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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与君初相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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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春季时节的烟雨,总是别有一番风味。冰雪融化,雨细细地砸下来,掩去了昔日的繁华。烟柳画桥的亭台,十里红荷的西湖,沿溪浣纱的西子,青瓦白墙的人家,如一副绝世的水墨小画。
临湖而建的一座豪宅,雕梁画栋,本是清雅的风景,却被一阵吵闹给破坏了。
“让我出去,让我出去。”林繁烟爬上房顶,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大叫。
房下是小厮和丫鬟们,一个个焦急万分,不停地劝着林繁烟,却不敢随便上去。
这时候,林繁烟的贴身丫鬟青莲突然一路小跑,离开了这里。
林楚风坐在小亭里,一边喝着今年新出的龙井,一边赏雨。诗兴大发的他刚要做首诗以表自己的激动之情,却听见小丫鬟的一声声“老爷”,险些一口茶喷出来。
“干什么,没看见你老爷我正忙着呢。”林楚风面色不悦,重重地把茶杯搁下。
小丫鬟一身青衣,面色焦急。匆匆了个行礼,忙道:“回老爷,奴婢是小姐的贴身丫鬟青莲,小姐,小姐她又爬上房顶了。”
“什么?”林楚风一路跟着小丫鬟跑向林繁烟的住处。
六天前是一哭二闹三上吊,三天前是撒娇发疯装可怜,今天的上房揭瓦。林楚风觉得自己的心脏有点受不了,在这样下去,自己迟早有一天得去陪师父他老人家了。
“呼”一片瓦夹杂着风声直线袭来,林楚风头一歪,躲开了。再看看一众下人,流血的流血,躲避的躲避,劝求的劝求。肇事者本人还在房顶上时不时地扔下一片瓦。
“烟儿!”林楚风大吼。
林繁烟看看他,然后继续扔瓦片,边扔边哭:“让我出去,让我出去。我原本都发霉了,再下场雨,都能长出青苔了。”
林楚风嘴角抽抽,最终妥协:“好,你先下来,我们下来说。”
林繁烟再看看他,接着扔瓦片,边扔边哭:“你是奸商,你无奸不商,你说话不讲信用。”
林楚风嘴角再抽抽:“那你想怎么办?”
等的就是你这句话,林繁烟心里窃笑,收起哭声,跳下来,对青莲一扬下巴:“青莲,把笔纸给爹。”
青莲把早已准备好的笔纸递给林楚风。
林楚风展开,林繁烟的声音在一旁响起:“这是约定,请爹务必要好好遵守。”现在林繁烟早就下来了,坐在小亭子里,沏了一壶龙井,优哉游哉地品着。
“第一,我每个月至少出去五次。第二,外出时,家里的护卫不得超过五人。第三,我出去时要给足零用钱。第四,我会男扮女装,尽量低调,不给会爹惹麻烦的。”林繁烟早就在青莲买的那些小说中看到有许多女中豪杰出门男扮女装,她也要这样。
林繁烟接着拍手道:“青莲,把笔给爹,请爹签字。”
林楚风叹气,接过笔,在纸上留下自己的名字。林繁烟看着纸上龙飞凤舞的名字,眼睛眯成了月牙。她小心翼翼地叠好,一把搂住林楚风,在他脸上“啵”了一口,“谢谢爹!”
看着林繁烟蹦跶着离去的身影,林楚风的脸上愁云笼罩。
这样做,对吗?
雨淅沥淅沥地落下,林楚风在心里叹息。
林繁烟回到房间,换上早已准备好的衣服。折扇一开,林繁烟看着铜镜前的自己,俨然一副浊世佳公子的模样。
大摇大摆地走出家门,此刻雨已经停了,空气中是土壤的清香味。林繁烟用力吸了一口,笑着走到大街上。
熙熙攘攘的大街,林繁烟忍住自己扑上那些漂亮的胭脂首饰的欲望,心中略有些后悔自己穿男装出来了。
“死老头儿,你放开我。”前方传来喧闹声。
林繁烟好奇地瞧去,一个衣衫偻烂的老人,正紧紧地拽住一个虎背熊腰的壮汉。壮汉碍于围观的群众,不能踹开老人,只能挣脱他。
“就是你偷走了我的钱,我亲眼看见的。”老头倒在地上,旁边是散落的油壶。
“你找死。”大汉一拳抡过去,却被一把折扇挡住。
林繁烟看着壮汉,一字一句道:“既然你没有偷这位老人的钱,又何必要打他呢?”
大汉看见这是一位衣着华贵的公子,心下有些害怕,连语气都弱了几分:“谁要这老头污蔑我呢。”
“我没有污蔑你!”老人指着壮汉腰间的钱袋道:“我本是卖油的生意人,谁知今天下雨,我急着躲避,这男子与我一起躲雨,我们还攀谈了一会儿,雨停了,他与我起身告别,我摸着腰间的油壶,这才发现钱袋不见了,他的钱袋正是我的。这位公子,你可一定要为我做主啊。”
“你放屁,我根本就不认识你!”壮汉骂道。
“那么,既然你于心无愧,可否让我看一下你的钱袋?”林繁烟问道。
壮汉倒是挺爽快的,林繁烟接过钱袋,不经意间问:“那么再请问一下,你是做什么的?”
壮汉料定林繁烟查不出什么,也就如实相告:“我是于家的侍卫。”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江南于氏可是显赫的世家,这个老头儿怕是惹不起啊。
壮汉听到了人们的窃窃私语,一脸得意地看着林繁烟。
林繁烟并不介意,只是向人群问道:“可否给我一盆清水?”
过了一会儿,有临街而住的热心大妈就递来一盆。林繁烟解开袋子,把钱都倒进盆中,很快,原本清澈的水面就泛上一层淡淡的油。
“大家可看见了,这水面上的油乃是由铜币所出,而这位老伯是卖油的,难免会沾上油,然后接触到铜币表面,所以,是这位壮汉偷走了老伯的钱。”林繁烟朗声道。
众人啧啧赞叹。壮汉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林繁烟继续道:“我建议应该把他送官。”
“对!”众人齐喝道。
“谁敢,我是于家的人,你们谁敢动我?”壮汉爆喝一声。
“我敢。我是林家的人,我怎么不敢动你?”林繁烟笑道。
众人又倒抽一口凉气,林家,可是江南数一数二的世家,就连于家也不得不让步。
“那公子可否给小女子个脸面?”黄莺般婉转的声音落入耳畔,一个身穿浅紫色纱裙的女子含笑走来,眉目如画。
“是于小姐。”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人们都向她看去。
人们议论纷纷。
“听说这位于小姐是今年进宫的秀女呢。”
“这位于小姐果真是天人般,比林家那位刁蛮任性出了名的林小姐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人美,心也善良,可惜便宜了这个恶仆了。”
······
于思思看着林繁烟,虽然脸上仍然挂着温婉大方的笑容,可是怎么也掩饰不了眼里的得意。她早就看出来这个男的是林繁烟那个贱人了,平时总跟她作对,如今也要看看她被人非议的窘迫样子。
“你·······不许你们侮辱我家小姐。”跟在林繁烟后面化装成小厮的青莲忍不住出声了。
“还真是条护主的狗呢,只不过,你家小姐的刁蛮任性可是出了名的,对吧,这位公子?”于思思用罗扇轻掩住嘴,低低地窃笑。
林繁烟也笑道:“于小姐,你都是今年的秀女了,怎么还不知道收敛。看看你刚才骂人的话,简直与泼妇没什么经两样嘛。难道你不知道,祸从口出患从口入吗?好歹你也是读过四书五经的人,难道没听说过,善妒者,话犹如污秽吗?如果您不懂的话,我可以好好教育教育你的。”
“你······”于思思攥紧手中的扇柄,刚要说话,却听得清朗的男声。
“好一个善妒者,话犹如污秽啊。”
林繁烟循声望去,一白衣男子倚在树上,手里把玩着一支玉簪。见林繁烟看过来,歪着头,冲她一笑。
顿时四目相接,林繁烟一下子就忘了呼吸。她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男子。明明是温润儒雅的白色,穿在他身上却又有些玩世不恭,眉眼浅淡,笑起来如千树万花开。他从树上跳下来,慢慢走近林繁烟,笑意温柔,长发如墨。看着他慢慢走近,身上的香气越发清雅,林繁烟的脸莫名的红了。
看见他一步步走来,林繁烟抬起手,轻声道:“我······”
男子与却连看都没看她,与她擦肩而过,径直走向背后的于思思。
林繁烟的“我”还卡在嗓子里,全身就像被点了穴似的。啊啊啊啊啊啊啊,为什么不来道雷直接把她劈死算了,太尴尬了,众目睽睽之下像个深闺待嫁的小媳妇儿一样害羞,完了,她还穿着男装呢,肯定要被以为是有断袖之癖啊啊啊啊啊啊,她该怎么混下去啊。这边的林繁烟还在不停纠结中,而那边的秋慕白弯下腰,凑到于思思耳边轻声说:“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于小姐,你是不是偷汉子啊?”
原本被秋慕白迷得七荤八素的于思思突然听到这句话,只是脸红,连推都没有推开,忙道:“公子说笑了。”声音越来越弱,最后于思思的脸上已是红霞一片。秋慕白凑得更近了,在别人看来就像是两人在耳厮鬓摩。
这时候,秋慕白突然抽身笑道:“哈哈,于小姐就这样说定了,今夜我去你的闺房找你,记得做好准备哦。”
而于思思只是愣神,半晌才喃喃道:“好。”
“嘶”人们第三次倒抽一口凉气,这于家小姐是疯了吗?大街上和男人你侬我侬的,还不知廉耻地应下,真是□□。
秋慕白走到林繁烟身旁,一拍她的肩:“走了。”
“诶?嗯。”林繁烟小步跟上秋慕白的脚步,时不时回头看看呆若木鸡的于思思,心里的确很爽。她和于思思早就有梁子了,今天看到于思思出洋相,说不高兴那绝对是骗人的,同时也暂且忘了那小小的尴尬,对秋慕白也有些感激。
茶馆,雅间内。
秋慕白喝了一口茶,略有些不解:“真不知道你们这些女人整天在为什么斗,真没意思。”
林繁烟惊道:“你是在帮我的?”
秋慕白瞥了她一眼,那眼神就俩字:废话。
“多谢了,其实不用你,我照样能气她的。”林繁烟笑的眉眼弯弯。
“哦?怎么气她?”秋慕白来了兴趣,放下茶杯。
“我会说她上梁不正下梁歪,她的侍卫偷钱,而她偷汉子。”林繁烟轻描淡写。
秋慕白眉角轻挑。林繁烟问他:“喂,你那时候在于思思耳边说了什么啊?”
秋慕白看她:“想知道?”
林繁烟点头。
秋慕白托着下巴,眼神倦懒:“就不告诉你。”
林繁烟:“······”
秋慕白起身,白色的袖袍划出淡淡的弧度:“多谢款待,我要走了。”
“那个”林繁烟站起来,问他:“我叫林繁烟,你叫什么?”
“秋慕白”
“秋慕白我记住你了。”林繁烟在他背后说。
秋慕白没有说话,推开门离开。
过了一会儿,林繁烟从茶馆出来,蹦蹦跳跳地回家。秋慕白从一旁的小巷出来,阳光落在他脸上。银色的面具从额际垂直鼻梁,遮去大半张脸,目光深不可测。
我也记住你了呢,林繁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