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篮]作死的节奏》纪乃

2、好久不见

　　天差不多亮的时候，田园秋子就正式起床了。

　　休息室里有她的换洗衣服，也有浴室，方便得很。
　　也许是抱着把晦气洗掉的想法，也许是抱着公家的钱不花白不花的想法，田园秋子这澡洗得特别久，手脚都快起皮了才终于穿衣服出来。
　　这时候，距离大家上班还稍微有点时间。计算了下时间后，田园秋子决定先去吃早饭。
　　医院对面的那家面馆应该已经开门了，味道还算不错，去那吧。田园秋子摸着放在白大褂口袋里的零钱想。

　　走出住院大楼，就会势不可免地路过那个地方。
　　那个地方，明明死过一个人，盛开过一朵巨大的鲜红的牡丹，却已经被打扫得几乎不剩下什么痕迹了。如果生命就是这样的连痕迹都不怎么会留下的东西的话，未免也太悲哀了点吧。
　　不过这和她又没什么关系。田园秋子耸耸肩，只扫了一眼那个还带着些许血迹的地方，就面无表情地继续往前走了。
　　根本完全没有必要在意。
　　初秋的早上已经有点凉意了，风撩着田园秋子被没干完的头发弄湿的后颈，凉飕飕地，让人寒毛直立。

　　面馆的生意还挺不错的，时间还很早就已经有很多人在排队了，好不容易才轮到田园秋子。
　　等待的时间加上磨磨蹭蹭的吃法，离开店的时候，已经是平时需要担心上班迟到的时间了。
　　上班时间什么的……很人道的领导们应该会看在昨天的事情上放过她的吧？不管怎么说她可是被吓晕了的柔弱少女……好吧，女青年。
　　还有，这件事情多少也算是工伤吧？理惠又不是她的病人，责任不在她，申请一个带薪休假应该也是可以的吧？啊啊，真的是好久都没有旅行过了，如果带薪休假申请不到，那就调休年假吧，趁着这个机会好好休息一下！
　　田园秋子右手捏成拳头，敲了一下左手手心。
　　一锤定音。

　　昨天的事情还留有影响力，走进医院大楼的时候，耳边还能听见实习小护士们交头接耳的声音。
　　有点聒噪。
　　田园秋子不喜欢一大早耳朵就被这种叽叽喳喳的声音纠缠，所以路过的时候，她大声咳了下，也没说话，只用严厉的眼神看着她们。
　　小护士们一脸被抓包的倒霉表情，却也不敢再说什么，乖乖闭了嘴散开去做事。
　　她们这一科室的医生护士是严禁在上班时说八卦之类和工作无关的事情的，毕竟病人们又不是傻子，万一听见自己的事情被人议论，投诉医院怎么办？就算没有谈论病人，只是说些家长里短，可难免有人比较敏感，以为说的是自己。
　　再者医护人员来这上班也不是为了说长道短的。
　　田园秋子自认为自己不算太敬业，但即使这样，作为医生的基本职业道德还是有的，所以她真的挺看不惯这群聒噪的小姑娘的。
　　又年轻又漂亮，明明有男朋友了还有人继续追求……哼，反正她田园秋子就是个不漂亮不年轻没有男人喜欢的讨厌家伙，怎么了，不爽你能咬她啊？

　　尽管昨天也算是事出有因，但是没能完成每日寻房也是她的失职。昨天应该有同事帮她看了的，但是毕竟不是自己手上的病人了解得不多，田园秋子想起来就觉得不是很放心。
　　恩，也不是很挂心就是了。

　　有个自闭症的小姑娘是田园秋子从已经离开这个医院的前同事那边接手过来的。
　　表情很少，眼神也是木然的，有时候跟她说话会产生她究竟有没有在听的疑惑；每天都看同样的一本童话画集，从头翻到尾，然后又重新来一遍；明明是个喜剧故事，她却从来不笑。
　　也从来没有对田园秋子说过任何一句话。
　　听一直负责她的护士说，原本这小姑娘还是愿意和之前那个医生说几句的，医生离职后，她就再也没开过口了。
　　大概那小姑娘是觉得自己被抛弃了吧。
　　不负责任的家伙。
　　小姑娘叫柴琦春香，父母两人都是事业有成人士，家庭条件很是不错，家里光是保姆就给她请了三个。
　　事业有成的父母当然很忙，但是有三个保姆小心看着，也理当不该有这么严重的孤独症。
　　据说前几年他们的事业曽陷入过低谷，当时春香还小，家里又拿不出钱来请保姆，只好把孩子寄放在亲戚家。而亲戚们则对这个或多或少与自己有些血缘关系的小女孩很不感冒，看在亲戚情分上每顿给吃的，平时多看一眼都不乐意，怎么可能会去关心她呢？
　　春香的父母很少来看她。至少田园秋子接手的这一个多月中，完全没见过他们。
　　果然都是一样的，这对父母和那些亲戚们。血缘关系可以很清楚明确的看出来。

　　“小春香，烦人的阿姨又来了哟，”田园秋子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愉快些，她的声音过于平直，少感情起伏，所以她也没有刻意朝活泼可爱的大姐姐方向发展，“今天也在看淳一先生说笑话吗？”她微微一笑。
　　淳一是画集的主角，一个说笑话的主持人。
　　柴琦春香当然没有理会田园秋子，甚至连个眼角的余光也没有给她。
　　田园秋子也不在意。做了一些例行检查后，田园秋子在春香床边的椅子坐下，随手拿了个苹果一边削一边说些有趣的事情。
　　本来这些应该换个跟春香关系亲近的人来做的，可是她这个情况，也只能让田园秋子和一直照顾她的护士轮流来做了。
　　田园秋子一直都不是什么很擅长言辞的人，而且就她这单身还略有些孤僻的情况，每天能遇到的事情本来就少，哪来那么多有趣的事情？
　　好在学生时代的田园秋子副业是写小说，这个业余爱好到现在也没放弃，所以脑补能力很强，说些有趣的事情对她来说不是什么难事。

　　“田园医生？”护士从门外探头，“太好了，您在这！警察又来了，说想问问您昨天的情况，现在在您办公室里等着，您快去一趟吧。”
　　“哎？是这样吗？”田园秋子并不惊讶，但是还是发出点声音表达一下她的情绪。出于礼貌，秋子站起来说，“谢谢你，我马上过去。”
　　护士点点头，去继续她的工作了。
　　田园秋子没忘了向春香告别。然而房间里始终只有田园秋子那道略嫌清冷的声线。
　　柴琦春香盯着话本，连视线都没有动过一下。

　　田园秋子的办公室挺大的，本来是两人间，之前的同事调走了之后就没人搬进来。看着这么一大片空间浪费着，田园秋子干脆跟上面申请了，把另一边隔开，弄张床进去，改成自己的休息室。
　　虽然略有些特权感，但是医院里也没几个人敢提出异议，谁让田园秋子真的是太子党呢？
　　——她的继父是这家医院的所有人。
　　继父没有孩子，就把田园秋子当亲生的孩子一样疼。学生时代，每次秋子从学校回来，继父都会亲自下厨，秋子返回学校的时候，他也会准备很多秋子爱吃的东西，让她带回去。每次路过学校都会进来看看她，对她说：“闺女，多吃点，别给我省钱。”
　　连秋子的亲爹都没这么疼过她。
　　田园秋子是个重视吃的人，所以这一些不算太重要的细节对她而言，意义非凡。
　　母亲去世后，继父把她葬在一个偏僻的村子外面，自己也从此定居在那。十几年了也没搬回来。
　　过去看母亲和继父也就是普通的夫妻的样子，没有特别的恩爱。所以对他的举动，田园秋子多少有些不解。
　　而继父却哈哈大笑，只说母亲一直想找这么个安静地地方住着，却又怕寂寞，所以自己留下陪她。
　　爱情……是这样的东西吗？

　　“不好意思我……”田园秋子推开虚掩着的门，边走边说。
　　一只黑色的警官坐在里面等她。
　　没错，是一只。
　　一只穿着警服的黑皮看着田园秋子龇牙咧嘴的笑，大白牙和黑皮肤形成鲜明的对比。
　　田园秋子沉默了一下，冷静地说：“不好意思，请问可以换一个人来吗？我讨厌黑色。”
　　对面那只黑皮也很冷静地说：“不可以。”
　　“……那真是太遗憾了。”田园秋子拉开椅子坐下，“请开始吧。希望您能尽快结束，黑色使我抑郁。”
　　黑皮警官耸耸肩，翻开手里的本子，开始从头问起。
　　田园秋子的记忆力和语言组织能力一向不错，所以她只略一思考就开始流畅的讲起昨天的事情了。
　　昨天的事情 ，说到底也只是发生在一瞬间而已，田园秋子很快就让那个不知道名字的倒霉小护士报了警，警察来得也快，之前也没人破坏现场。理论上来说，警察没有什么需要问的。
　　也只是例行的工作罢了。田园秋子觉得有点无趣。
　　“恩……昨天我似乎在楼顶看到一个人影。性别未知，体型的话……不是胖子。不过那也很有可能是我的幻觉而已，不管怎么说，昨天的事情的确吓到我了。”田园秋子没什么感情的说。
　　“对对，昨天你都吓晕了。”这只讨厌的黑皮警官露出了讨厌的揶揄表情。
　　田园秋子不带感情的盯着他，没有说话。
　　“关于楼顶上的人影这件事，我们昨天已经查过。具体不方便细说，但是事情没你想的那么复杂，如果没有意外，这是自杀。”黑皮警官接着说。
　　“我没有在想什么仇杀情杀灭口杀，无理由丧心病狂杀，奇怪的理由愤怒杀之类的。”田园秋子平静地说，“我是个爱好和平的好公民。”
　　“……你已经彻底暴露了，危险分子。”
　　“你看错了，警官先生。”田园秋子平静地陈述。
　　“……你还真是老样子啊秋子，”黑皮警官又露出他那个破坏市容的、龇牙咧嘴的笑容了，“好久不见，你还好吗？”
　　田园秋子没有笑。
　　她沉默了一会儿，依然很平静：“好久不见，绿间君。我不好，一点也不好。没有你的日子，我怎么可能好？但是请放心，过去的事情就是过去了，我不会纠缠你的。”
　　“喂喂，我可不记得我们俩是这种奇怪的关系。”黑皮警官吐槽，“还有什么叫‘绿间君’？谁是绿间君啊喂！你这根本是完全忘了我好嘛！！！”
　　“请不要侮辱我的记忆力，像你这么深刻的颜色我怎么可能忘记！”田园秋子义正言辞，“刚才只是口误，你、你……你是——蓝染君！”
　　“什么‘蓝染君’！喂喂，是不是有什么奇怪的东西乱入了！”黑皮撑着桌子站起来，看起来像是想抓着田园秋子的肩膀晃晃，让她脑子里尘封已久的记忆重新冒出了，“我！是我啊秋子！青峰大辉啊！你国中一年级和高中一年级时的同桌啊！”
　　“……从刚才开始你就一直秋子秋子的乱叫。”田园秋子再次沉默了一小会儿，然后从容地站起来，踩到椅子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名叫青峰大辉的黑皮，“秋子——到底是谁？”
　　田园秋子有点庆幸，今天没穿高跟鞋是对的，不然就不能在椅子上保持这个霸气的姿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