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1988》夜雨荷灯

1、棉花糖

　　顾清池盯着窗外天空上蓬松的如大团棉絮般缓缓飘过的白云已经快十分钟了。

　　“清池！顾清池！”手臂被人重重的拍了好几下，她回过神下意识的问：“什么事啊？”

　　“你口水快掉下来了！”旁边的小女孩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

　　顾清池嘿嘿傻笑了起来，“燕子，你看天上白云像不像棉花糖啊？我突然好想吃了！”

　　凌燕跟着她视线望向天空，也忍不住吞咽了下口水，“真的好像啊，我也想吃了。”她低下头，翻了下衣兜，找出两张皱巴巴的纸币，“喏，我还有2毛钱，是早上我妈让给我买早点剩下的，一会下课了我们去买棉花糖吧。”

　　顾清池笑的眼睛眯成缝,抓住林燕的手，乐不可支的说：“燕子你真是太好了。”

　　“嘘，小声点，再过15分钟自习就结束了。”凌燕也是一脸的幸福快乐。

　　星期五下午最后一节是自习课，老师只是间或性地来教室转转而已，因此像她们这样交头接耳说话的有不少，甚至后排几个调皮的男孩子拿出飞行棋来玩，教室里一片嗡嗡声，热闹的像走进了集市。

　　等到下课铃声一响，一群出笼小鸟般的孩子争先恐后地往大门外跑，顾清池和凌燕并没有随着放学大军的方向涌去，而是手牵手地从学校后门跑去。

　　学校正大门不远的巷子口，是几个流动小贩经常聚集的地方，除了有卖棉花糖的还有五分钱一截的叮叮糖，一毛钱的小豆冰棍，两毛钱的娃娃头雪糕等几个摊位，学校门口生意总是特别好做，而这几样全是嘴馋身上又有点零花钱的孩子们最爱吃的零嘴。

　　顾清池和凌燕最喜欢的还是棉花糖，两人站在推车前，盯着卖棉花糖的老爷爷把细细白白的砂糖倒进像个大锅子一样的棉花糖机中间的一个小口里，丝状的糖絮就会如魔法般地从小口周围冒出来，老爷爷用根小木棒，在小口周围不停地绕圈圈，没几秒钟，如滚雪球般一个大大的棉花糖便做好了。

　　八十年代的棉花糖由于没有后世添加食用色素而呈现出五彩缤纷，只有的是如云朵的纯白色，饶是这样也让当时的孩子十分着迷了。

　　凌燕很大方的请了顾清池吃一只棉花糖，自己手上也拿一只。

　　顾清池小心翼翼地双手握着棉花糖的小木棒，伸出舌头轻轻的舔一下，甜丝丝的感觉迅速在舌尖上荡漾开，她满足的闭上眼睛，忍不住说：“燕子，要是我们有一台和那个老爷爷一样的机器就好了，我们就可以天天做棉花糖不用花钱去买了。”

　　凌燕一口咬下一小块棉花糖，笑嘻嘻的说：“那我回家叫我爸爸去上海出差买个给我，我们天天有棉花糖吃。”

　　“好羡慕你哦，你爸和宋健丽爸爸都经常出差，你看你都有零花钱我就没有。”顾青池有些郁闷的伸脚踢翻开地面上一颗小石子。

　　凌燕摇摇头说：“才不好呢，我爸当经常出差不在家，有时候一个星期才回家一天，我妈都烦死了。你爸爸天天能看见多好啊。”

　　她突然瞪大眼睛，“对了，清池，黄老师布置作文《我长大了要干什么》，你想好怎么写没”

　　“没有啊，我不知道。燕子，你长大了想当什么啊，没有想过吗？”顾清池舔着甜丝丝的棉花糖，有点心不在焉的说。

　　凌燕发愁地叹了口气，瘪瘪嘴说，“我不知道我长大要干嘛，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好烦啊……”

　　顾清池也跟着叹了口气，“其实我也不知道我长大要当什么，我妈说当个小学老师或者去银行上班最好了，可是你知道我数学不好怎么能去银行上班，当老师我也不喜欢，老师都凶巴巴的，就像像我们班主任黄老师一样凶。”

　　凌燕扑哧笑出声：“清池，你愁什么，你作文那么棒，班长说黄老师打算推荐你的作文去小学生作文周刊上发表，你呀随便写什么都比我强呢。大家说你将来肯定要当作家或者记者。”

　　顾清池摇摇头，说：“哪有这么容易的事，上学期地区作文比赛我连名次都没拿到。”

　　凌燕尴尬地说：“那不是你感冒了发挥不好么”

　　“不说这个了，燕子你看那个是什么”顾清池眼睛被街边一家店铺的橱窗吸引住，应该是最近新开的小店，牌子上写着––美好时光精品店。隔着玻璃能看到里面花花绿绿的商品高低错落的摆放着。

　　顶上是一串串贝壳制作的风铃，底下是几个大小不一的彩色包装盒，盒上系着非常漂亮的丝带。橱窗中间位置的展台上放了一块黑丝绒布，绒布上有一个正在一边旋转一边发出优美音乐的八音盒。心形的镜面上是踮着一只脚的芭蕾舞者。她穿着白色的芭蕾舞纱裙，摆出的是标准的天鹅湖的造型。

　　顾清池忍不住把脸贴近玻璃上惊叹道：“燕子，快来看，这个音乐盒好精致啊。”

　　凌燕也凑过头，两颗小脑袋挤在一起。“哇，啥时候开了家这么好玩的店！”

　　橱窗玻璃的反光折射出她们小小的脸。顾清池黑漆漆的眼珠随着八音盒上旋转的芭蕾舞少女慢慢地转动……时光如同跟着转起来了……
　　…………

　　她发呆足足有十多分钟了，脸上一片迷茫、恐惧、兴奋、激动的神色不停地变幻交替。

　　直到一旁的凌燕又是摇晃她胳膊又是伸出两只巴掌在她眼前拼命的挥舞，这才回过神来。

　　“你是……燕子？”她不确定的问。

　　“我是燕子啊，清池你怎么了，吓死我了，你刚才好好的突然就那么呆住像木偶人一样一动不动，我嗓子快喊哑了你都不应我。”凌燕嘟囔着小嘴。

　　“我，我没事……”顾清池回头看着她，突然心头一阵剧烈的抽痛。

　　因为，刚才她从玻璃的迷幻世界里看到了凌燕的未来，这个住在同一个大院里从幼儿园就一起玩的好朋友和她一样没有未来，而且比她更早离开人世间----------十三岁时死于一起车祸，而肇事司机就是她的爸爸！

　　五月的天，晴朗明媚，阳光灿烂。顾青池却冷冷的打了个寒战。
　　上辈子，她自己又是怎么死的呢？好像是在睡眠中突然猝死的？

　　心脏麻痹的剧烈痛楚感一波一波的侵袭而来，顾青池痛苦的用力地按压住胸口。据说，人若是死前有强烈的执念，会在死亡的瞬间进入重生的幻境中，她此刻或者就进入这种幻境中……

　　“燕子、清池！你们两干嘛不等我一起回家啊！”顾清池的后背被人拍了一下，力度挺小的，她这才清醒过来，转身看到面前站着一个和她们一样背着双肩书包戴着红领巾的小女孩。

　　她长的很漂亮，因为跑了一段路的缘故圆圆的脸蛋上泛起两团红晕，鼻尖上也有微微几颗亮晶晶的汗珠，看起来像红苹果一样可爱。

　　顾清池也没有忘记她是谁，因为她和凌燕一样同自己不但是小学校友还是大院里的邻居，直到他们准备升初中时，单位另外分房子才和她分开。

　　“健力宝，我们不同班好不好，我和清池在四年一班，你在四年三班，怎么一起回家啊？”凌燕快人快语的抢先答话。

　　红苹果女孩嘟起嘴，不高兴地说：“我们不同班，放学总是一个时间吧，都住在一块为啥不能一起回家？还有，燕子，你不要老叫我健力宝健力宝的，我们班的男同学听到了都笑话我呢。”她的声音也和人一样娇滴滴。“咦，你们吃什么啊 ，棉花糖啊！我也要。”

　　凌燕迅速得把手上只剩下一小团的棉花糖全部塞到口中，“健丽，你星期一借我的两毛钱现在还我吧！说好了只借一个星期。”

　　凌燕的语气很冲，和刚才似乎判若两人，顾清池知道宋健丽和她妈妈一样都虚荣心比较重，凌燕又是大院里唯一身边不缺零花钱的孩子，而宋健丽借的钱肯定是买贴画去了，这个时候的女孩子最疯狂迷恋有香港古装剧的翁美玲、刘德华等在武侠剧中造型的不干胶贴画。如果谁的铅笔盒上贴了新款的贴画肯定会引来很多女同学的羡慕和围观。

　　果然宋健丽期期艾艾地说：“那个，燕子，我妈上次好不容易才给我三毛钱买作业本，我藏起来一毛钱，还差一毛钱才能还你，能不能过几天啊？”

　　凌燕一副不计较的样子，一摆手很大气地说：“行啊，但是我要你最大张的那个翁美玲贴画，就是演黄蓉的那张。”

　　“啊？”宋健丽肉痛的叫出色，随即把求救的目光转向一直没说话的顾清池。

　　顾清池想起来自己小时候似乎也迷恋过贴画或港台明星的海报，拉了拉凌燕的手说，“算了，燕子，别逗她了。”

　　凌燕说：“宋健丽，你先把一毛钱还给我，剩下一毛钱要尽快，有借有还再借不难。我可是看清池的面子上哦。”

　　宋健丽松了一口气，看着顾清池的目光有些感激的意思在里面。

　　凌燕却伸手勾过顾清池的脑袋悄悄地和她咬耳朵：“跟你说，我特看不惯她，谁让她眼睛比我大，皮肤比我白，最过分的是，刚才隔壁班那个卓磊听说我们住一个大院竟然叫我帮递纸条给她，真是气死我了。”

　　顾清池有些迷糊了，卓磊又是谁，听起来好像是凌燕喜欢的男生？

　　从凌燕刚才透露的话语里，她大概能确定是目前重生的年份是一九八八年，十岁的四年级的青葱小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