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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守着窗儿,独自怎生得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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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她的身体依然孱弱无比,但她却开始没日没夜地守在窗前,守着窗前那一池莲花——吝啬的红莲似乎并不想了却她的心愿,但她愿意等,即使等到身体干枯,头发花白,她都发誓不道一声苦,因为她不知道这个世界上除了等待之外还有什么是值得她去做的。她穿上了最喜欢的红裙子,鲜艳得胜过了池里的红莲。每一个经过她窗前的人总要忍不住笑起来,就连她的姐妹们也是这样,但她并不觉得耻辱,反而是十分平静地应对。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地流逝,无论酷暑还是严冬,她都默默地守在那里,连她自己都忘了自己等了多长时间,经历了几次春去秋来,唯有周围的人知道,她保持这个姿势已经四年了,期间的一切风吹雨打都不曾让她的意志动摇,她总是目不转睛地望着那池莲花,尽管眼前的一切已经越来越模糊,她的眼圈也经常是黯黑的,脸庞比先时更显瘦削和憔悴,她能坚持到现在也是人们所无法理解的,她的二姐姐华阳公主在八月十五那天成亲,正是举国同乐的时候,但她并不把这当回事,依然死守在窗前,她多希望那池莲花能早一点盛开啊,这样她就可以在最美的年华里与他相遇,但无论她如何绝望哀求,那池莲花就是执拗地没有一点改变,仿佛铁石心肠的人一般,不为真挚的情感所打动。“我等不到那一天了!”她喃喃自语道,“就算等得到,我也老了!”
听着到处欢声一片,她竟然要哭了出来,在焦躁不安的时候,她总会有想溺死池中的冲动,但一想到这样只会窒息殷切的盼望,让一切成为灰烬,她便只好压抑地忍住了。但往后的日子更加漫长而晦暗,再加上人们的不解和嘲笑,让她渐渐害怕起来,她害怕自己会因心力交瘁而倦怠了等待,她害怕生命的另一端是死亡一样的孤寂,是稀薄的空气、陌生而狰狞的面孔、暗无天日的监牢和缠缠绵绵的疾病和相思;她害怕自己会在常人的感化下而淡忘那种朦朦胧胧的感觉;她害怕爱情的炽热火焰会在无情岁月的压迫下渐渐地熄灭,而这将是梦幻的凌迟,她无不肯定地觉得她的心已被无边的苦等磨得满是鲜血,她甚至惊惧地发现自己已经脱离正常人的生活轨迹而变得疯癫不堪,可她并不情愿变回常人,而任由自己被取笑并脱离于万万人之外,她处在自己孤独的小舟中随风漂流,前面是无尽的烟雾,捉摸不透。
但无论怎样,她也已经忍住了,她就这样死死地守望着,直到又一个盛夏的来临,就在一个美丽而静谧的夜晚,月亮又再度爬上了树梢,它用分身术抛了一个身子潜进池塘里,清凌凌,静悄悄地,正是万物窃窃私语的时候。而此刻,她身上的红衣裳和池塘里的红莲都显得格外耀眼,由于一切都特别宁静,她似乎能聆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她是个被尘嚣摒弃的生灵,活在自己局促的世界里,凉风习习,吹乱了她披散的长发,又不知在哪里卷来了一阵幽芳,这种美好的感觉她似曾相识,她触景生情,开始唱起歌儿来,
“长夜雨未已,
天凉夜梦残,
幽梦难再续,
守情且为难,
痛割心中恨,
人物俱荒凉。
相思两渺茫,
虚实泣阴阳。。。。。。"
尽管她那如泣如诉的歌声轻柔得就像飘渺的云雾,但却似乎笼罩在整个夜色之中,并在寂静的夜里久久回荡。
唱毕,她的心竟莫名其妙地紧张起来,周围的一切也显得寂静无比。倏忽之间,满池莲花盛开了,就连那急促绽放的声音她似乎都听得见,一切就像闪电般,让她措手不及,她害怕是出现幻觉,因为在此之前,这种景象已经被她幻想过一万次了,可是这回她分明闻到了那池红莲所散发出来的香味。
正如她所期望的,有个男子从莲花池畔经过,他停住了,定固了,静静地立在池沿上,凉风不停地吹拂着他的衣角和头发,她看到他的左脸颊上有一莲花形状的胎记,他们只是远远地对望着却默不作声,怔了好半天后她开始发狠地咬住自己的四只手指,直咬到嘴里有血腥味,她这才确定这一切是真的。她高兴得流下眼泪,小王子游移到她的窗外,她还没有停止哭泣,她的眼泪扬洒到他的脸上,当她终于想说句话的时候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眼前的一切在泪光的笼罩下都显得模糊不清,就在这个时候,她看到池塘里漂浮着一块乳白色的手绢,“你帮我把它拿上来吧!”她这才找到话说,而她的话刚说完,他就转身“扑通”一下跳进池塘里面,就在他跳下去的那一瞬间,池塘里的手绢碎成了好几片,而且随着池水的波动而来回闪烁,仿佛荡秋千般,她的心也便跟着晃了起来。她拼命地对着池塘大喊:“喂,快上来,快上来!”然而水面依然一点痕迹都没有,周围就像死一般的寂静,她的声音因此显得更加凄厉和颤抖。她害怕一切就这样完了——还未曾开始就匆匆地结束。她流着眼泪从屋子里跑出来,紧张得连鞋都没穿。她看着平静的池塘不停地垂泪,就在这个时候,她的母后出现在她面前,她还是那么端庄慈祥。而她竟然一点都不觉得奇怪。
“您带我走吧,我再不想留在这个世界,因为这个世界只有绝望,我总也见不着一点曙光!”她哭诉着.
她的母后并没有安慰她,只是叫她到池塘里捡一株没有根植在泥里的白色莲花,
然后一切就都消失了。。。。。。
她发现自己躺在池沿上,周围的一切并没有任何改变,但她也并没有因此而惊奇不已,她遵从梦里母后的话,跳到池塘里去找一株没有根植到淤泥里的白色莲花,她完全不在乎自己的美丽的红裙子被泥巴玷污,也不理会长长的头发被池水打湿——一切真的就如母后所说的一样,池塘里果然有一株白色的莲花,她把它捡上来,并像捧着一件无价之宝一样地捧着它,她光着脚拖着湿漉漉的衣裙返回寝宫,并把这株白色莲花插在美丽光洁的瓷瓶里。
她不知道这代表着什么,但她觉得这株莲花肯定和小王子有关,并且能带给她意想不到的惊喜,因为这种想法,她竟然一刻不离地守着它,虽然困倦一直围绕着她,但她舍不得睡觉,只是在她一眨眼的瞬间,瓷瓶里的那株莲花竟然化为一股白烟,然后袅袅地漂到外面,最后化为一个人影。
“你是他?小王子?”华胥公主怯怯地问道。
“是的,我就是你所思念的人。”人影缓缓地道,“不过,你会失望的,因为我和你想象中的根本不一样!”
“怎么会呢!”华胥公主说,“我觉得我和你如今所处的这种状态,正是我平日所想象到的,我此时此刻的心情也和我想象的一样。”
“因为你看到的根本就不是本质的我!”人影渐渐变得清晰起来,“当你看到我的本来面目时,我就敢保证你对我的所有好感都会烟消云散的。”
还没等华胥公主说话,人影在倏忽之间扭曲成了一个狰狞的面孔,他像是个厉鬼,或者是说分明就是一个厉鬼,事情的急速转变让她昏了头,并让停留在脑海中的一切美好的想法都瞬间化为乌有,她也因为这可怕的一幕而禁不住地尖声惊叫起来。。。。。。
她在噩梦中醒了过来,此刻她还坐在窗前,守着那池也许永远都不会盛开的红莲。她这才知道一切不过南柯一梦,当重重的梦幻一层层地凋零剥落,她的内心也一层层地苏醒过来,她发现她眼前的这个世界竟然是这样荒凉和陌生。她一直都以为这个世界是为她的梦想而造的,并任性地就着自己的性子,但经历了这一番梦幻,她终于觉得自己和世界是水火不容的,而且在一开始时就已经有了挣扎,有了不协调,她止不住地压抑起来,心中萦绕着无尽的忧伤,后来她渐渐淡漠了这个世界,她只有怂恿自己陷入梦中,并且把梦想和现实混淆在一起,因为她是个甘愿被糊涂蒙蔽的人,她宁可活在梦中也不愿意揭开梦幻的面纱而投向现实,并且全然不介意对世事是否茫然无措,只是如今她觉得梦里的那个鬼影似乎比现实还要可怕得多,于是她开始渐渐地接受现实了,可是这种态度在几天后又随着她的思想的改变而改观了——她又开始陷入了思恋,她不能因为一个噩梦而改变对他最初始的态度。于是,她开始思念那个他所幻化的狰狞的面孔,并觉得那是这个世界上最吸引人的东西,它能让她精神迷乱,她觉得这是一种深入骨髓的诱惑,这种诱惑让她忘记了美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