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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半世·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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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2 年 6 月 30 日
痛,传遍四肢百骸。
当身体里一个温暖的东西滑出体外时,我落下了十个月来的第一滴眼泪,不知道是因为欣慰,还是因为难过。
孩子,对不起。
对不起,我曾经无数次的鄙视那些未婚先育的妈妈,曾经以为可以坚强的把你从身体里拿掉,曾经坚信我心中的天神会陪我走到最后。可是现在,你安稳的躺在我身边,粉嫩的脸颊,以及身上淡淡的腥味儿,都使我如此安心。
对不起,你没有父亲,我无法启齿告诉你我心目中的神轰然坍塌时的形象,我不能怪任何人,我理解周围人的白眼,我只能爱你。
对不起,你没有亲人,你的外祖父母如此痛恨我,以至于连累了无辜的你。我的周围没有一个人,我是如此孤单,可是,还好有你。
对不起,我无法让你过上更好的生活,当我从省里那所著名的高校退学后,就意味着我们与幸福生活失之交臂。我无法给你上户籍,我没有固定的工作,我甚至不知道你的第一罐奶粉,该去哪里弄。
孩子,对不起,我们相见的第一面,我是如此狼狈。我失去了一切,我一直在痛,可我还是那么幸福,因为,有你在我身边。
1992 年 10 月 8 日
今天,是你百天的日子,我带你去照百天相,摄影师说你瘦小的像一个月大的孩子,我很难过。我没有任何经验,你出生的三个月里,我们共去了五次医院,你不断的生病,我真的很无措,我看着你在我怀里难过的样子,我的心已经痛到无法形容的地步。
我在麦当劳里打工,我跟老板争取到中午回家的机会,可是白天没有人照顾你,我只能把你圈在床中间,可是当我回来后,你都饿得大声哭闹,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三天后,我辞了这份工作。在你连续进了几次医院后,我彻底花光了我学生时代的所有积蓄。
可是今天,我还是带你来照百天相,哪怕晚上,我们就可能会饿肚子,我也为你换上新衣,带你来照相馆。因为,我不能让你的童年有遗憾。
1992 年 11 月 20 日
亲爱的孩子,我很高兴,真的很高兴。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好起来了,在我连续拖欠了两个月的房租后,房东太太并没有赶我们出门,并且我找到了一份比较稳定的收银员的工作。可是让我苦恼的是,有没有人照顾你了,我请不起保姆,也没有可以托付的人。但是,就在今天,房东太太说她愿意帮我照顾你。我高兴坏了,房东太太是个和蔼的老人,她的儿女都在国外,老伴很早就去世了,一个人很孤单所以她愿意帮我照顾你,也给她做个伴。虽然很舍不得你,但这是最放我放心的方式了,我也能为我们的生活专心挣钱了。
1992 年 12 月 4 日
天气转冷,快要过新年了,孩子你已经快半岁了,可是我还是没有给你起名字,你如此可爱,简直是我的小天使,我想不到有什么名字配得上你。记得有一次,我搂着你午休,不知你怎么滚到了床边,我吓得跳起来拉你,没想到我一坐起来,带动床的振动,你的后半身从床上滑了下去,我吓坏了,以为你会摔下去,没想到你竟然用手扒着床沿,双脚刚好着地,小脸枕在手上,继续睡觉,你可爱的样子,简直让人忍俊不禁。
房东太太把你照顾的很好,比刚开始我独自照顾你时胖了许多,我很感激她,所以,就想请房东太太给你起名字,房东太太说:“女儿,是你这辈子最大的盼头,你还记得你生她时的痛苦么?你还记得你抱着她的幸福么?女儿是老天赐给你的礼物,你一定很欣慰,不如,就叫欣儿吧。”
欣儿,很好听的名字,是吗?以后都叫你欣儿好吗?欣儿,欣儿,欣儿……
1994 年 7 月 5 日
欣儿,对不起,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房东太太说我可以给你办个领养证,这样就可以上户口了,我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可我只能这么做,对不起欣儿。房东太太靠她的关系,帮你办了领养证。我的户口迁出来后,一直都只有我自己,现在,我们的户口本上有两张,你的和我的。
1999 年 10 月 1 日
欣儿,我好难过,真的好难过本以为好不容易赶上放假,我们可以去外面玩玩,我真的没想到,没有想到会再遇见他,遇见那个我以为我们永远都不会再见到的人。欣儿,他不记得我了,我好难过,原来,我还是会心痛的,他怎么可以不记得我了呢?他看起来好幸福,他有了自己的家庭,我们是不该出现的人。
我觉得自己好没出息啊,我还是会沉溺在他的眼睛里,我们一起给自己的孩子买水,他只是瞟了一眼,我还是那么依恋,欣儿,我好难过,心好痛……
2004 年 6 月 30 日
欣儿,今天是你十二岁的生日,过了今天,你将会告别天真的童年。欣儿,你是我生命的全部,你如此漂亮可爱,你健康的长大了。我真的很高兴,真的。
你真的长大了,以前我最怕的就是你每次问爸爸呢?现在,你长大了,你会用小手搂着我的脖子说:妈妈,我只要你。我亲爱的小欣儿,你是如此乖巧,你从来不会嫌我们家里没有空调,没有电脑,没有大电视,你从来不向我要零用钱,你的成绩从来都是班里的第一名,你受了欺负从来都不告诉我。你是我挫败的人生中最大的欣慰,你是我最爱的欣儿。
2005 年 4 月 10 日
欣儿,怎么办?我以为我再也不会心动了,我以为我会永远安静的守护你。可是怎么办?他真的很好,他很细心,他很温柔,我早已冰封的心甚至开始融化了。
可是他还不知道你的存在,我该怎么办欣儿,我不知道,他能否接受你,我好害怕,怕会失去他,更怕会失去你。
2005 年 5 月 3 日
我想,我是真的心静了。欣儿,他不能接受你,所以我决定放弃他,我可以失去一切,唯独不能失去你,你是我生命的全部……
2008 年 9 月 21 日
欣儿,这是我们第一次吵架,争执是如此激烈。我知道十六七岁的年纪,是很容易心动的,可是你不能因此儿耽误了学习啊,你的老师说你们的关系已经严重影响了你的学习,成绩一直在下滑,我知道你正处在叛逆的时期,你不愿意听我说话,并且和我打起了冷战,我很生气,你是第一次这么不听话,欣儿你怎么可以这么气人呢?
2008 年 10 月 15 日
天呐,我该怎么办?欣儿,你是我唯一的亲人啊,你怎么可以这么说你妈妈呢?我好伤心,我也好后悔,我第一次打你,一定打疼你了吧,我不是故意的,我一定是疯了,我怎么会打你呢?欣儿,为什么我的心会这么痛呢?欣儿,我错了,当你跟我解释你们只是普通朋友时,我不该不听你说;当你气极了指着我说: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当初就不该生下我的时侯,我不该失手打了你;在你夺门而出时,我不该吼出,你滚走了就再也别回来。
怎么办,怎么办,欣儿,你到哪里去了,我该怎么办欣儿,晚上你到哪里去过夜呢?你还没吃晚饭呢,欣儿,妈妈错了,你回来好么?求你了……
2009 年 2 月 17 日
欣儿,谢谢你原谅了我,虽然那场风波过去半年了,但我知道,它还是在你心里留下了阴影,你嘴上不说,但我知道,你有多难过,你妈妈,你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伤你伤的最深。你说得没有错,我是个不要脸的女人,我没有资格指责你,我一直都用你在我身边来麻痹自己,原来,我是这么脆弱,我是如此失败。没有你,我不知道该怎么活……
2009 年 5 月 3 日
我想,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写日记了。
欣儿,如果,有一天没有了我,你一定要坚强的活着,快乐的活着,妈妈欠你太多,这一生都还不清。欣儿,妈妈爱你,这个世上没有人会比我更爱你了。你要带着妈妈的爱,一起,快乐的活下去。
后记
2009 年 6 月 30 日上午,以一位单身母亲的葬礼,这位单身母亲是宫颈癌去世的,据说是分娩时,不卫生的生产环境造成的,发现时,还可以治疗,可是她放弃了,她说女儿今年考上了大学,她要攒钱给女儿上大学,女儿是她的骄傲,她不能让女儿为她担心。
立在墓碑前的一位少女和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老人泪流满面,轻轻的拍着少女的背,少女娇好的面容苍白脆弱可是没有流一滴眼泪,风中,她的头发轻轻飘扬:“奶奶,谢谢你给我起了‘欣儿’这个名字,妈妈最喜欢叫我欣儿了,她的声音很好听,她说我就像这个名字一样,美丽的让她屏息,让她欣慰。奶奶。我想听妈妈叫我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