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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1~2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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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我叫卓而。名字是爷爷起的,在我之前,他是我们家族唯一有学问的人,做过很多年私塾先生。我很小的时候他就去世了。爷爷去世后,家里没人能解释清楚我的名字到底什么含义。直到后来,我念了许多年书,才知道,爷爷当初是希望我长大后能够出人头地,鹤立鸡群。
但是,不知道是上帝捉弄爷爷,还是命运拿我开涮。他们完全曲解了爷爷的本意。
于是,我变成了拙而。这样的命运枷锁,后来每到人生关键的时候,就开始神奇地出现了。只让人感叹中国文化的博大,让我在这样的命运捉弄面前,哑口无言。连骂娘的机会都没有。
这种命运让我从小到大,一直觉得自己是颠沛流离在错乱的时空漩涡里的笨孩子。做任何事情都和同龄人擦肩而过,所以,我不是被人讥笑为落伍,就是被人敬羡超前。这是一件让我苦恼的事情。所以,我从小都在思考着如何把自己冥冥中既定的人生轨迹颠倒过来。许多年来,我一直努力思考着这个问题,却一次次被大家抛弃,这种命运孤独地伴随着我,如影随形。
大学毕业,好像预示着任何人的劫难从此结束,从那些每年兴奋地除了跳楼不干,什么都想干的毕业生身上可以知道。
转眼,我也大四了。但是,我却一点都兴奋不起来,因为我叫卓而,命运死死地扣着我做梦都怕的命门。
“你是卓而吧?”
“嗯!”我发出了一声充满嗡嗡音色的肯定声,象是重症的鼻炎患者。
“英语四级成绩59.5分,暂时不能毕业。”教导主任从眼镜片后面翻起眼睛看了我一下说。
教导主任是个中年妇女,工作期间,整张脸就像木雕一样死气沉沉,但是,我还是可以从她话音落地的一瞬间在那张表情荒芜的脸上捕捉到许多幸灾乐祸的元素。
我想和她辩解一番,做最后的垂死挣扎,想说自己这次很有把握过。希望先让我和大家一起毕业。
但是,我的话还没有说出来,她已经表现出了这个年龄段中年妇女的通病,极其烦躁地告诉我,说什么都没有用,59.5就是59.5,不是60就不能发证书,这次过了也是明年毕业。
她说完这话的时候,眼睛死死盯着我,希望击垮我继续斗争下去的意志。我愣在那里没听她说完,已经被她一连串的语言气势压倒,兀自缓了半天神,才意识到她早已经说完了,等我刚想张开嘴,她便又重重说了一句,明年来拿证书。
不亏是教育工作者。我为她能看清楚我的任何心理趋势而叹服。所以,自己那到了嘴边的话语,也随着她最后那句加粗加重的短句,硬生生咽了下去。就象囫囵吞下一颗荔枝,我说不出这东西到底是什么味道。只是觉得喉咙堵得慌。于是,我在教导主任面前,茫然地张了张嘴,响亮地打了个饱嗝。
也是,有什么需要辩驳的呢?大一入学时候就告诉大家了,四级不过,别想毕业。而且,自己都连续四次59.5分了,怎么就能保证这次肯定提高0.5分呢?
走出教务处,失败感油然而生。我仰起头,天上的太阳白花花一片,照地眼睛一阵酸涩。恨恨地骂了一句粗话,也象没有目标的箭,在半空中尴尬地落下。我低下头,茫然地走出去,颓然地知道,自己又一次拙而不群了。
仅仅因为0.5分,我又一次与众不同。
二
七月,暑气逼人。即使在中国的东北,也丝毫显不出地域的优势。火辣辣的太阳象个欲望十足的汉子,旁若无人地蹂躏着大地,蒸腾出一股令人心烦意乱的气息,伴随着毕业生们无穷无尽的激情,整个学校都象一个疯狂的摇滚乐手。我溶于其中,象掉进火堆的冰块,痛苦地冒着滋滋热气,转眼失去了自我。
我毫无目的地走着,竟然走回了寝室。真有点当初走进大学的感觉,我叹了口气,想,前半生都是茫然地走着,却总是走到了预定的终点,命啊!
学生离校还有二十多天呢,但是,败乱的迹象却越发明显,寝室楼道里象是二战时被袭击的波兰,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了。各个寝室里很多平时你去拿来用用都有人找你麻烦的东西,现在无论贵贱全都沦为垃圾,堆满了走廊。
我进寝室的时候,船长正坐在我们寝室等我。看我回来,他裂着嘴笑了,高兴地有点幸灾乐祸精神分裂。
船长拍着我的肩膀说,兄弟,开心点。多浪漫的事儿啊!南来的,北往的,鸡西的,鹤岗的。走在一起多不容易。缘分啊!船长拉着长音说完后三个字。自己先自满足地笑了。
我们系不能正常毕业的除了我,还有船长和大胃。船长为我们这样机缘巧合地一起在学校打攻坚战感到难能可贵。非要三个人中午找个地方一起庆贺庆贺,好像真正能够顺利毕业的就我们三个,别人都是留校的。
他说听别人说我毕业不了,高兴死了。终于有了个不错的伴,他说其实他最希望的就是我能留下来,都等了我一个上午了。然后,让我等他一会儿,他要去找大胃,中午开开荤。
船长你他妈该死的!我那句诅咒的话终于找到了目标,非常配合地射了出去,准确无误地击中了目标。船长很受用地呵呵一笑,走了。
船长原名叫黄河。听这名字就知道他会有很多传奇故事,就像卓而这个名字一样。
他高中念了五年,本科念了五年。所以,和他一届的高中同学研究生都毕业了,他本科还在抗战呢。
不过,他很乐观,证书对他来说等于屁,他想要就要。
他是天才,我们系公认的。
船长聪明异常,他认为中国只有两所学校的证书可以拿出来用用。一个是清华,另一个是北大。她说这两个学校是对夫妻,他念那所都一样。
第一次高考,他是他们班唯一一个有希望进军这对夫妻的人精。他们省是提前填报志愿。他填了清华,踌躇满志。但是,按照历年他们省的招生情况来看。报清华远远冒险于报北大。班主任找他父母仨人象模象样地商量了半天,终于历史性地把手握在一起,没经他同意,私自把志愿改成了北大。很不幸,命运就爱捉弄那些自作聪明的人。那年北大分数线高过清华二十多分。船长一分之差宣告结束。
船长被调剂到了我们学校。他报名那天,在学校里转悠了一圈。看着我们学校庙宇一样的主楼念了一首顺口溜:
远看象座庙
近看是学校
不见和尚来念经
就见学生渣子在深造
念完,船长就卷了行李回去了。东山再起,重新来过。不投进那对夫妻的怀抱,誓不罢休。
第二年,船长长了教训自己先行分析了起来,不过,按照他后来的话说,那种第一感觉没有了,倒是难办了?到底今年是清华还是北大呢。因为闯过一次祸,老师家长这次都不做声,让船长一个人拿注意。船长扔了三次硬币,异常虔诚地写上了清华。
惯性的力量是巨大的,北大一次翻身总要称霸几年。更不幸的是,那年,船长又被调剂到了我们学校。
这次,船长在我们学校念了两个月。有一次,上《大学生道德素质修养》,讲课的老师讲到关于如何适应大学生活的时候,忽然拿船长举了个例子。大意想说不管什么学校学好了都是一样的,补习了一年不是仍旧回到了这个学校吗?
船长下课就又卷铺盖回家了。
可怜的船长,终于改变了战略。认定了清华不如北大。但是,命运却把船长当做了一个活宝。清华重新登上了霸主宝座。
事不过三,船长认命了。更让他认命的是他再一次被调剂到我们学校。用他的话说就是:南来的,北往的,鸡西的,鹤岗的。走在一起多不容易。缘分啊!
是的。缘分啊!不然,三次了,分怎么会越考越低呢?如果越考越高,跟报那所学校有什么关系呢?
他最终和我成了一届。他入校的时候,据说校长都认识他。系里高年级的学生说他是我们系的老大,称呼他为captain。为了委婉,后来大家都称呼他为船长。
由于,他三次进入我们学校,所以,他是我们学校唯一一个从大一到大四都有他同学的学生。从大二开始他就开始送毕业的同学,一直送到了今年自己要毕业了,竟然又不能毕业了。
船长不能毕业和成绩无关。我们系的一等奖学金每次都是他的,即使他不想拿。
他是因为异想天开,才惹祸上身。
我们学校有一个大的荷塘,在我们寝室不远的地方。当然,名字叫荷塘。里面并不开荷花,而是养青蛙和蚊子的地方。
夏天,蚊子疯狂袭击着这帮喜欢裸睡的流氓。而且,科技的发展不仅使人类社会日新月异,好像蚊子世界也进化地同样迅速,什么蚊香片啊,敌敌畏啊。人已经晕了,蚊子却象逛超市一样熙熙攘攘。何况他们还喜欢前仆后继打蚊海战术。
看了《射鵰英雄传》后,船长说,根据他对黄老邪《箫海潮声曲》的研究,如果一种声音的频率能和某种动物心脏的频率一致,努力导致他们共振,那么就能杀死这种动物。
船长得出这个结论后,很兴奋。在图书馆试验室泡了半个月,制造了一个灭蚊音乐盒。当天晚上在寝室试验,杀死了多少蚊子,谁也不知道,只知道寝室因为他私自用电被烧了。
那天,笨手笨脚的消防人员折腾到半夜才把火扑灭。船长满脸漆黑地站在楼下一个劲说,缘分啊!
因为这件事,学校没让船长参加毕业实习。降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