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夜》~祭~

1、七夜

　　我叫七夜，是一个杀手，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杀了多少人，不知道有多少次喷溅的鲜红染上了我的发、我的脸，打湿了我纯黑色的长袍……
　　我不记得我真正的名字和出身，也不想记得，这些，对于像我这样没有感情的冷血动物而言毫无意义，正如我毫不在意，最模糊零星的记忆断层只始于13岁，始于和澹离一起生活在殇谷的岁月。
　　传说中的七夜，是一个没有感情的躯壳，一具只会杀人的形式走肉。但七夜，只不过一个符号，一个人的代号而已。于是，在许多人眼里等同于黑白无常，等同于乌鸦的七夜，也就成了埋葬与死亡、黄天后土的标志，被所有活着的人视为不祥和阴霾，至于真正知道其含义的人，却早已分尸于地下，化为尘埃与泥土……
　　然而，师父却说，七夜，七夜，其实很简单，因为救你回来，你昏睡了七天七夜，然后奇迹般的醒来……

　　他救我时，我13岁，手无缚鸡之力的瘦弱少年。然而三年之后，江湖上出现了一个英俊绝美的少年杀手。相传，所到之处，黑袍纷飞，蝶舞花间，鲜红飞溅，如虹如霞，美艳冷绝；却在顷刻间横尸遍地，血流成河。杀人、分尸，只在一刹那间，日月黯淡无光，只有微风拂过，浅唱低吟，如梦如幻，如诗如画……

　　三年后的一天——

　　你啊……，修长的手指缠住我如瀑般泻下的青丝，他低叹一句，杀人也能这么唯美。
　　还不是您的功劳——，我盈盈笑着，微微仰起头向上看进他那挑起的深邃凤眼……

　　澹离，承载师父之名却从未让我有师父之实感的男人，尽管他救我教我功夫，却让我捉摸不透。处事不惊、身世不明的谜样神秘男人；高大英俊、笑起来云淡风轻的脱俗男人。我不懂那样天塌下来也能泰然自若，冷眼旁观无意红尘的他，怎么会撇开不屑与蔑视，反而执着于江湖纷争、人世恩仇中，接手一个个雇主的杀人任务，以替人消灾干涉世间为生。——尽管每次都是将任务交给我去完成，自己从来不动手分毫——

　　七夜——
　　嗯……
　　屈颐——，澹离递过一张图，三天后……
　　老规矩，澹离的习惯——与工作有关的事情一律惜墨如金。
　　默默接过，没有说话，只斜眼看了一眼那张瞅了三年却不觉得半点厌烦的英俊清丽的脸。转身离去。
　　不想说些什么么，他低低的笑。
　　不用回头也知道，此刻明媚阳光下的他，一定又笑的温柔无比，云淡风轻。
　　不就是屈颐么，权倾四野，官运当道，一手遮天的侯爵贵族，可对于冷血杀手七夜来说，那又如何……长发遮住眼睛，只隐隐看见嘴角微微上扬。
　　真是不可爱那——他似乎有些失落，若有若无的低语。

　　进入屈府是三天后的午夜，尽管偌大的地图早就烂熟于胸，但是真正面对大到令人咂舌的奢侈豪宅，还是有些转向。戒备森严的警卫和护院被我轻而易举的晃过，最后却停在了主宅的走廊上。完全相同的房间连排着三间，但是地图上却没有精确到那位达官贵人具体的位置。定住身形，仔细观察，一样的漆黑，一样的哑雀无声。瞬间，我却已分身形进入左边的一间，时间紧迫，以至于敏感如我也根本无暇顾及在决定进入前刹那涌起的特别感觉。

　　屏风后的世界，烛影摇曳，人形阑珊。喝令天下的一代侯爵屈颐看着我，满脸惊异，张大眼睛和嘴，却在发出任何声响之前，就已在一个剑闪下绽放。鲜红肆意的喷溅，如霓如虹，似燃烧绽放在夏季晴朗夜空的焰火，绚烂极致。我面无表情的看着年迈苍老的他颓然像一截木头一样重重的倒下，却轻如鸿毛一样没有发出任何声响——生命之轻，也不过如此，纵然富贵堂皇，呼风唤雨，死时也一样的沧凛无奈，分崩离析。
　　送剑回鞘，却定住——

　　回头——是一个小女孩，13、4岁左右，丫环的穿着，蜷缩在角落里，微微颤抖。本能的握紧了剑柄欲拔剑，却在瞬间看见那张清秀的小脸上清澈如水的目光，没有害怕，没有恐惧，却安静宁谧，微透着一丝希冀和向往。一个类似的孩童的笑靥突然绽放在头脑里，一阵眩晕袭来，于是朦胧间劈手将她打晕，轻提着，风一样的在仍不明就里、按部就班巡逻的护卫院丁身边掠过，在静悄悄的金碧辉煌的侯爵府上飞过，宛若一只雕，消失在夜幕中……
　　…………

　　两年后——

　　“七夜——七夜——”童稚脆生生的叫声，回荡在幽静的殇谷，“你再不出来，我就把树上的小鸟都揪了毛，然后扔你床上！”躺在茂盛的草丛里，随意叼着一根草棍，仰面看着湛蓝的天上飘着几朵白云，犹如丝絮柔软缥缈……却被乱叫的聒噪打断了难得的逍遥，无奈的苦笑，却只得着探出半个身子，“流水——”

　　“啊——你在这里——七夜——”一路蹦跳着，小鸟一样的飞扑进我的怀里，用脸蹭着我的肩像极了一只小狗。“到处都找不到你——也不赔我玩……”我哑然失笑，原来我2年前从屈府带回的不是一个丫环，却是一个麻烦——一个随时随地都要找我，呆在我身边不离分毫，形影不离的粘人尾巴……真是自找麻烦、自讨苦吃。想起澹离似笑非笑的脸，看好戏样的表情，分明一副自己的摊子自己收拾的样子，彻夜未睡编好让他照顾流水的理由最终还是留在了自己肚子里生根发芽。

　　于是就尤着这只缠人的小狗围前围后的跟着我了2年，也借此机会，将澹离抛过来的任务都丢了回去。对澹离来说，恐怕照顾流水要比杀10个、100个人更费事劳神，所以宁可自己亲自去血沾双手，也好过呆在殇谷被每时每刻都大叫着找我的流水吵死……不过，对我来说还好的是，只要我呆在流水的身边，她就可以安静下来，不说话也不吵我，乖乖的闭着小嘴，安分的管好多动的小手小腿，只有长长的睫毛一翕一合的扇动着，点缀着清澈如水的大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