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1、人心 ...


  •   早在船上私斗情况发越频繁时,渊就已经带着烛龙避到货舱去了,虽说他并不担心那些人类会危及他们,但还是小心点的好,毕竟他没法忍受烛龙受到半点误伤。

      而期间他见到太多人偷偷摸摸下来对别人的货物动手脚的行为了,原本货舱门口都会派人留守,只是近日人手都被调去阻止纷争才导致有心人有机可趁,一旦这些商品卖出去,不仅买的人受影响,就连卖方的声誉都会大受损害,可受害的商人却根本不会晓得罪魁祸首是谁,只会以为自己倒楣进到一批有瑕疵的货。

      可笑的是,动手脚的人的货物也同样会被其他人动手脚,彼此之间互相陷害,最后无人能从中获利。

      渊只淡然地旁观这一切,对人类的利益纠葛毫不关心。以前他刚带着十数条山蔘从东栖山下来准备卖掉好攒钱给烛龙时,他也曾被骗过、抢过,即使都被他抢回来了,但之后店家见他年纪小不懂价,也大多会故意出贱价收购,若非林老头教过他该怎么估价,他恐怕几文钱就把那些珍贵的老山蔘卖了。

      他相信人类中有好人,可他更相信人都是自私的,包括他自己这个非人族类也是如此。

      如同他唯一在乎的就只有烛龙,除非烛龙平安无事,否则其他人怎样他都不在意。

      随着越来越接近西域,烛龙醒着的时间明显变长了,渊觉得这是个即将痊愈的好现象,就算现在是他说什么烛龙就做什么,对方丝毫不会有任何异议,但他宁可是自己什么都听烛龙的,也不愿烛龙像个没有魂魄的人偶浑噩过日。

      当船上突然弥漫起一阵越发浓郁的血腥气时,渊的神经也随之绷紧,他心想:情况果真还是失控到这个地步了。

      平常为了点纠纷就能将别人打成重伤,酿出人命不过是迟早问题。

      只是渊却没想到,竟会连与世无争的烛龙都成为众矢之的。

      老远就听见纷乱脚步声的渊连忙将货舱锁上,并搬来重物堵在门口阻止别人的进入,旋即又不放心地将烛龙藏在隐蔽处,这才化回狼形守在门前摒息戒备。

      砰!砰!堆叠的木箱被砸门的力道撞得一震一震,不时伴随门外嚣狂的叫骂声,内容不外乎是指责烛龙愧对龙神之名,当年见死不救、如今亦不见出面,更甚者连祸国殃民的罪名都一条条往烛龙头上加,这莫须有的罪状让渊几乎气炸了肺。

      姑且不论烛龙这样的情形是有隐情,就算是真的冷眼旁观,那也不该是烛龙的责任,那些人类一厢情愿地称呼他为龙神,便认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理所当然,却忘了人类的死活其实和他这条龙全然无关,如此忘恩负义,渊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忽然,门外静了,钥匙插入门栓的轻微声响在此时显得格外突兀,待锁一开,门被撞击的力道更是剧烈,最后无数木箱终不敌被猛然撞开而砸落满地,那些人也手持武器杀气腾腾地闯了进来。

      门内,本不该出现在此的黑狼旋即俯身朝闯进的人群发出充满威吓性的低咆,比寻常狼种还大的体型及逐渐染上血红的兽眸,使得这些西域人当下就意识到在他们眼前的是妖狼---妖森独有的凶残的、且生命力强韧的生物。

      黑狼牢牢盯着被二、三十人簇拥的祁,少年面上一片漠然,不带情感的目光中却带着一丝睥睨,那种眼神渊只在一个人身上见过,那就是相柳。

      烛龙是从见过相柳的那一夜才变成这个状态,后来船上又人心浮动得异常、加上祁此刻的表现,罪魁祸首是谁不言而喻,渊至今都还在后悔自己当时太轻易被相柳漫不经心的态度所骗,甚至还将相柳的话当真,现在想来,那人的一言一行都不可尽信。

      只是烛龙出了这事,他根本不可能会去借用相柳的力量,那为何相柳还多此一举说出这个提议?

      逐渐逼近的人潮让渊无暇多想,在那些人猝不及防的当下猛然扑咬离得最近的人,狼的坚牙利爪使得货舱地板很快便溅上鲜血,其他人却像受了刺激的疯子一般,不仅未后退反而更加情绪激昂地朝黑狼围攻而去。

      但即使在这种情况下,黑狼仍选择避开他们的要害,只让那些人失去行动力,而非简单明了的直接一口咬断他们的咽喉永绝后患。烛龙不喜欢的事,他便不会做。

      可惜蚁多咬死象,就算地面不断有人倒下,但周遭虎视眈眈的人始终占多数,黑狼再小心依旧挨了好几次闷棒、多了几道刀伤,他倏地转头俯身朝那群人发出阵阵低咆,正欲以火彻底逼退敌人时,却蓦然惊觉以往任由他随心使用的力量半点也使不出来。

      他原先担心误烧到船才一直没用火,不料下定决心要用了才发生这事,偏偏他仍能感觉到那股力量仍存在于体内,可却像被什么压制住似的巍然不动,他的目光下意识就移向可能的凶手身上,见门口没人,短暂一顿后旋即惊忙看向烛龙藏身的方向,就见到祁的背影消失在那一角落里。

      他心下一凉,想也不想便冲破包围的人墙往烛龙的所在奔去,正朝烛龙高举匕首的祁听见声响刚侧身回头一看,下一瞬间便被扑面而来的森冷狼牙紧咬住咽喉,手中的匕首也随之被撞开甩落,在一阵清脆的金属碰撞声后归于沉寂。

      生死旦夕,祁却半点反抗挣扎也无,眼底满是心死的漠然,嘴角却勾起了诡谲的弧度,艰难地反覆喃喃道:「我报了仇,却也什么都没有了…能多拉一个人下去都算是赚来的……」

      黑狼听着他仿佛自我洗脑般的言语,不禁略一迟疑,抬头望向始终不曾将注意力放在这边的烛龙后,这才缓缓松开嘴,跃回烛龙身边让他变成小龙,旋即叼着小龙一路惊险避开追打的人群离开货舱。

      渊心里清楚他不杀那些人,这艘船便不能再待下去,西域将近,事到如今他只能赌一把,也幸亏他现在能维持很久一段时间不进食,这一点烛龙更是无需担忧,于是他抢了船上预备用的小船匆匆下水,最终在漂流了好些时日后意外抵达临近妖森的海岸,便索性暂时在他昔日的出生地找了个藏身处休养。

      而等那艘大船在西域一座偏僻小岛附近搁浅,岛上的居民派人上船去探查后,船上弥漫的一股浓烈腐臭味始终挥之不去,甚至隐约有一阵黑雾飘散在各处,每个上船探查过的岛民下船后不是性情大变就是当场暴毙,久而久之,居民便对此讳莫如深,哪怕船上载满了价值不斐的货物也依旧严格禁止居民再上船去。

      直到某一夜的暴风雨过后,那艘大船才从众人的视线中消失无踪,有人说是船沉了,也有那怪力乱神的说是船上唯一自杀身亡的那个人良心未泯,把船开走了。

      对于船出事的缘故,也是众说纷纭,利益斗争、遭人下蛊…什么猜测都有,只是因为船上粮食充足,虫害引发杀机的说法便被排除在外。

      曾有人误带到酿灾的蝗虫卵导致粮食被吃掉大半,全船差点被饿死的惨案仍历历在目,孰不知比起虫灾,更可怕的永远是人心。

      回到久违的妖森,除了感受下那股熟悉又陌生的阴寒之气,渊并没有太多的感触,当年他还是只小奶狼时便遇上烛龙,没多久就随他回去委羽之山度过了一段单纯满足的日子,因此比起出生的妖森,那座栖息无数飞鸟的小岛反而更令他有归属感。

      可惜妖森和委羽之山的距离过远,让他不能再着带着烛龙搭小船冒险出海,加上他也担心是否会连西域其他地方都像船上那样沦陷,因此就只得暂时在这里落脚。

      不见天日的蓊郁树林间,渊小心翼翼地捧着盛在荷叶里的露水一路往回走,妖森里的万物多带有毒性,就连水也无法幸免,他自己随便喝倒无所谓,可若明知有毒却还拿给烛龙喝,这种事他是绝不可能做的---哪怕烛龙不惧毒也一样。

      清晨之初树梢叶尖上凝聚的露水,是他在这腹地广大的妖森中唯一想到最纯净的水源,花了不少时间在附近搜集才有这么一小捧,也无怪乎他如此小心了,路上遇到不长眼的兽类能绕开就绕开,绕不开就直接一脚踹开,半点不留情。

      回到藏身的岩洞,看见烛龙安然无恙地端坐在临时铺就的床边,姿态和他出去前并无二异,对周遭的一切也毫无反应,渊不禁涩然一笑,捧着水正要踏入岩洞之际却蓦然发现烛龙似乎动了下,他一个怔忡,随即就见那模样温雅安静的男子缓缓侧过脸,即使目光不曾对焦,仍无疑是朝他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渊一喜,连辛苦搜集来的露水洒了一地都没管,眨眼间就扑到烛龙跟前只差没摇尾巴地欢欣问道:「龙龙,你醒了?」

      「渊?」烛龙的声音显得无比迟疑,似是清醒了又像还在恍惚,他愣愣地停顿了好一会,仿佛艰难地在回忆些什么,半晌才突然开口问:「为什么你身上有相柳的力量?」

      「我身上?」渊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给问懵了,一时间想不出个所以然,只能不确定道:「是先前残存的吗?还是…?」在他想法里,既然相柳曾问过自己是否要借助他的力量,那想当然尔,自己身上是不会存在相柳的力量的,因此只能从其他方向来猜测。

      「不对,你--你…答应相柳的提议了?」说完,就连烛龙自己也心中一惊,虽然他回忆起这阵子发生的事时总像雾里看花般迷茫模糊,因为眼睛看不见的缘故,更让他的记忆中只有除去视觉以外感官的存在,可他记得相柳对渊说的那些话,记得浑身血腥味的狼以及人类的惨叫声……

      「我没答应他。」渊回答得肯定,伸手便轻握住烛龙那双微凉修长的手,低声道:「他害了你,报复都来不及了,我不可能还去借助他的力量,红鳞带来的问题我会再找其他办法解决的。」

      烛龙的回覆却是决然地将手抽回,冷声道:「可现在看来,事实并非如此。」

      渊尚在疑惑,烛龙便已接着开口:「相柳只能藉由其他生物才能从他人身上夺取力量,遑论我的火能克制他的毒?换成别人想夺都夺不了,但你体内却有我的红鳞,甚至你还是他妖森的子民,与他再契合不过,从我这夺去的力量能毫无顾忌地转到他身上,而现在你身上就带有他的力量,这要我怎么相信你?我什至不禁想,红鳞是不是你当时故意吞下去的。」

      呼吸凝滞、思绪瞬间空白,听着烛龙一字一句令他如刀割心般的指责,久久,渊才目光深沉悲切地望着他,喃喃道:「原来…你是这么想的?」

      「从小,你不让我吃肉,我便不吃,不让我犯杀孽,我就不杀,我从来不曾违逆过你的意思、就连伤你的念头都不曾动过,为何你不能信我?」渊握紧自己收回的手,温和的语调却越发压抑,而这席话也着实让烛龙不禁重新深思了一番。

      只是当他想仔细回溯那些记忆时,脑海里却总像有一团挥之不去的浓雾让他看不清,只觉每个人如今都显得可恶,西皇对他好,不过是为了利用他镇住朝廷,白对他好,还不是怕自己在他闯祸时找他算帐,应龙对他好,也只是有求于他,每个人都可恨!

      想到动怒之处,烛龙猝不及防地一挥袖,一阵滚滚烈焰旋即朝渊身上扑去,后者顾不得惊讶下意识就抬手一挡,但等那些火散去,渊却愕然发现他的右手正掐住烛龙柔弱的颈子,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体内正大量涌入一股熟悉的力量…他在吸收烛龙的力量!

      青年金眸中的血红瞬即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惊慌的神色,他想松开烛龙,那只右手却仿佛不是自己的一样不听使唤反而掐得越紧,几欲窒息的烛龙只能费力地抓着他的手挣扎,但随着力量流逝得越多,最终烛龙却反常地垂下双手,像是对当下濒死的情况毫无知觉,和前段日子一样双眼无半点波动地静静坐着。

      渊忽然想起先前在船上无法自由用火的情景、和方才烛龙说他身上有相柳力量的事,再联系到此时此刻他掐着烛龙的脖颈不放,他怆然一笑,左手化指为爪瞬间斩断了自己不受控制的右臂,任由断臂掉落地面化回狼的前肢。

      「我承诺过不会再让你疼的…」渊像是没感觉到断肢的痛楚,只深深叹口气,「也罢…当初我不愿让人抢走红鳞便吞了…如今既然你不信我,还给你也好……」

      语落,渊在染血的左手尚还能听从指挥前便刺进自己胸口,挖出了那枚伴随自己长大的红鳞,他深深看了一眼,便随即将之紧握在手心里,与此同时红鳞也和当年他落海前一样,发出炙烈的火焰瞬间将他团在其中。

      当在场的两人都未曾发觉的当下,一阵黑雾抢在被火包围住前窜出青年的体内,不过在上空飘荡了一会,下一瞬便雷光一闪从岩洞里消失无踪。

      渊不晓得自己究竟脱离相柳的控制了没有,垂目看着失去流转光华的红鳞,他也不知该庆幸自己的身体历经这几年已经适应红鳞的力量,没让他当场被烧成灰烬,抑或该遗憾他没能一口气解决后患。

      浑身的烧伤及断肢造成的失血过多,以妖狼天生强韧的生命力大概还能撑下去,但失去赖以为生的红鳞却代表着他将随着残存力量的流失而丧亡。

      可尽管如此,他也没打算再吞一次红鳞,就算解决了这一次,谁能保证他下一次会不会又去伤害到烛龙?

      他从来不认为自己和曾经的西皇是同一个人,但这一刻他却能体会西皇的想法,那种深刻的爱恋和无法在一起的遗憾,即使在生死之前让他再也不能奢求,却仍然想自私一回……

      渊留下了红鳞,临走前望着恍若无闻的温雅男子,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为一句温柔笑问:「下一世…你还会来找我吗?」

      ───就算只是来给他弹弹琴,那也好……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