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化成凰》画铭

3、迷途与归路

　　待三人音形远去,云伽才慢慢收回视线.环顾着空茫的大殿,他忽然有种今夕不知是何夕的迷惘,太久了,凤羽宫里太久的除了他和羽凰外没有第三人,久得他都说不出个具体的时数.

　　凤羽宫漆黑深幽,仙友们来此皆不能以目视物,需由其他感官代替.他却不一样,他和羽凰在这里生活得太久,有无光线对他来说已不重要.他可以清晰地看见殿内的每一根柱子,柱上的每一片刻纹,也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见她每一根头发,每一个几乎微不可察的表情.
　　这里仅有一盏孤灯,却是在大殿门口.他时常奇怪为什么要如此安排,莫不是为了照亮晚归的仙者又觉得不可能,这里是游离于九天之外的,没有日光,没有月光,没有星光,又有谁会来此游走
　　羽凰说太亮不好,看得太多太清楚容易走入迷途.可是会否迷途与有无光亮又有什么关系呢她大概是想为某位访客引路吧,尽管知道不可能会有人来.
　　言念及此他将目光投射到她身上,那火红的衣袂静默安然,犹如此刻的她,从来没有人能完全明白她心中所想,连他也不能.
　　默了片刻,他还是问出了口:“为什么要认"那明明不是你做的.
　　羽凰没有答他的话,只是说了句:"带她下去吧,我要休息."

　　他这才注意到那名被缚住的女子,恍惚中他一直以为这里仍只有他们二人.虽然不能完全看透羽凰,但他觉得她的情绪有些不对,而罪魁祸首就是眼前这个人.
　　他将她带到房里,祭出了幽冥剑,森森寒光刺目,骇得眼前女子下意识退后一步:"你要干什么"
　　“毁了你这张脸."那一刻云伽自己都觉得自己像是吃人的猛兽,可是他却无法让自己停下来.
　　手起刀落,不过转瞬之间,幽光几许,却再也无可挽回.
　　她没有痛苦地喊叫,幽冥剑杀人不会痛,伤人更不会痛,她只是问:"为什么"目光冷厉的犹如剑光.
　　为什么
　　他也这样问自己.
　　“因为你这张脸让她难过,因为你的话让她伤心."
　　只要是对她有伤害的,他都不会放过.

　　思绪就此拉回,时光如水匆匆流逝,眼前女子还是当年模样,他却早已行差踏错.
　　相顾无言,羽凰又怎会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当年第一次听到流言说她因为嫉妒毁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女的容貌时,她便明了.不过她才不在乎所谓名声,大家爱怎么说怎么说便好.
　　看云伽这副耿耿于怀的模样,她也不想说什么,毕竟很多事外人是帮不上忙的.难得今日出门一趟,可别浪费了这大好时光.她浅浅一笑,说:"云伽,陪我去沧海吧."
　　看到她笑,云伽便也展颜一笑,说:"好."她很少笑,就算是对他,她笑就说明她不想见到不开心.
　　她的容貌说不上美艳,但也不是如方才小仙娥所说的丑,只是较平常.五官端正,搭配也得当,只不过和九天上诸多美貌女仙相较,就毫无光彩可言.
　　她有一头长及脚踝的乌发,只用丝带轻轻绑束,脑后还系了个白色蝴蝶花,当然这是云伽帮她弄的.她不会打理头发,也随便云伽怎么弄,只要不乱就行.有幸得见她的仙家都觉得她的形貌与她的气质不符,忒不符.她有高高在上的王者风范,睥睨苍生,可是她形貌文弱淑雅,宛如一个柔弱的小姑娘.当然这其中也不乏云伽的功劳.
　　她才不会去管形象与气质符不符,她就是她,喜欢怎样就怎样.
　　她的头发舒滑柔顺,云伽很喜欢拨弄.曾经他还调侃她说:"你的毛色火红,为什么你的头发不是红的呢"羽凰对着镜子给了他一个白眼,反问:"这么说你的脸应该是黑色的喽"云伽失笑,其实黑脸也挺不错的,至少不会惹那么多麻烦.
　　人不可貌相,头发也如此,她那一头云发看似柔润,实则是个很具有杀伤力的武器.准确来说,应该是她整个人都很有杀伤力,这也是众神仙妖魔都怕她的原因.

　　沧海是九天之东的一条星河,因两岸遍生沧羽花而得名.沧羽花形似羽,色如玉,轻如絮,风一扬便纷飞于整个海面,飘花如雪,煞是好看.
　　此时正是沧羽花盛开之际,大片大片的白绵延数十里,像滚滚层云,又如皓皓冰雪.
　　羽凰他们运气很好,刚一踏入就掀起了微风,片片沧羽像是柔弱无力的娃娃脱离母亲的手般轻巧地飞至半空,随风而舞.
　　有一两朵小花飘落在羽凰头上,红的衣,乌的发,白的花,很是协调悦目,云伽忽然有一个想法,以后给她梳头时再插上两朵沧羽花.
　　羽凰往前迈一步,离海面近一些,淡淡道:"你想都别想."
　　云伽一惊:"你是怎么知道我的想法的"
　　羽凰摊开手接住了一朵小花,又轻轻地吹起,将它送往远方,抬目而望,说:"因为你是云伽,你想什么我都知道."
　　云伽上前一步,与她并肩,挑眉道:"也不尽然吧."有些事你永远都不知道,也不曾关注过.

　　羽凰似是不想再纠结这个问题,话锋一转,说:"听说东海之滨有恶蛟为患,祸及周遭百姓.”
　　“对."云伽点头,忽然反应过来这个不是问句,不需要回答,她应该是有什么没说完,遂问:"你想表达什么"他隐隐有种不详的预感.
　　羽凰漫意道:“我只是觉得,它也算你本家,由你去收服会方便很多."
　　“你都这么说了,我能不去嘛."云伽无奈,她不就是自个懒嘛.心怀天下苍生的是她,跑腿干活却是他,这真真不公平.
　　目的达成,她也该回去睡大觉了,拍拍云伽的肩膀:"如此,我们打道回府吧."
　　这里的风很舒服,云伽还不想走,柔声道:"我想再待一会儿."
　　“那你慢慢看。”话罢羽凰就大踏步往花丛外走去，走了没两步又回过头来，提醒道：“别太晚。”想了会又加一句：“我等着你回来给我做饭。”

　　云伽看着她的背影，不由好笑，真不知道没有他这个家伙的日子怎么过。虽然说饭吃不吃无所谓，可梳头怎么办？还有浆衣？煮茶？要是没有他恐怕都得用术法解决，那样她就更无聊了。
　　等羽凰渐渐离开视线，他的笑也一点点塌陷。羽凰，你错了，纵然光亮少，纵然看得多，我还是误入了迷途，寻不到归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