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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回归 ...


  •   认真的小闷,最可怕。

      打从小闷抓着钓竿问他那是不是他自己做的之后,小闷的视线就始终没从他身上离开过,简直像他会掉什么宝似的,稍一不注意就会掉下去滚走,所以只能紧盯不放一样。

      他的确是要小闷认真点陪他,但没要小闷认真到这种程度啊!白不禁在内心呐喊着,非常想要叫小闷用一半的认真就好,他不需要这么多的『关注』。

      无奈小闷是个死脑筋,叫他别那么认真,他还会认真地问你:一半的认真是多少?

      一半的认真就是……我怎么知道啊?!认真又不是实体的东西,还能对切后跟你说这就是一半咧!

      白将钓竿架在木舟边缘,一边忙着垂钓、一边忙着腹诽小闷,而被他腹诽的对象则完全没心思去顾自己的钓竿,反而难得地不断开口问他问题:

      「你会射箭吗?」

      「没射过,我都用雷电直接电昏。」

      「那你会烤野味吗?」

      「火升起来肉放上去就行了,谁不会啊?」

      …可是我不会。江楼静默了下,「那你会叫我去晒太阳吗?」

      「…啊?」白一愣,随即转头盯着他打量了好一会,又摸了摸他的手,才下了定论:「脸太苍白、手太冰冷,好,你别钓鱼了,专心晒太阳吧。」说完还当真顺手没收小闷的钓竿。

      「………」

      白究竟是不是恨绝离…?江楼彻底陷入了困境,他猜想可能是,也希望真的是,但却又无法确定,亦不敢随意下结论,就怕最终得到的答案只会让自己失望。

      即使白真的是恨绝离,可失忆的结果和十年在异域的生活,都让对方有了不同的改变,如今要凭借着过往的回忆去认出他来,那无疑是难上加难。

      夔曾说过,白这个身体是他的,如果夔愿意回到白这个身体里,而让白进入恨绝离的躯壳,那是不是就能让白恢复记忆?江楼不禁思考着这个可能性。

      只是就算这样的假设是成立的,但该如何实行却又是另外一回事,他不能让白冒着烟消云散的风险去尝试,就算失去记忆、忘了自己是谁,都总比彻底消失来得好。

      曾有这么一句话说:『十年修得同船渡』,倘若第一个十年他换来了和恨绝离共同生活的短暂时光,第二个充满思念与懊悔的十年,若还能换来再次相伴的机会,他绝不愿错过,可他也不能一错再错,让自己的固执去伤及对方。

      当初他自以为最好的选择,就是在恨绝离不知情的状况下一声不吭地离开,只因他不想让对方觉得自己的将死是他的继承所造成的,他一心认为只要自己走得干干净净,恨绝离就有理由怨他、怪他,却不会感到自责内疚,其实这样,就好。

      他以为自己在恨绝离心中没那么大的重要性,但最后的结局却来得令人措手不及,插在恨绝离心口的那一刀让他痛彻心扉,也让他顿悟───他们之间早就不是单纯地爱与被爱,相爱,从来都是两个人的事。

      恨绝离、恨绝离…直到那一刻,他才知道为何而恨……

      此时西域正值秋高气爽之际,辽阔无垠的海面不断有徐徐的凉风吹抚而来,停泊在近海的木造小舟随风轻摇着,摇得白昏昏欲睡,连有鱼上钩了都没想到要去收钓竿,只隐隐约约觉得这一片深蓝海域和某人的眸色好像……

      他晃了晃脑袋、振奋了下精神,才转头望向身旁的人,想看看小闷是否也同样不敌浓浓睡意,但看见小闷对着他又在发呆后,他贬了眨眼睛,旋即恶作剧似的冷不防扑到对方身上,一时之间,天旋地转。

      「……发生什么事了吗?」江楼低头看着扑倒自己的人,对他的行为完全摸不着头绪,顺势赖着不起的白却是十分果决地回答:「睡午觉。」

      …睡午觉为什么要压着他?江楼困惑不解,身上忽然多了个重量让他不太习惯,只是一想到白可能就是恨绝离,他的手就无法去推开对方。

      白晓得,先前小闷是因为用正常手段挣不开,所以才会对他无奈投降,因此这时小闷丝毫不做任何抵抗的样子让白忍不住暗暗窃喜起来,虽然不晓得改变的原因是什么,但至少这是个好现象,而且最重要的是,他赚到了一个暖呼呼的抱枕!

      正当白兴冲冲地乔了个舒服的好位置,打算抱着小闷睡午觉时,却忽然发觉对方的体温根本就比自己低,他抱着小闷反而更冷---可恶,小闷的太阳都晒到哪里去了?!

      白在心里愤愤不平,却依旧抱着人没放,等终于把他的『抱枕』捂热了,他这才心满意足地埋头睡起午觉,然而乖乖被他抱着不动的小闷却忽然轻唤了声:「白。」

      「嗯?」白的精神有些被唤了回来,这似乎是小闷第一次喊他的名字?

      这是江楼这辈子第二次被人这么亲近地靠着,而第一次的对象就是恨绝离,这让他终于忍不住提出了最后一个问题:「你…可以做饭给我吃吗?」

      白一听,精神顿时全来了,抬起头就调侃似的对小闷笑道:「谁叫你早上不跟我一起吃早饭,现在饿了吧?」

      「…我不饿。」

      「啊?那你干么叫我做?」

      「只是想吃……」

      「哦。」白不以为意地转头再度趴下去,边回道:「可惜你要失望了,委羽之山这里没半个能做饭的炉灶,不然我们晚上就吃烤鱼?」

      「没关系,云舟有灶房。」江楼坚持地说。

      「你真的这么想吃啊?」白不禁莞薾,「行啊,可是你云舟那边有柴米油盐吗?」

      「…好像都坏了。」

      「我想也是…那这样吧。」白拉起江楼的左手,就以指尖在对方的手心上勾勒出带着淡淡雷光的线条,而上头写的不外乎是:米半斗、葱一把…诸如此类的文字。

      「喏,」白将大功告成的『购货清单』举给江楼看,「这是你说要吃的,所以你买菜、我做饭,这样才公平。」

      江楼静静望着自己手心里似曾相识的字迹,最后才缓缓握紧手,轻声应道:「好。」

      买菜其实是一门很大的学问,光是挑选的食材新不新鲜,就会对成品造成极大的影响,而被派去买菜的江楼此刻就面临了空前绝后的危机───他不知道该去哪里买菜。

      现在已入夜,那些早市的摊贩早就收得一干二净,虽然剩下那些有店面的商贩还是够他买一些材料,不过肯定是买不齐的。

      江楼站在冷清许多的大街上,想了想,最终走向邻近的一间饭馆,等店小二殷勤地上前问他想点什么菜后,他便低头看着手上的清单,淡淡定定地一项项照念:「米半斗、葱一把、猪肉半斤、鸡半只…」

      店小二面呈呆滞状地等他念完那一串食材名,才嘴角抽筋地回答:「这、这个客倌,我们这是饭馆,不是米店肉店啊…还是看客倌您想吃什么菜,我请厨子特别帮您做一份?」

      「我不要做好的,只要材料。」江楼面色淡然却坚持地说。

      「可这实在是……」正当店小二一脸纠结想着该怎么回绝这活像来找碴的要求、顺便把人赶走时,一旁的老掌柜见那新进来的客倌迟迟未入座,不免也过来关心一下:

      「这位客倌,可是有什么问题?」

      江楼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便回道:「我要买菜。」

      「嗄?」老掌柜年纪大了,有点重听,不禁怀疑地将手撑在耳后请对方再说一次。

      而江楼也面不改色地重覆了一遍:「买菜。」他同时将一锭从云舟带出来的金子交到老掌柜手里,「这些够吗?」

      他这几百年来买东西的次数寥寥可数,更从来没买过任何能吃下肚的东西,因此对当下的物价全然不清楚,那时要带钱出来买菜的时候,他也只是想如果不够钱,他还能回来拿,所以就随手挑了方便携带的金子,而没挑其他又重又不知能不能拿来买东西的大件财宝……

      老掌柜一见那金澄澄的金子,手差点抖得接不住金子,他试着咬了一口,看见那金子表面多出一道淡淡牙印后,心中一阵惊喜,也不管男人究竟是想买什么了,立马朝店小二用力一挥手,喊道:「只要是这位客倌要的,全都给他包了!」

      店小二见那位说要来买菜的客倌出手如此大气,也忍不住目瞪口呆,等老掌柜喊他后,这才连忙连连称好,「是是,我马上去办!」

      最后,江楼抱着那堆总价不到一两银子的葱啊肉啊,心满意足地走了,而刚被他光顾过的饭馆也随即关门索性不做生意了,就怕他突然反悔来把金子要回去。

      等江楼回到云舟,白看见他毫无预警地抱回那么多的食材,吃惊之余也不禁感到疑惑:「我本来还在想你怎么突然不见了,结果你是跑去买菜啊…可是现在也没早市了,你怎么不明天再去买?买这些应该跑很多地方才买齐的吧?」

      「没有,我去一家店就买齐了。」江楼回答得很老实,把东西放在桌上后,就转头看了看白正好整理得差不多的灶房,在心里默默猜想着不知道今晚有没有开伙的机会。

      「咦?原来东域有这么方便的店,能一口气买到这么多的东西啊?」出身西域的白恍然大悟,直觉得叫小闷去买菜真是叫对了,否则他自己去的话肯定会傻傻地跑很多地方买。

      「嗯。」江楼淡定地点点头。

      不知情的白凑过去看那些食材,发现还都挺新鲜、基本挑不出什么问题后,就边赞道:「小闷,看不出来你这么会买菜欸,那我等下就来做晚饭,免得浪费这些食材。」

      江楼站在一旁眨了下眼,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心里却满溢着一种异样情绪,仿佛有一条无形的尾巴在轻摇着───被夸奖了。

      即使失去了记忆,一个人的习惯却很难改变,云舟的灶房原本就是恨绝离自己一砖一瓦亲手建起来的,当白在做饭时,只觉得那些器具摆放的位置用起来格外顺手,也就没想过要去做任何更动。

      但白自己没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江楼却是默默地看着一切,只是什么也没说。

      等热腾腾的饭菜热汤一样样端上桌后,那些和回忆里恨绝离常做的菜色一致的料理,更让江楼不禁一阵恍惚,时间宛若倒转回到十年前,恨绝离还在天天盯着他吃饭时一样……

      他的理智不断提醒着自己,不能这么快就下定论,但他的感情却对白就是恨绝离这件事越来越深信不移,甚至想反问自己:为什么没有早点发觉?

      明明每当看着白的一举一动时,总会想到恨绝离也曾有过类似的举动,可却从没想过他们其实就是同一个人,直到发现了有这个可能性,才逐渐将那些蛛丝马迹联想在一起,一步步印证了这个猜测。

      十年造成的差异,让江楼不敢放任自己就这么把白当作恨绝离,他怕是自己一厢情愿,也怕下一刻又会失去,于是他沉默,却又情不自禁地沉沦在这一份失而复得的美好之中,心绪复杂而矛盾。

      然而江楼选择沉默,却不代表白什么都不会问,两人吃了一会的饭,白见他吃一口饭、得发半晌呆的样子,就忍不住想找些话题来聊,直到想起早上的事后才趁机开口:「小闷,你说早上那个人不是恨绝离,那恨绝离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身体才会变他的?而那个人又是谁啊?」

      闻言,江楼握着木箸的手蓦然一颤,才慢慢回答:「那个人是夔。」

      这答案倒让白感觉挺意外,「夔?就是夔龙啰?」

      「嗯。」江楼应了声,便埋头继续吃饭。

      「哦…」白点点头,跟着一起吃饭的同时也顺便消化这个讯息,在脑海里把夔跟他认识的那只龙放在一起比较,然后毫不意外地发现───两只都一样难搞。

      要是那两只遇上了,不知道谁输谁赢?白很欢乐地想像着那画面,颇有几分幸灾乐祸的意味。

      最后等他准备上床睡觉时,因为某个打从他说要去洗澡后就不见踪影的人一直没回来,他在腹诽的当下才又突然想到:呃、等等,那个流波村的人不是说夔龙是一颗蓝色光球吗?而且小闷好像也没回答他恨绝离的问题…?

      灰蒙的月色之下,一处荒废已久的庭园里,江楼正邻着一扇紧闭的窗、独自坐在墙角边,静静望着那一地落花树影;回忆里的少年似乎依然笑得张扬,紫眸匆匆一回顾,转眼间便已奔过花间小径,兴致高昂地投向外面自由的世界,再也不见那一抹身影。

      或许他当初就该只当个过客,而不该出现在对方面前……这些年来,他经常待在这里想起和恨绝离初遇时的情景,也不只一次地懊悔、伤怀,然而每当晨光驱离了夜雾,眼前仍旧是一场空,再多的思念都换不回记忆中的那个人。

      可如今,似乎真盼回来了,他却不敢过于接近,这样的自己是否太可笑了…?在空旷的庭园吹了一宿寒风,就连深浓的雾气都濡湿了男人的黑发,江楼却依然无动于衷地待着,没有提早回云舟的打算。

      忽然,从两旁满是枯萎衰败花木的小径间,走来了一名和恨绝离模样如出一辙的男子,只是其雪发血眸,在月色下竟显得妖异。

      江楼静静地看了对方一眼,反倒是夔先开了口:「早上和你一起的人呢?」

      「…你找他有什么事?」

      「想问他清不清楚烛龙在哪罢了。」

      「你不知道?」

      闻言,夔勾起了自嘲似的笑,「我都『死』了几千年,怎么会晓得他千年后在哪定居?不过我刚去了他以前待的委羽之山,倒像是还有人居住的样子,只是却几乎感觉不到烛龙的力量,所以才想来问问。」

      委羽之山…那确实是白在西域时住的地方。江楼沉默了会,才回道:「别去吵他,他应该睡了。」

      「睡了?就算他那个身体拥有的力量不到我过去的三成,但也根本就不需要睡眠,何必装得跟凡人一样呢?」仿佛听见了什么笑话一般,夔嘴角的笑意满是不屑,「既然你在这,那他该不会就待在云舟吧?那好,我去找他。」

      语毕,夔的身影旋即一闪,消逝在空旷荒废的庭园之中,却不料,随后江楼抬眼望向他原先站着的地方,下一瞬,夔便又毫无预警地出现在原处,脸上还略带惊讶的神情。

      而江楼只是再度垂眸,淡然重申:「别吵他。」

      被强制召回来的夔危险地眯起了眼,却又似笑非笑地说:「我都忘了你是守门人了。」

      原本在光球状态时,身为守门人的江楼就已拥有控制的力量,只是没想到,直到此刻这样的力量却依然未减半分,甚至经过六百年的沉淀,即使面对的是有了自我意识的夔,用与不用,都只在江楼的一念之间。

      然而阻止夔去找白后,江楼却又没有下一步行动,仍旧动也不动地坐在墙边,就连视线也没往对方身上多看一眼,这让夔瞥了他一眼,随即转身就走,直到下一刻又被召回来后,他才冷冷笑问:「我回自己的地方,也不行?」

      「我不相信你。」江楼回答得直接,夔也以满是嘲讽意味的语气回道:

      「既然这么怕我吵到他,那你怎不干脆回云舟去守着,非要留在这里连累我?」

      「………」

      毕竟和江楼『相识』的日子也久了,见对方沉默不语,夔也猜了个大概,不禁说:「你还真是完全没变,以前是天天守在恨绝离身后,他伤了病了都要插上一手,但也没见你露过几次面,现在则是连其他人睡觉都要像这样顾着,你就不能有点长进…」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夔忽然打住,随后打量似的盯着江楼,问:「你该不会是爱上那个人了吧?」

      闻言,江楼这才对上夔审视的目光,只是他的眼神平静无波,夔和他对视了好一会也没看出个端倪,最后扯了个意味不明的笑,便随性坐在一旁的花台旁,困与被困的两人硬是什么事都不做地把这漫漫长夜耗尽。

      隔天早晨,江楼率先起身回到了云舟,而原先忙着将早点端上桌的白一见他正巧赶上吃饭,刚想开口调侃对方,就旋即看见跟在小闷后面出现的夔,顿时让他看见小闷后兴起的好心情全没了。

      白忍不住恶狠狠地向夔问道:「你来干么?」而且来就算了,竟然还跟着小闷一起!难不成他们的感情比他想像中的还好吗?!

      没想到夔也不理会他,反而一脸鄙夷地看着桌上那些饭菜,就连嘴角噙着的笑意都带着讥讽的意味---对他而言,睡眠和食物都是凡人才需要的东西,不需要的人还去碰,那根本就是虚伪。

      就这一点而言,明明同为守门人,江楼倒是比恨绝离还符合他的性子……夔刚这么想时,却不料一旁的江楼已经默默在桌旁坐了下来,拿起碗筷开始吃饭了。

      夔不禁难以置信地瞪着他,印象中,江楼只有和恨绝离在一起时才会像这样进食,不是吗?思及此,夔旋即重新将目光放在白身上,忽然很想知道装在这躯壳里的究竟是谁。

      然而或许是因为那审视的目光过于有侵略性,白被盯得浑身不自在,转头就偷偷向身旁的人问道:「小闷,他是哪根筋不对劲啊?干么特地来这里瞪着我不放?」

      这一听,江楼手里的木箸一顿,抬眼就往夔的方向望去,只见那蓝眸依旧淡然无澜,但却让人在无形之中感觉到一股压力,尤其是刚被困了一夜的夔,几乎当下就晓得江楼可能会有什么举动,只得说道:「行了,我就只问一个问题。」

      夔随后看向白,直截了当地问:「你知道烛龙在哪吗?」

      「烛龙?原来你是想找他啊?」白恍然大悟,「想找他的话,你得去西皇那里才找得到,平常除了和西皇闹翻之外,他基本上很少回委羽的。」

      …西皇?闹翻?夔满是怀疑,「你确定你说的是烛龙?」

      白不禁回瞪了他一眼:「我骗你干么?」

      「去了不就晓得了?」原先默不作声的江楼忽然开口插了一句,只是他也没抬头,而是伸手帮饿到现在还没吃半口菜的白添了一碗饭,并放到他桌前,才淡然地说:「吃饭吧。」

      见小闷站在自己这边,当下白那个心花怒放啊,乐颠颠地端起碗便应道:「好。」

      真是…太古怪了。夔见到这场景,心里的疑惑也越来越深,依他对江楼这几百年来的了解,一向淡然无欲的江楼会对一个人动心,那已经是日久生情、长期累积下来的难得结果,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对另一个人动了感情?

      不过算了,反正这也与他无关,他还恨不得天下有情人终不成眷属呢---夔最后忍不住又多看了两人一眼,这才转身离去。

      而夔走后,白咬着筷子就忍不住问:「小闷,他是不是想跟我们一起吃饭啊?」不然怎么会用那种羡慕的眼神看着他们?

      江楼顿了下,才回道:「不晓得。」

      西皇所在的地方被称作皇城岛,位于西域中央,同时也是最大、最繁荣的一个岛屿,夔抵达后不久,便发觉整座岛几乎都被烛龙的力量笼罩着,范围之大,令人不禁咋舌。

      他往力量最深厚的方向寻去,旋即在宫殿一处清静偏僻、却又修筑得无比华美的观景阁楼中见到久违的熟人,而对方全然未变的容貌,也让夔顿觉讽刺不已。

      分明同为四时之龙的一员,他如今连躯壳都不是自己原有的了,可对方却一如往昔,甚至连力量都远比过去强大……

      夔的突然到访,并未让烛龙感到讶异,只见那双修长白净的手仍从容不迫地抚弄琴弦,淡若薄暮红霞的长发随性散落一地,在夜色云纹的衣袍上被衬得如火燎原,直到一曲奏毕,烛龙才轻启眼廉、清清冷冷地问:「夔,你怎么还没死透?」

      夔看着对方失去视线焦点的眼眸,挑了下眉,便扯出一抹敷衍的笑回道:「我有守门人,自然死不了,倒是你,怎么千年不见,就被夺了视力、还转了性子用力量护着这座岛?」

      「视力是我自毁的,」烛龙语气虽未变,但骨子里的傲慢却掩也掩不住:「毕竟力量太强也麻烦,总得牺牲一些东西;再者,我不是护、而是镇,这座岛本身是火山,等它的能量逐渐消退再度沉寂后,数百年内便不会再活动,免得日后连我的委羽都跟着遭殃。」

      闻言,夔旋即挑衅似的问:「哦,那有个人向我说,你只有在和西皇闹翻时才会回委羽之山,又是怎么回事?」

      烛龙周围的气温骤然一寒,连语气都沉得骇人:「谁说的?」

      「一个和我如同一个模子刻出、连能力都如出一辙的人。」夔一字一句地说。

      「…原来是他。」烛龙将手从琴弦上收回,不愿回忆似的沉默一瞬,想起夔现在的声音和白不同后,才开口问:「你们既然遇见了,你怎么不换回自己的身体?就算那不是你原本的真身,起码也能让你恢复一半的力量。」

      夔讽刺一笑,「早就该归为尘土的躯壳,我怎么敢要?」

      「那就当作扔了吧,眼不见为净。」烛龙也显得干脆,指尖再度抚上琴弦,轻一拨便宛若湖面荡起涟漪,空灵的弦音随即悠扬响起,对于仍站在一旁的『友人』,琴者则全然事不关己的模样。

      夔也不急,慵懒地倚栏而坐后,便望着阁楼外的景色煞有介事地说:「也好,反正这儿的风景挺不错的,我就在这里坐坐,顺便等那位传闻中的西皇出现,你不会介意吧?」

      当!烛龙指尖下的琴弦蓦然一断,没一会就见他沉声回道:「你想问什么?问完就走。」

      见状,夔又笑了,所以说为他人动情的都是傻子,原先没有弱点的人就这么有了软肋…「烛龙,你知道我想问什么。」

      「那你应该早就猜到答案了,不是吗?毕竟会做这种无聊事的,也只有那个人了。」

      夔脸色顿时一变,复杂得难以言喻,「那个身体…真是应龙重塑的?」

      虽然曾猜想过这个可能性,但他却不断地自我否决,最后才想来当面询问烛龙,如今得到了答案,他仍旧释怀不了,旧爱新仇纠结得无法开解:「当年为了赢得战争,他亲手挖去我的心脏,让黄帝底下的人剥了我真身的皮去制雷鼓,难不成他以为留了守门人、重塑躯壳,这样就能扯平?」

      烛龙从数千年前旁观至今,对一切都十分清楚,但对夔的反应倒不以为然,「应龙和你我不同,他身为一族之长,任何举动都可能影响族人,自然不能轻易违逆君主的命令,何况你当年杀戮过多,早被人类视为除之后快的凶兽,你又要应龙怎么替你求情?」

      「我不需要他替我求情,我恨的是,他不该利用我对他的信任,甚至再也不曾见他露过一次面!」

      「就我看来,应龙对你已是仁至义尽,同样是凶兽,至少你现在还能站在这里,相柳却是连元神都被毁尽,而且你也该想想,为何应龙特地重塑了你的躯壳,却是交由我保管,而不是直接让你回归?」烛龙毫不留情面地说。

      听出了这话里的谴责意味,夔忽然明了,难道这又是怕他大肆吞噬生灵…?他不禁旋即怆然一笑,甚至逐渐笑出了声,却几乎与哭无异。

      数千年前,他第一次见到应龙,是在遥远的云端,而那也是他首次得知原来龙也能拥有翅膀,当时他就待在流波山上亲眼望着那宛若神祇的翼龙飞掠过上空,惊艳一词都不足以形容他的心情。

      最初只是纯粹地喜欢那一抹优雅、强大的身影,进而兴起想靠近对方的念头,然而他天生是有残缺的龙,为了获得和对方相近的地位,他不惜杀生夺命,在短期间内汲取更多的力量,不择手段地壮大自己。

      等他终于能克服真身的残缺、凝化出完美的人类形象,也有足够的力量与地位接近对方的同时,他却也被视为了凶兽之一,让应龙自始至终都未曾接受过他的感情,哪怕他承诺了不再犯杀戒,换来的仍是那样的结局……

      他实在爱极、恨极,更无法说服自己放下一切,但当时应龙便已快具备渡劫的资格,即使在分别协助黄帝和禹的两场战役后耗费不少力量,可如今都历经数千年了,他对于还能否找到对方这件事早已不抱持着任何希望。

      只是尽管如此,他却仍然想问:「烛龙,他真的渡劫飞升了…?」

      「没有。」烛龙回答得格外冷淡,半晌,在夔惊愕的目光中才不情愿地接着说道:「你成了他的心魔,他勘不破,导致在九道天雷之后力量尽失,最后他选择了沉眠,便再也没苏醒过。」

      既成心魔,那代表应龙心中还是有他的存在的……听闻这消息,夔一时之间悲喜交杂,不禁迫切追问:「那表示应龙仍留在人间了?他在哪里沉眠?」

      或许是不担心应龙的沉眠会因此被打扰的缘故,烛龙十分干脆地抬手一指,便回道:「就在你眼前所见之处。」

      夔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往阁楼外望去,刹时,就只见波光粼粼的一片蔚蓝在面前无限延伸,「…海?」

      特地离开自己所属的南域,选择在遥远的西域沉眠,难道应龙真的不打算恢复力量苏醒过来了?夔眺望着无际的海洋,最后勾起一抹淡笑,轻声说了句:「好。」

      既然他当初能不择手段,就只为了接近对方,那他如今也能不计一切将对方唤醒…只是,他目前最该先做的事却是---夔连声招呼都不打便直接离了阁楼,等他下一瞬来到云舟,见到白的当下,就旋即毫不客气地开口说道:

      「把应龙替我重塑的身体还我。」

      「…啊?」面对这突然凭空冒出来的人、加上活像来讨债似的发言,白不禁当场傻住,「喂,你说还就还,我又不晓得你说这身体是你的是真话还假话,就算我没有以前的记忆,你也不能这样没凭没据地来要身体!」再说,应龙又是谁啊?!

      「原来你连自己是谁都不晓得。」夔不屑地哼了声,「那好,我问你,你刚醒的时候,遇见过烛龙吧?」

      「有又怎样?」

      「那他当时跟你说了什么?」

      「那么久的事了,我怎么记得清楚?」白苦恼地低吟了好一会,才终于想到:「好像是说他不能杀生,所以叫我别弄坏身体,等哪天我寿命尽了,他才好把身体捡回去……」对,就是这一句莫名奇妙的话,而且还就是因此才不准他把玻璃棺扔掉,所以他从那时起就很讨厌烛龙!

      「那就是了,当初应龙重塑这个身体后便交由烛龙保管,没想到却被你占了,所以他才会那么说。」夔干脆地答道。

      「是…这样吗?」白不禁纠结不已。好吧,他退一步想,就算他这身体真是夔的,可若是『还了』,这问题绝对也挺大的。

      「那如果身体还你了,我又该怎么办?」难不成要放着魂飞魄散吗?而且重点是,这身体到底要怎么换啊? !又不是从后脑勺拍一巴掌,魂就会跑出来了!

      夔看了他一眼,不甚在意地回答:「都行,不然我这身体给你,我们互换。」

      ……原来身体还能这样随便换来换去的?白有些无言地转头看向小闷,然而后者却正望着他在恍神,等两人的视线对上后,白才忍不住问:「小闷,你觉得呢?」

      「嗯?」刚回神的江楼没听懂。

      白也不客气地伸手比着夔,又问了一次:「你觉得我要跟他互换身体吗?」说完,白才发现这对话感觉还真诡异……

      江楼看看夔、又回头看着白,没怎么纠结就回答:「你想换就换,不想换就不换。」

      「你这有说跟没说一样嘛。」白郁闷了,「你就不怕我换到『不见』?」

      江楼想了想,才重新说道:「安全的话,你想换就换、不想换就不换,不安全的话,就别换了。」

      「哦…」呃,可是不对啊!白想起另一件事,连忙问:「等等,小闷,你不是说夔的身体是恨绝离的?假如我真的换了,那改天不就换他来跟我要身体?」所以说还是不换的好,至少现在这个占了就是他的了!

      「怎么可能?」江楼尚未开口,夔便已抢先回道:「恨绝离早就死了,十年前为了救你旁边这个人,就已经亲手自尽了,否则我怎么会有机会借这个身体重生?」

      「死了…?」白一愣,回头见身旁的小闷沉默不语,不禁疑惑更深:「可是恨绝离不是因为被拒绝了,所以才离开云舟,然后由小闷接任的吗?」

      「拒绝什么?」夔挑了下眉,小闷?敢情这人连江楼的名字都不知道?

      「被拒绝负责啊,我听说恨绝离当初曾要对一个男人负责任,不是吗?」

      夔也故意不提江楼的名字,只嘲讽似的说道:「那你晓得那个男人是谁吗?就是你口中的小闷;这人当了我六百多年的守门人,我还是第一次见他对继承者那么上心,恨绝离还没继承的那前十年就老是守在旁边了,他怎么可能拒绝恨绝离?」

      夔这番话刚说完,白还在消化恨绝离和小闷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江楼就蓦然自桌旁站起身,带着难以察觉的些微失措对夔说:「这和今天的事无关。」

      「我说的难道不是事实?还是你就这么不想让他听见?」夔索性破罐子破摔,反正他今天早就打定主意,无论被『送』走几次,他就回来几次,非要把应龙替他重塑的身体要回来不可!

      然而那边还在僵持不下,白就已经在一旁喃喃说道:「不是我吗…?」

      夔瞥了他一眼,「什么?」

      「恨绝离要负责的对象,不是我吗?」白一脸不解,而且眼神还很认真。

      「…你从哪得到这结论的?」夔简直想对他翻白眼了。

      「我当初醒来之后,唯一记得的就只有一个人的声音和他的一句话,而那个人说的就是『我说过,我恨绝离这名字现在是为你而存在的』……所以,我后来一直以为恨绝离这句话是对我说的。」白弱弱地说,难道真是他误会了吗?

      闻言,不光是夔,就连江楼都忍不住转头看着白,只是江楼是由于过去曾听过类似的话,因此才略感到意外,而夔却是因为曾听过相同的一句话。

      夔从一开始的震惊,渐渐地就变成了恍然大悟,最后看见江楼过于冷静的神态后,甚至不禁顿觉荒谬地笑了起来。

      难怪提到换身体的事,江楼会完全不反对,就连他先前质问江楼是不是爱上这个人时,他也一点反应都没有---因为江楼爱的,始终都是同一个人。

      他实在很好奇,江楼究竟是什么时候、又是怎么发觉的呢…?

      「虽然恨绝离担任守门人的时间不长,不过我仍然对他那段期间内所说过的话多少有些印象的…你刚才说的,是他临死前最后一句话,而当时,除了我和他自己,便不可能会有其他人听见。」夔目光灼灼地看着白,笃定地说:「你,就是恨绝离。」

      面对夔如此一口咬定的态度,白却仍是一头雾水,倘若夔说的是真的,那不就表示他一直在寻找的人就是他自己?而且其实他早就死了?不过话又说回来,恨绝离和小闷的关系究竟是……

      思绪转了一圈,白发觉自己还是最在意这一点,于是对着小闷就问道:「小闷,所以你和恨绝离是什么关系?」

      忽然被这么一问,江楼也不禁思考起他们两人之间该算是什么关系,情人?似乎还不到,朋友?却又早就跨越了那道界线…想了想,江楼才终于回道:「守门人和继承者。」

      一旁的夔闻言,随即鄙视地看了江楼一眼,江楼则不动如山地忽视他,完全不打算改口,而得到这答覆的白却也无言了。

      这、这其实也不能说错,可是和他要的答案根本不同啊!白简直想抓着小闷的肩膀看看能不能把答案摇出来了,然而见对方那一脸淡定,白最后还是只能将希望转移到夔身上:「喂,你很了解他们的事吧?」

      「是『你们』。」夔纠正了他的用词。

      「啊?随便啦,反正那不是重点。」白也懒得和夔争辩谁是恨绝离了,当着当事人的面就直接开口问:「我问你,他们有没有什么发展?」

      「怎样的发展?」

      「咳,就是…他们有没有牵过手、亲过嘴?」白尴尬地低声说。

      「当然有。」只是次数少得可怜。这回换夔无视了江楼那直视而来的目光,报复似的以傲然态度回道。

      「什么?有?!」可恶,连他都还没吻过小闷啊!遭受打击的白抓着夔就继续追问:「是用你这个身体吻的吗?!」

      夔皱了眉,嫌弃地说:「就算这身体里的现在是我,当时和他接吻的也不是我,是你。」

      「可是我又没印象……」白忍不住回头偷望着小闷,一见对方万年不变的表情,他就不禁开始对互换身体这件事感到心动。

      如果他真是恨绝离,那他原本和小闷的感情肯定比现阶段还要好的吧?挣扎了好一会,白才又问夔:「那他…我们有没有……做过?」

      闻言,夔旋即嘲笑似的看向江楼,边回道:「差一点。」哼,都到嘴边了,竟然还被跑掉,未免也太没用了。

      江楼再次忽视夔,然而白却也跟着眼巴巴地望着他───他竟然曾经差一点点就能压倒小闷,这实在是太可惜了!

      面对白如此哀怨的眼神,江楼以为他是因遗忘了当时的记忆,才会像这样表达他的『不理解』,只得默默解释:「我不勉强你。」

      「才不,一点都不勉强!」白当下就立刻喊道,他还恨不得呢!

      江楼微微一愣,心里莫名有些感慨:当初推开他的人,现在却比他还不满……

      等激动过后,白才从对方的回答中意识到另一件事,「呃、小闷,你也觉得我就是恨绝离?」

      江楼望着他,却没有言语,反倒是夔凉凉地替他回了一句:「你现在才发现啊?」

      得到答案后,白不禁看看小闷,又看看夔,最后才向后者说道:「夔,我发现你其实挺有用处的欸,小闷不想回答的问题直接问你也行。」

      「………」江楼无言以对,夔则嗤笑道:「要不是为了拿回身体,你们两个的事我才懒得理。」

      「真的?那我再问一个问题…」白正想趁机多挖几个消息,江楼就忽然站到他面前。

      「你想问什么,问我就可以了。」至少别再透过夔知道这些事了……江楼打从心底无奈。

      「可是你又老不讲话……」唔,算了,反正这个问题还是听到『本人』的回答比较好! 「那我问啰?」

      江楼点点头。

      白很不好意思似的假咳了下,才一本正经地问:「那个…你喜欢我吗?或者说,你喜欢恨绝离吗?」

      被这么毫无预警地一问,江楼刹时僵住,就连面对白期待的眼神都让他想找个洞躲起来,而一旁的夔也不打算再帮他回答了,完全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在两人的目光夹击下,江楼躲也躲不掉,甚至僵硬地和白互望到最后,他的脸色也不自觉地一点一点变红,等白看到他这样的反应而迫不及待地往他身前走近了一步,他更是跟着退了一步,无措得丝毫不见平日的淡定。

      白满怀期盼地左等右等,只见小闷的脸红得能烫虾子,就是不见其开口说半句话,虽然对方这反应他看得很开心,不过他还是忍不住小小催促了下:「你让我问你的。」

      此话一出,江楼就知道今天这一劫他不只逃不过、而且还是他自找的……最终,他只能单手捂着脸,几不可闻地低声回答:「喜欢。」

      「我就知道!」白欢呼了一声,用力地抱了下小闷,便又急不可耐地跑到夔面前喊道:「快快快!凭着小闷这句话,我就算魂飞魄散也要换身体找回记忆!」

      夔意味深厚地看了他一眼,「这样就决定了?不后悔?」

      「做了可能后悔,不做也会遗憾,要是老这样想,那人生还有什么意思?」白固执地说:「我如果决定了要做,那就是要做,不遗憾、也不后悔。 」

      江楼没想到白问他那个问题的原因会是为了这个,此刻听见对方这么说后,内心更是五味杂陈,连蓝眸里的光彩都黯然了不少,而夔却是有些欣赏起白,像是在向江楼说、也像是在说服自己似的勾起笑说:「难怪他当初会甘心那么做。」

      虽然白答应了要换身体,但该怎么换,却又是另一个问题,所幸四时之龙中力量深不可测的烛龙仍在世,夔当下便带着另外两个人前往烛龙所在的阁楼,毫不客气地要对方帮忙。

      而烛龙听完来龙去脉后也不啰嗦,直接回道:「这得找你的守门人。」

      白和夔不约而同地看向江楼,见后者同样一脸不解,夔才接着问:「怎么说?」

      烛龙轻描淡写地回道:「守门人及那个重塑的身体皆是因为有应龙和你的力量才会存在,只要守门人的能力够强,就能在不伤及躯体的情况下迫使生灵离开,而失去躯壳的生灵便会想办法抢回自己原本的身体,且在争夺之中你必定争不过原主,届时自然只能进入另一个躯壳,如此一来不就成了?」

      「如果没成功呢?」江楼难得主动开口,他实在觉得这个方法的风险太大,万一灵魂没回到身体里,反而飞走了怎么办?

      「需要的话,我会先设结界,最多失败了,就是那两个人又回到现在的身体里,没任何改变罢了。」烛龙语气依然冷淡,毕竟对他而言,他根本不在乎结果如何。

      「那为什么不能夔先出来,我再回去?」白忍不住问,先出来的人感觉太吃亏了!

      一听见白的声音,烛龙当下便绷着脸不说话,某人当初玩雷电玩到毁掉他半座委羽之山的事仍让他记仇至今---「夔,你应该知道原因。 」言下之意,就是叫夔回答白的问题。

      夔嗅出了火药味,挑了下眉,才勾着笑说道:「因为我的力量早就和这躯壳融为一体了,如今要换身体,我也得付出放弃这份力量的代价才有办法换,否则硬取的话,这个身体势必会遭受损伤。」

      虽然放弃现在的力量很可惜,但只要想到有守门人这个绑手绑脚的存在,再将之与应龙替他重塑的身体一比较,他真宁可不要了。这才是夔的心里话。

      「原来如此…夔,没想到原来你是好人欸。」对方都牺牲这么大了,白也就认为不好再抗议什么,甚至夸奖了一下。

      「「………」」江楼和烛龙不予置评。

      夔倒是毫不心虚地接受了这夸赞,「那能换了吧?」

      「好啊。」白也不纠结,当下便跑到江楼面前,满怀信任地说:「小闷,我准备好了,来试试看吧。」

      见白这么信任自己的样子,江楼反而比他还挣扎,连烛龙都已经从雕木琴旁起身在四周布下了结界,他才忍不住问:「能不能…不要换?」

      白不禁吃了一惊:「为什么?」

      「太危险了……」比起烛龙的结界,江楼更担心自己的能力不足,深怕有个万一,会让对方因为自己的缘故而命悬一线。

      「我都不烦恼了,你还烦恼什么?」白调侃地笑道,「而且烛龙都说就算失败也只会回到现状而已了,虽然他那人爱记仇、性格又差了点,不过说的话还是挺准确的。」

      即使白这么说了,江楼却仍放不下心,望着他的蓝眸仿佛有许多说不出口的担忧,最后反倒是白看不下去,主动拉起他的手贴在自己胸口,半威胁地说:「如果成功了,那就没事,如果没成功,你等着,我一定做鬼都要回来缠着你,所以你也别想那么多了,想办法让它成功就是。」

      …他可以说,就算变成了鬼,他也希望对方回来吗?江楼眨了下眼,心里的忧虑刹时被这一番话吹散了些,其实,若是真有万一,那又何妨?魂魄此刻就在眼前,二百年后能否要回躯壳似乎便不再那么重要了。

      「如果失败了,我去陪你。」江楼轻声说着,也不期望对方听见,维持着相同的动作便缓缓阖上了眼,开始照着烛龙所说的方式去做,专注控制那体内属于应龙和夔的力量。

      手掌下不断传来心脏的脉动,那是种奇异的感触,生命就在伸手可及的地方,然而他必须做的却是慢慢剥夺那一份生机,感觉到对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 …江楼的手不禁无法抑制地颤抖。

      白只觉得窒息似的感受从胸口逐渐强烈地传来,可他却忍着没挣扎,甚至在心里暗骂:小闷你能不能狠一点啊?!长痛不如短痛啊!

      等白毫无预警地身子一软,江楼旋即伸出双手接住了他,并轻缓地让陷入假死状态的白躺下,接着便担忧地等待着,一旁的夔见状,也立刻绷起了神经,准备随时迎来任何变化。

      四周沉静了半晌,夔的身影蓦然一震,随后就见他脸色苍白得像是正在承受什么痛苦,却又紧抓亭柱极力压抑着,让江楼即便想帮忙也不晓得该怎么帮,直到后来烛龙才终于开口说:「守门人,直接打昏他,夔本能的求生意识太强,他自己控制不了。」

      江楼皱眉,「这么做不会有其他影响?」

      「有,」烛龙意味不明地回道:「他们两个会少受折磨,不过我的时间也会省下不少。」

      「………」江楼也无暇再去思考这人究竟是不是存心折腾他们了,连忙往夔的后颈落下一记手刀,便将他和白的身体安置在同一处,而结界原本就已隔绝外界一切声源,此刻阁楼内更是显得无比空寂,只能静待其中两人的苏醒。

      最先醒来的是白…或者该说是夔,相同不变的雪发血眸,然而从睁开眼的那一刻起,那双桃花眼里隐含的情绪便已全然不同,惑人而淡嘲轻讽,就连换了个躯壳之后,他也是以如此的态度向认识数千年的『好友』说:「烛龙,你刚才那句话我听见了。」

      「哦。」烛龙一副『那又如何?』的模样,随性抬手轻一挥,便将结界收了起来。

      而同时,恨绝离的那一头长发也由白逐渐变回了原先的墨色,江楼见着了,旋即难抑内心激动地守在一旁,当久违的深紫眼眸缓缓睁开时,他更几乎不敢碰触对方,就深怕眼前的人如梦般幻灭。

      一口气涌入脑海中的记忆纷杂交错,让恨绝离刚醒来时只能头痛地坐起身整理思绪,等他慢慢想起成长的过往、守门人与继承者,乃至临死前的场景、成为白之后的事,他就越想越火大。

      下意识转头寻找某人的身影,看见当事人就在自己身边后,他当下就伸手掐住对方的脖子,宛如地狱来的恶鬼阴恻恻地说:「江楼,你居然敢背着我寻死……」真是…气死我了!

      那放在自己脖颈上的手根本没用上多少力气,江楼一愣后,反倒忍不住露出一抹极淡的浅笑,俊逸的眉眼瞬即变得温柔,转而就伸出双臂轻轻抱住对方,让本想算帐的恨绝离顿时惊得魂又差点飞了。

      江楼笑了、江楼笑了……恨绝离不断试图消化眼前所见的事实,然而面对正将脸埋在自己颈窝处的男人,他最终还是决定先反抱回去再说───反正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但是江楼主动投怀送抱一刻都不能错过!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回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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