,山下一众侍卫等的心焦,但她们都是才来十几天,最大的侍卫长嘉琳娜不过十七岁,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正商量着是不是派个人回去请示君相和云飏总督,就见山上亮起了火把,下移着,终于放了心;再过一会儿,就见陈曦肩上抗着蓝荻,一手举着火把,很快走过来。

      “赶紧回去,蓝荻让什么毒虫子咬了。”陈曦说着,翻身上马,把蓝荻揽在胸前,打马往回跑。
      嘉琳娜忙追上去问:“大人,要不要先派人回去找医生?”
      “不用,”陈曦说:“馨玉会解毒,让他给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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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O:
      芙蓉王---芙蓉你说的是,我写这个东西全是因为跟一个名字叫含薰的坏丫头打赌才写的;当时完全当游戏之作,所以很多地方实在是不够认真;后来是得到这么多朋友的支持,才开始用心地写;你提的问题我要修改.谢谢你一直以来捉虫子和所有的建议.
      11,君泪盈,红孩儿,畏佳,飞扬---你们说的都跟我想的有点儿象啊.....我跟各位想的略同哦,那是不是说我也是'英雄'啦?^^^^^^^^^^^快要自恋了.

      图...晚上传.还在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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