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槐花落 ...
-
暮夜，太极、流泉、翠微三殿的灯火依次亮了下去。
我靠在窗边，看着天空被勾角的琉璃九兽飞檐割得支离破碎，心中竟无限荒凉。
“娘娘，夜凉了，请娘娘保重玉体啊……”碧帘的声音中有不易察觉的犹豫，我微微侧耳，听着翠微宫方向传来音乐的歌声。心，微沉，可嘴角却勾了起来，轻轻的挥了挥手，吩咐道：
“去将汤水备好，本共要沐浴更衣。”
碧帘有些疑惑，却还是躬身退下，为我换人准备去了。对着翠微宫的方向微微一笑，染得如红玉般华美的指甲在窗棱上轻轻滑过，留下一道不深不浅的痕迹。
温泉水滑洗凝脂，从水中站起，碧帘赶紧捧着雪白的毛毯将我赤裸的身躯裹起。将湿漉的头发拨开，碧帘在我耳边轻轻说了几句。
满意一笑，碧帘最次躬身退出，只不过唇边带了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
流泉宫之所以称为流泉宫，是因为在它之中有一方泉眼。这个泉眼是九曲河的源头，而九曲河贯穿了整个皇宫，当然，也包括翠微宫。
慵懒的卧在华丽名贵的极地银狐皮裘上，我往九曲河水中放入一只只可爱小巧的纸船灯。看着它们顺着水流缓缓行出流泉宫，我在狐裘柔软的皮毛中无声的微笑了……
“娘娘，您真是整个后宫中最聪明的人！”碧帘在我身后轻声的恭维，我摆了摆手，她理解了我的意思，安静的退下了。看了看天上月，我想时间也差不多了，拈起一张白纸，让它在我手中变成一只只美丽的船灯，然后，继续方灯。
“上好的绢纸，就这么被你折着玩？”只着单薄睡衣的身体被拥入一个带着微薄桃花酿香甜气息的怀抱。我吸了一口气，心想：翠微宫的桃花应该开了罢！想必与夏妃美丽的脸一定是“人面桃花相映红”吧！
在他怀中半转了身，带了点闲倦和挑衅的说：“怎么？舍不得？”娇懒薄嗔，我感到他的手已经在我的手臂上游移。
“怎么穿的这么单薄？瞧你手臂凉得……”手渐渐往上，我却一下按住，转而拿起一只刚折好的纸船到他面前献宝：“怎么样？我的手艺不错吧！”
他哈哈大笑，夹走纸船丢了一边，一把扛起我就往寝宫里走。我惊叫一声，不轻不重的捶了他一下。眼角扫到一抹份白色的身影——夏妃啊！你千不该，万不该，特地挑了今天这样的日子来与我争。你难道不知道，在这巍峨的宫墙之内，我不争则已，一争则必然到手。今日是我生辰，你却偏偏故意要在今天对我挑衅，所以，抱歉，我不会再心慈手软！
七月流火，夏妃因妒成恨，下毒害死了刚进宫不久的陈嫔。被太后发现，人证物证俱在，打入冷宫！他由始至终都没有做出任何特别的表示，这后宫的争斗，也不过是让他看了一场女人们演的大戏！
罢了！罢了！便当好这华丽的戏子，努力博君颜一笑，求得半生安稳吧！
看着夏妃哭喊着被宫人们生拖了下去，她踢着脚，双手乱抓，美丽的丹甲已经裂开。我不忍的挪开视线，她今年只有十六岁，如花一般的年纪，便被这勾斗的层层碧瓦割得支离破碎。看着他冷酷的侧脸，我心中一阵冰寒——难道后宫三千，尽是你手中的玩物，生孩子的工具？！昔日的恩爱不过是过眼烟云？！
那边，夏妃不知何时打开抓着她手的太监，紧紧地抠着门框，凄声对站在我不远处的他嘶喊：“圣上！妾是被冤枉的！妾是被冤枉的！”
太后大怒，骂道：“作死的东西！拖出去仗务实！”
他面无表情，如老僧入定般，眼珠却微微动了动。我心中一动，扑到太后面前道：
“太后，夏妃罪无可恕，敢冒犯天颜。请太后准许儿臣执刑，为后宫做出表率，以儆效尤！”
“嗯……准了！”太后瞥了我一眼，慢慢的说道。我的背脊有些凉，起身的时候偷偷瞟了他一眼，他还是一副雷打不动的样子。心下有些安定，挥了挥衣袖，太监熟练的掰开夏妃的手指，迅速的将她拖了下去。
有我在，这要命的五十仗自然只落实了一半，但也足够让夏妃血肉模糊了。看着宫人将昏死的她抬进冷宫，想起刚刚她还用那双明媚的猫眼恶狠狠的瞪着我，咬牙说：“朱玉！总有一天，皇上会为我申冤的！你给我等着！你给我等着！”
我笑，招来太监，轻轻吩咐了两句。
是的，夏妃，我回等着，永远在这儿等着！望天，我甩袖——还要去做很多事，很多不愿意，却不得不做的事……
**********************************************************************************
天气很阴，飞着细雨，我面前跪着一个女孩，她是新进的秀女，是我的表妹。看着那个娇嫩窈窕的身影，眉角微带的窃喜，我挥手——
“好了，你下去吧！”
“是！谢谢表姐！”女孩轻快的步伐远去，我走到窗边，推开它，任细密的雨丝扑在我依然娇美的脸庞。
夏妃疯了。也是，在那灰暗冰冷的地方，她一届天之娇女，又怎么能够熬得过这漫长的岁月？
一双手从背后抱住我，将窗子关上。我转身，在他怀里蹭着，让他胸前的金龙无情的磨痛我的脸。
“太医说你有了身孕，怎么还这么不顾忌身子！”他摸着我的头发，自从夏妃那件事后，他对我几乎是宠冠后宫，轻声漫语，从太医诊出我的身孕之后更是关怀备至。
“臣妾错了，请圣上责罚。”我娇声说道，不意外的听到他的轻笑声。
“那朕怎么罚你？”他勾着唇角问，带着一丝戏谑。
“就罚臣妾……一个月见不着圣上，饱受相思之苦罢！”我双手一摊，故作无奈道。
“哈哈！那是在罚你还是在罚朕啊？！”他拧了拧我的脸，我也回戳他的腋下，嘻嘻哈哈的笑闹在一起，假装我们只是市井恩爱的小夫妻……
窗外的槐树沙沙的响，一阵风雨过，满地槐花。
“娘娘，用药了。”碧帘端着药碗走进大殿，他正抱着我坐在窗前看槐花如下雨般纷纷落落。听到碧帘的声音，他伸手取过汤药喂我。我皱了眉头，狠狠地盯了药碗内黑漆漆的药汤一会儿，才就着他的手把这苦得要命的汁液吞下。他看我这副孩子气的样子，宠溺的拿了颗蜜枣子喂我。眼角扫到碧帘，她的神色有些不安，又有些解脱的放松。腹中如绞，我抓紧他的衣袖，在他惊慌的呼喊中闭上眼，感到有东西从我的体内流失。脑中响起当日表妹的话，心似乎沉下了无底的深渊……
……
“陈太师如今是愈加的嚣张了，仗着是太子的外公，在朝堂上与姑父针锋相对……”
……
“表姐，反正也不知道你肚子里的是男是女，如果是位公主，那如何是好？……”
……
“表姐，朱氏一门就全指望您了，姑母日夜都念着您哪！……”
……
“表姐，您就再舍身一次，就一次！表姐！……”
……
“玉儿！你醒了！感觉怎么样？”见我睁开眼，他关切的询问。我怔怔的看着床顶的九环龙凤绣，喃喃的问：
“我的孩子呢……”
他蓦地咬牙切齿，但还是安抚我：“没关系！我们还会再有孩子的！一定会有的！”
他将头埋在我的肩头，发誓一般地说。我抬起虚软的手，抚摸着他的头发，眼却望向窗外。槐花已然落尽，只余空无一物的枝头，什么也没有。我眼前突然朦胧了起来……
花落人亡两不知……
半年后，陈太师私藏皇室信物，密谋不轨，陈皇妃为保太子地位，下药毒杀孝娴皇后龙胎之事败露，龙颜大怒，将陈氏满门抄斩。太子因年幼，没有参与谋反，遂托与皇后抚养。孝娴皇后不计前嫌，悉心教导太子，为一则民间佳话。舜时朱氏威望达到前所未有的高潮，朱相在朝中影响力愈大……
是年，皇后再次怀龙胎，圣颜大悦，举国欢庆。
我依在窗边，看暮色的天空被九兽琉璃的飞檐割得支离破碎。风落带着四岁的太子从殿外走进，太子一看到我，就跑着扑到我的身上。我微笑着，轻柔的拭去他小小额头上的汗水，问他是否刚练完弓马。太子抱着我的腿，用稚嫩的声音问道：
“母后，妹妹呢？我要和妹妹玩！”我笑，让风落把小公主抱来。一把将太子抱上腿，看着他好奇又紧张的抱着软软小小的婴儿，一只逗玩到她饿了，才让风落抱走她喂奶。碧帘早就死了，如今是风落跟在我身边。太子来到我身边的时候只有两岁半，如今与我最为亲近，不知等他长大后明白了真相，会不会更加的痛恨我？
看着怀中认真看太傅布置作业的太子，我不由一笑——也罢！人生在世，种了什么因，尝什么果。就算他将来真要杀我，也许也是我的解脱。
夏妃，我的确一直在等着，等着有一天，我能够脱离□□的束缚，真正的看到一个不再支离破碎，完整的天空……
===================================================================================
满地打滚~~~~~~~~
拒绝霸王文！！！
我要留言~~~~~~~~~~~~~~~~~~~~~~~~~~~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槐花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