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车司机》骨谷

2、下

　　“他……他给我的？”
　　这时，一直低着头的符言，终于回过神来，颤抖着拿起信封，哑声问。
　　韩业点点头，回：
　　“嗯……应该有十年了吧！”
　　符言听了，手指微微一颤。
　　接着，韩业听见纸张撕裂的声音，猜测他在拆信。
　　这时，出租车驶离中心城区，上了二环。
　　“唔……呜……”
　　身后传来压抑的抽泣声。
　　韩业闻之，有点头大，抬眼看后视镜，果然见符言捂着嘴巴在哭，双眼满是泪水，晃得人心颤。
　　他最不会应付的就是这种情况，你哭就哭吧，还哭得这么压抑，谁听了不难受啊！
　　近乎笨拙的，韩业挠挠头，支支吾吾：
　　“呃，你别哭……这……唉……”
　　安慰的话果然不是谁都适合说的。
　　符言似乎也没在意，自顾自哭了一会，情绪渐渐稳定下来，可眼泪还是止不住。
　　“他……还有说什么吗？”
　　韩业暗松了口气，摇头。
　　符言转头看车窗外，双眼似被窗外的灯光迷住，变得迷离，好一会才状若自言自语道：
　　“我跟他认识很久了……”
　　韩业暗忖：那是，肯定超过十年。
　　“从小我们就一起长大，可真正感情变好，是在高中时……”
　　韩业暗忖：明白，太明白了！他跟老刘感情变好之前也有中二期。
　　“事实上，高一时他还跟我绝交过，可后来不知怎么的，又主动跟我认错，对我好得不得了……”
　　韩业暗忖：高一才绝交，这中二期有点迟。
　　“我当时真的很高兴，本来我就没想要跟他绝交，是他一直避着我，直到后来快毕业，他才告诉我原因……我怎么也没想到，他竟然对我……”
　　说这话时，符言神情温柔，让韩业一怔，没了嘀咕的心思，只道：
　　“然后呢……”
　　“然后，然后就轮到我逃了。我偷看了他的志愿表，故意填了另一家学校，就想离他远远的。”
　　韩业趁等灯的空当，看了他一眼，发现其双眼竟透着狡黠，顺口又问：
　　“接着？”
　　“接着，那傻瓜就每周都搭长途车来学校看我，我舍友都说这人堪称二十四孝，就是手艺差了些，带来的食物除了汤还是汤。我每次亏他，他都只顾着傻笑。”
　　韩业不觉也笑了，附和：“的确像傻瓜。”
　　“傻瓜，对，但傻瓜又怎么样呢？我当时就笨笨地爱上了。每一天，最期待的就是收到他的短信和电话，哪怕一句晚安，也可以笑着入眠。”
　　韩业正要点头，符言却突然沉默了下，才道：
　　“如果没被发现，说不定我们就可以这么幸福到毕业，去个小城市，找一份平平凡凡的工作，建我们的家，然后就这么一辈子。”
　　韩业不知该不该问下去。
　　“我们其实很注意的，只是那天刚好七夕，姐和姐夫都出去，所以我们就……”
　　说这话时，韩业敢保证，符言本来苍白的脸泛了红！
　　“后来那傻瓜竟然把一切都扛下来了，还说什么是他诱惑我，哼，就他那长相，还能诱惑我？”
　　韩业暗忖：的确，该主动诱惑也该是你种这长相才对。
　　“我们被赶了出去，事情也传到了学校，我们最终被劝退了。只有高中学历，要找一份好的工作很难，可我们还是熬下来了，有了自己的小店，也有自己的家，但……”
　　命运总是在跟我们开玩笑——韩业不自觉补了这一句。
　　“被查出癌症时，我真的很害怕，也不敢告诉他，一想到他我就难受……如果可以，我希望能够在最后一段时光里，在我身边的他还快乐的。”
　　韩业沉默着。
　　“但我怎么也没想到，他会……他当时躺在血泊里，若不是肇事司机回来，身边的人推我一下，我都不知道要走过去！”
　　符言的声音，已经变得破碎而尖锐。
　　“那个傻瓜！明明快要死了！还说什么要我努力治疗！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安慰我说自己肯定没事吗？说什么死了之后要我好好活着！这都什么鬼话？！我病再怎么治疗，都只能活几年，可他——他……什么十年，什么十年来接……”
　　最终，垂首泣不成声。
　　韩业没说话。
　　这时，车子下了二环，停在第一个十字路口。
　　“嘭！”的一声，后门被拉开，又被关上。
　　符言浑身一颤，慢慢抬头。
　　“程……程……”话没说完，就扑倒在那人怀里，嚎啕大哭。
　　韩业在“计时器”上摁下“3”，接着瞄了眼仪表上显示车门没关好的小红灯，一时不知应不应该叫他重新关一下门。
　　但最终，见两人贴脸厮磨的姿态，就差在他车里上演活春宫时，还是轻咳了声，道：
　　“门没关好。”
　　刚才还柔弱得什么样的符言，听后狠狠瞪了他一眼，漆黑的双眼闪着骇人的光。
　　但来不及说点什么，就被新上来的客人搂住，小声安慰：
　　“乖……我都这十字路口等你十年了，难道不是要一直只看着我吗……”
　　符言撇撇嘴，道：
　　“才不呢……若不是你说要我多活十年，我早就来这找你了。”
　　程扬温柔一笑，不说话。
　　符言怔了怔，才哼：
　　“傻瓜！”
　　韩业耸耸肩，真不知道当年没将那个“傻瓜”接走是对还是错。
　　车子重新上了二环，转到三环……直至远离中心城区，来到郊外。
　　夜晚的郊外黑漆漆一片，特别在一座坟墓林立的山前，让人慎得慌。
　　“嘭！”的一声，车门被推开，又被关上。
　　韩业将两人送到家，才从怀里拿出方才湿漉漉的纸条和被拆开的信封，信封本来就是空的，所以纸条塞进去没问题。
　　“啪！”他用火机将信封点燃，松手。
　　带着火苗的信封徐徐飘下，照亮了跟前的墓碑：
　　程扬、符言之墓。
　　待信封燃尽，韩业转身回到车上，拧开对讲机，果然传来老刘的声音：
　　“沙……小天使……怎么样……有生意吗……”
　　韩业点燃一根烟，漫不经心回：
　　“有，一下子两个，今晚三个了。”
　　对，他的职业是出租车司机，穿梭于城市里的小天使，将每一颗渴望回家的心，安全送达。
　　当然，你也可以叫我们：鬼差。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