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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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昂哈尔特怔怔跪坐在地上，脸充了血一样通红，眼里闪过屈辱和难堪。他握紧拳头站起来，正想黑着脸转身而去，却发现自己在看到她后，所有的火气都莫名其妙的消了。
——公主的泪水像断线的珠子无意识流下，酷似阿尔斯陛下的双眸被疯狂、思念和执着填满，让他知道，她大吼着让他去死，只不过是因为她想挽回一切。【只要前面这个罪人死掉的话，父亲就可以回来了吧？只要他为自己的错赎了罪，父亲就不会离开他们了。】
她、她只是...太伤心罢了。莱昂哈尔特沉默站在原地，生平第一次感到无地自容的无力感。
他十分清楚自己犯下了严重的过错：陛下就是自己的天、自己的神，连至尊的陛下都保护不了的自己，凭什么做保家卫国的将军？他还记得那时他在得意之际亲眼看到陛下被冷箭射中，那种快让他死亡的痛苦令他大吼出来，疯狂挥剑，斩死那个探子。在看到那个探子在死前轻蔑的冷笑，他明白他很有可能救不回他最爱的陛下。
回国的十天，是他一生中最煎熬的日子。他不断的祈祷，不断哀求不同的神明，无论是谁，只要救救陛下就好...
一手把他提拔上来、赏识他、爱护他的陛下...会微笑拍他肩头鼓励他，也会严正指出他的错误教导他的陛下..那个威严无比、怜悯众生、在领兵时一马当先浴血奋战的阿尔斯国王，回不来了。
莱昂哈尔特最后一点的欣喜都消散殆尽了，茫茫然的听着莉莉安娜对他的谴责和辱骂，刻意抑压在心底的回忆与悔恨一下把他淹没，狠狠撕咬他的心脏，痛不欲生。
我看着莉莉安娜脸上肆意滚动的恨意和恶毒，无由来有些心惊。我不觉得这样扭曲的莉莉安娜很可怕，却为她感到悲哀。目睹父亲慢慢死去的痛楚到底深沉到一个什么样的程度，才能把她折磨成这样？这一个年龄的孩子应该是无忧无虑的，而她只能寂寞舔舐不停流血的伤口。
我跳到莉莉安娜的肩头抱住她的颈脖，细细发出鸣叫，像是安慰她。她伸手托着我下滑的身体，终于忍不住，第一次在寝室外大声哭了起来。
她软坐在地上，抱着我和亚连，哭得撕心裂肺。
安妮被妮娅儿急忙带了过来，她看了看在哭泣的儿女，再看了看呆站在旁边、脸蛋上有一个明显掌印的莱昂哈尔特，已经猜到事情的来龙去脉。她叹了一口气，不想再责怪任何人了。她已经很累。
尝试温柔的抱起两个孩子和我，安妮走往相反方向去他们的卧室。在经过莱昂哈尔特时，安妮顿了顿，还是说了：“陛下他，从来没有怪过你。”
莱昂哈尔特猛地抬头，黯淡的脸色焕发光彩，颤抖着双唇看着女王，仿佛得到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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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连病了。病得很严重。
其实在阿尔斯垂死的时候亚连已经病过一次，不过幸好只是普通的咳嗽，过了一个星期左右就痊愈了。只是今次亚连因为辛劳过度，心情又常常大起大落，结果发烧了。
发烧在现代来说不是什么大问题，只要去看一遍医生，吃了几颗黄黄绿绿的药丸，不到一天就会恢复健康。可是在医学落后的中古时代，发烧是一个没有传染性，可是几乎无解的大病。
继阿尔斯逝世后，王宫上下再次变得一片寥寂，个个屏住气息，生怕一不小心做错了什么事情被震怒的女王和公主逮到处死。而大臣们则开始担心:王子是内定的王储，如果他出了一点儿差错，国家又要动荡起来。
阿尔斯陛下逝世后，虽然女王手段很好，把所有事情安排得出色妥当，保持国家稳定。可是将和玛隆国联姻、确保国际关系良好的莉莉安娜，和身为未来君王的阿历克谢尔，无疑也是帮民众打了一注强心剂。这一对双胞胎，缺一不可。现在王子出了生命危险，难保民间不会人心惶惶，某些位高权大的大臣不会心存异念。
“母亲...母亲...”
如蚊闻般幼细的声音在空荡的镜之间尤其明显，正在把药汤吹干的安妮立即放下碗，急忙走到床边蹲下：“亚连，怎么了？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
亚连摇头，只默默看着安妮。片刻，他就像快要哭一般，艰难开口：“母亲，瘦了好多...”他抬起手，抚摸上安妮轮廓深陷的脸，小小的手的肤色苍白得惊人，刺痛了我的眼睛。指头微抖，一片又一片安抚着安妮。
明明...明明，他自己也瘦了很多，从前还有些婴儿肥的脸消减下来，唇色发紫，像是要死一样——我蜷缩着身体在他被窝里，想过点暖气给他，发现他的身体竟然冷得如寒冰般，怎么捂，也捂不暖。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我死死睁大眼睛，想哭，哭不出来。
安妮的手紧握着他冰冷的手掌，口中喃喃：“母亲没有瘦，亚连别担心母亲了。”她慌忙起来，转身，不敢让亚连看到她哭的样子。
安妮努力稳住情绪，小心翼翼端起药碗，吹着气、小口小口的喂亚连喝。滚烫的水顺着碗身流滴在她的皮肤上，马上红了一大片，她没感到痛觉似的，只专心喂亚连，眼眸紧紧盯着他，目光不敢移走。
“苦吗？”安妮问。
亚连浅浅笑开，淡淡的酒窝出现在消瘦的小脸上：“不苦，一点都不苦。”他停了一下，又问：“母亲，我喝了药之后，一定会好起来的吧？”他的眼神有些绝望，但也带着期待。
安妮咬唇，缓缓点头。亚连得到了母亲保证，终于肯睡觉，闭起眼安心的睡下了。
安妮悄然看着自家孩子渐渐衰败的脸色，慢慢的、崩溃的无声痛哭起来。她的孩子还这么小！他才五岁啊，为什么要让他遭遇这种事情......上天把她的爱人夺走了，现在连他们爱的孩子也要抢走吗？
一双手在安妮身后伸出环住她，是莉莉安娜。她埋首在母亲的颈间，说：“母亲，不怕。亚连会好起来的。”她尝试安慰安妮，把满眼窝的泪水吞下，装出坚强的样子。父亲不在了，她是时候替父亲照顾妈妈和弟弟。
安妮的身体僵硬了一瞬间，然后放松下来，反手紧紧拥着女儿：“莉莉安娜长大了。”她凝望女儿变得坚毅的脸，很心酸，也很骄傲。她本不应该肩负这些，这该是她和阿尔斯做的事情啊。
想到这里，安妮的表情不再脆弱，变回女王高高在上的模样。她要足够强大，才能保护自己的儿女——现在外面一群狼心狗肺的逆臣还等着她去教训教训，阿尔斯已然不在，她不能软弱下去。
她回头看亚连，这是她的孩子，也是这个帝国未来的帝王，无论如何，她一定要保护好他。
深红的眸色冷然沉淀下来，安妮蹙眉开始考虑，病情方面，艾尔露卡的‘魔术’应该可以救助亚连，只是要怎么才能安全护着亚连，不让任何逆臣能伸手碰他......
翌日，女王陛下一反常态，没有上朝整理国务，而是召集宫廷魔导师艾尔露卡·克洛克夭克、谍务总领玛丽安·弗塔皮耶、骑士长莱昂哈尔特·阿瓦多尼亚和女王的心腹，宰相维亚斯到音之间商讨所谓的定国大计。
外面风声紧凑，朝中大臣纷纷猜测女王到底想干什么，而某些大臣如侯爵斯狄拉·迪安等人的行踪越发诡异，宫殿被一片阴霾笼罩着，宫变的情况仿佛一触即发，所有人都心惊胆跳。
女王似乎要搞出什么大动作。怕被牵连波及的中立派大臣们更索性闭门称病，连日不肯上朝。
我对外面的情况一概不知，只每天守在镜之间里看望亚连。他的病越来越重了，并没有像安妮说得一样好起来，而是越发衰弱。莉莉安娜一刻也不敢离开，怕弟弟醒来时看不到家人会害怕，又怕弟弟...会在未知的时候死亡。
有一天，窗外阳光灿烂，刚刚起床的亚连被好天气影响，样子终于红润了几分。他斜靠在枕头上，开心的蹭着莉莉安娜的手心，满足喟叹:“啊啊被阳光照着真舒服。”他看来已经释怀了自己可能下一秒就会死去的事实，最近的心情都很好。
我看到这样的亚连，反而更加难过。我宁愿他大哭大闹，要我们安慰，也不想他一脸平静，像是置生死度外，这让我日复日的感受到，亚连，真的活不长了。
莉莉安娜微笑的揉着他的头：“对啊，今天的天气真好。亚连你要快快好起来，在最近夏天的好天气还没过去之前，和我一起出去玩儿。”语气中附上不容拒绝的强硬。
“...”亚连装作没听到她说什么，转移话题：“莉莉安娜，如果有下辈子，你想变成什么人？”看似无意的一句话，让我心头颤了颤，下辈子吗？
莉莉安娜反倒很认真的在考虑。她想了想，歪头说道：“嗯...应该是马吧！”
亚连好奇起来：“为什么是马呢？做人不好吗？你是马的话就不能吃你最爱的点心咯。”他又沉思了一会，然后忍不住大笑起来：“我觉得莉莉安娜你变成马的样子会很搞笑！”
莉莉安娜白了他一眼：“才不会，我就算是马，也是最高贵最漂亮的马！”她昂起头，一副不可一世的臭屁样子。
天啊，这自恋的小孩真没救了。
“好吧，虽然我很喜欢吃点心，可是我更喜欢出去走走。”莉莉安娜一脸幸福的托着头想象：“如果我是马的话，那我就可以到处游玩，不用困在这里了。”
亚连若有所思：“对耶，这样想变成马的确不错。”
“是吧？！”莉莉安娜十分得意于自己的设想：“那亚连，下辈子你要变成什么呢？不会是猪吧？你这么爱吃爱睡...”
“你才想变成猪！！”亚连气结。他大声的宣布：“我也要变成马！”
“我变成马，就可以一直跟莉莉安娜你在一起了！”
莉莉安娜一愣，笑了起来：“好啊。”
“莉莉安娜殿下！阿历克谢尔殿下！”一把小声的嗓音配合着紧凑的脚步声，身穿红铠甲的骑士再次推开大门，出现在两姐弟面前。
今次他并不是孤身一人带来，而是带着几十个亲卫静静入宫。原本守在镜之间的女王亲信们都被调走了，加上我仔细一看，艾尔露卡居然也易容成瘦小的亲卫，混在人群里。
这让我十分确定莱昂哈尔特这次出现，百分百是安妮的授意。艾尔露卡和守卫们只忠于安妮。
莉莉安娜在听完妮娅儿解释后，虽然还是讨厌莱昂哈尔特。但是也稍微能够理解他了。她没有直接赶人走，而是冷静的问：“你来干什么？”
莱昂哈尔特恭敬的低头说：“我等奉女王之命，亲自接两位殿下出宫暂时躲避！”他随即拿出安妮授予他的印章。斯狄拉·迪安已经有所行动，联合两个重臣意图行谋反之事，想利用军权架空安妮及软禁公主王子。这次正面交锋会引起内乱，国家不能再出事了，外国都在虎视眈眈，女王只能慢慢抽走他们的兵力和挑拨离间三位大臣的合作关系，而他的任务就是尽快把殿下接出宫，越快越好！
“本宫明白了。”莉莉安娜一听到是母亲的命令，又看见艾尔露卡，就没有废话，直接跟他们走。艾尔露卡则抱起亚连，把他护在斗篷里，口里一直念着不明的咒语，握在手心的小型权杖顶上的水晶球微微发亮。
这时，一个亲卫兵冲进来通报，动作利索，但语气十分惊慌：“报告殿下、骑士长，现在外面疯传阿历克谢尔殿下病死的流言，并越传越大，而且侯爵的心腹锡恩·卡贝崎称带着女王手令，以安全为由要接走阿历克谢尔殿下！”
“什么？！” 莱昂哈尔特一拳砸在墙上，愤怒的说：“还是迟了一步！”
他挥挥手让一名亲卫兵抱起莉莉安娜和我，带领着众人打算从音之间的暗道离开王宫。半响，一阵整齐划一的追兵脚步声紧贴在后面，莱昂哈尔特的脸色发白，打出暗号再次加快速度。
脚步声越贴越近...暗湿的泥墙上架着火把，火光不停闪烁，把所有人的脸都映得像鬼魅阴暗交接...一把嘶吼声忽然响起，然后就是一片混乱，我在莉莉安娜怀里剧烈摇晃着，一颗心不断往下沉，往下沉....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第十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