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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   那年夏天也是这样的,枝头的槐花在风中轻轻摇曳着,清冽的香气弥漫在整个炊烟缭绕的村庄,倒像是为一副长年失修的山水图添了些许生气。
      南和县地处青淄河畔,青淄河是从山的那头流过来的,每当过年过节的,村子里的人总会翻过山到那边的屯子里采办些吃食、货物。在北边这样有山有水的地方不多,可我就生在这样一个锦绣之地。
      土生土长在锦绣之地里的姑娘们,个个靡颜腻理,每当村子里有适嫁的姑娘,就连那些邻县的后生仔们个个拎着大包小包上门提亲。
      天气已逐渐转热,月亮穿透层层的叶子斑斑点点地落在窗前的写字台上,偶尔有风吹过时,枝叶发出飒飒的摩擦声,浓淡黑夜的院子里总会时常发出留宿鸟的叫声,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候,好似一个人自怨自艾的叹息声,越发显得突兀。
      我坐在写字台前,用手肘托着腮,思考着明天的授课重点。
      两个月前,父亲托不远处的老乡带信说,县长说,县里的学堂缺先生,问我能不能抽身,说是嫌待遇不好的话可以商量,若是能让县里出几个像我这样的高材生,就祖耀门楣了。
      窗外的月色很好,在风中摇晃的枝叶遮住了月亮的光线,轻轻浅浅的洒在地上,勾勒出了一幅幅清幽的山水图。
      天色已经很晚了,我放下手中的书,熄了灯准备就寝。
      蓦地,听见几只留宿鸟拍打着翅膀的惊飞声,过后又是归于一片寂静,心中总是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大对劲,对,就是太静了,死一般的静。我回过身来,借着月光,隐隐地看见树影中有人,我想那必定是阿楠,因此佯装生气的嗔怒道:“阿楠,快出来罢,我都瞧见你了。”那人默然,我燃上了灯,提着走向门栏处,他还是没有出声,我不禁温怒,上前走了几步,却并未看到人影,。
      心中不禁疑惑,难道是我眼花了,暗自摇头笑了笑,难不成真是被狐仙或是艳鬼缠身了。没走几步,只听得背后一阵窸窸窣窣地声响,心中不禁一惊,却还是大胆地转向他,竭力保持着镇静:“既然都来了,何不现身,却要鬼鬼祟祟地躲在暗处,我想这并非阁下的访客之道。”
      语毕,那人从阴暗处走前几分,却也看不清她的面容,她穿了件阴丹士林的织锦旗袍,总感觉那身形很是熟悉。
      我不问她她也不说话,只是微微低着头,神情落寞。
      我看着她,脑中一阵电流闪过,我惊呼:“三……三姑。”
      她猛地抬头,带着丝丝无奈问道:“你怕吗?”
      不等我回答,她又喃喃自语起来:“你应该怕的,毕竟,人鬼殊途。”我听得出她语气里的无奈与孤独。
      我笑着安慰道:“怎么会,若是害怕的话,现在怎还会在这儿与你说话?”
      她不语,只是摇摇头笑笑。
      我将油灯放在梨花木的方桌上,示意她过来坐坐。她只是摇摇头,仍是站在树荫处,我知道,她是有所顾虑的。
      “来都来了,难道还怕我这个人不成?”我试探性的用了激将法,试图让她消除那一丝丝地顾虑。执起桌上的茶水杯,斟了杯茶水,吃了起来。
      她沉思着,过了一会儿,走到方桌前坐下。这时我才细细打量着她,鬓角垂了些许碎发,在风的敦促下轻轻扑在脸上,头上没有过多修饰,只是将那乌黑的秀发微微拢起,带着几分慵懒。那阴丹士林的斜襟高领旗袍,一排排的缠丝盘扣,更显得清新、古雅。她还是同以前一样娇美,那苍白的脸上却藏着几分落寞之色。
      “要吃些茶吗?”我执起茶壶倒了杯茶,放在她面前。
      她没有伸手去拿,看着茶杯怔了怔,随即苦涩的笑笑道:“你忘了,我已经死了,又怎会吃茶。”
      我尴尬地又带着歉意道:“对不起。”
      我们都们有说话,整个院中,就只有树叶的摩擦声,她低着头,我看着她,她将碎发别到耳朵上。
      “你是怎么上来的?”我终于忍不住询问道。
      “逃”她只是简单地回答道。
      我疑惑的看着她,不解的重复着她的话:“逃”。
      她看着我,我好似听到她叹了口气,她郁郁的说道:“你忘了,家里是给我结了鬼亲的。”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轻轻地“哦”了声。
      过了一会儿,她凝视着我,带着恳切的语气,喊着我的乳名:“小四,帮帮我。”我看到了她眼里的坚持,又带着历经风雨的沧桑与悲哀,以前的三姑,是不会这样的。
      我不解的看着她,怔了怔,满是疑惑的问道:“我要怎么做?”
      我躺在贵妃椅上,翻来覆去的一夜无眠。
      清晨的阳光,明媚却又不燥热,我走出房间,站在台阶上,遥望着折射的红烛的天边,庭院中的枝叶阡陌交错。每个人对于自己生命的定义,都是不同的,那么,我呢?我对于它的定义是什么?命运难测,或许,到头来,那只不过是一场美丽绚烂的烟花罢了。
      我想学校请了几天的假,去省城。我是迷茫的,不知道,会不会帮到三姑。
      火车发出一声声鸣笛声,前往省城的班次列车已经缓缓行驶,我检完票上车后,坐在临窗的座位上,随着列车的驶入,原本骚动的人们也渐渐静了下来,逐渐地被隆隆的汽笛声淹没,我看着窗外不断掠过的景致,沉默着。
      那是一四年的秋天,天气已经出现早晚了,早晚的风很凉,人们都在外面套件外衫。“老爷,老爷,夫人生了。”下人急急忙忙的着报喜。等到看娃的那天,爷爷在家大摆了十几桌流水席,亲朋们都在大论着老刘家的三千金。
      我跟三姑相差五岁,从小一块吃,一块睡。那时学堂还在的,上学堂的时候,三姑每晚,都会让小翠做几片油膜,说是带着吃。
      这是县上的风俗,每当过节的时候,县城里总会要一些大户们出钱请些戏班子,闹腾闹腾。这个时候总是小翠和她男人,套着驴子车,载着我和三姑去棚的戏园子里看‘梆子腔’。三姑总是拿着条长板凳,横在中间,坐上我们几个人。梆子腔最好看的是翻跟斗、吹火、变脸。起初,他们演的都很起劲,也有很多老爷、太太们来看,他们白天不用下地,自然也乐得自在,演得精不精彩,他们倒也是不甚在乎,大多都是聊聊家常,说说这家、那家的趣事。后来,那些庄稼人,时常熬不得夜,也就渐渐散去。那些人也就没了劲头,辛辛苦苦的干上大半晚上,也就挣几个膜钱。
      在长大些,三姑就在背地里说,那些人真是无聊,拿着钱消遣,都不知道黄河发大水了。
      我十岁的时候,三姑要去省城上学,在家里闹腾。
      我坐到床边,侧头看着她苍白的脸,喃喃的问道:“你这是何苦?爷爷不让去,也自是有他的道理。”
      她拉着我的手,摇了摇头,不甘心的道:“我也可以和村里其他的姑娘一样,遵从父母的安排,按规矩走完这一生。可是,命运并非会按计划的轨道,它总是让人捉摸不透。既然如此,何不自己大胆地走一遭,是好是坏,那终归是自己的,怨不得旁人,小四,你的也得自己使舵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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