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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第三十五章 越姬(二) ...

  •   二月,一树树的繁花开得极其的热闹,姹紫嫣红的,多的是我数不过来名字的花样。我最喜的庭中的白玉兰,大白大白,如玉细琢,冰清玉洁。花期不过十日,本来是早春时节才绽放的,不知为何拖至五月才簌簌冒出了花骨朵。想是太原这年的春天仍是太寒了些,让它们收在枯枝中不肯出来见识这春回大地的苏醒之状。
      前些日子,管事的还以为它是枯死了,商量着要把它砍了。幸而我阻止了,不然就见不到这般如雪如霜清高傲骨的遗世独立。
      想从前于扬州,义父让我背书的时候,我总带着岚烟偷偷溜到江边,看画舫中美人隔江婀娜多姿的曼舞的情景,每每回来我必然让义父责罚,下人们眼中岚烟已然是让人心疼的,我却锁在房中,罚得比岚烟更重的。
      后来我管着留连回香楼,终于有机会登高眺望那相隔甚远的袖如流云,缥缈如仙的欢乐场景。夜里,趁着府中人人睡着了,我便在庭中的琼花树下模仿起白日偷习来的舞姿。没有广袖挥舞的舞衣,我只一袭白襦裙,赤脚跳了起来。跳的什么我也忘却,只觉得连着旋转的晕眩深深上瘾,幼时渴望羽化登仙的自由自在,便可以脱了义父的严厉和枯燥。
      如今,我却只能对玉兰存续着那夜不停旋舞仰望着头顶白晃晃的琼花,无忧无虑的无暇岁月再也不复存在。我在树下是个观花者,守着一年一次的花期,默默欣赏这美不胜收的清丽。

      “咦,我未知你喜爱玉兰。”听着声音,我赏花的闲情逸致注定好不下去了,李世民的到来意外着另一个计划的开始。
      王世充已经拥兵自立,宇文化及也挟天子以令诸侯,天下混乱的局面开始,我们不可能再停在原地,等待着舅父的点头,那样的缓兵之计不单单李世民耗不起,我亦是觉得乏味,一面不明不白的在李阀待下去,一面只因迟迟未应的婚约之期。最后,怕是有我做他重整势力的借口,再拖延下去,李建成也会按耐不住了。
      “不,我不喜欢。”我并不打算与他交心,只是深深吸了一口气,“你要我以越姬之名,前去建康。”
      天下即便各自有各自的势力,可是民间的暗人却是在任何一场战役中都必不可少的一环,李世民之前在建康也定了人手,负责消息交流,紧盯后防。我佩服他的心思缜密,许多事情不像我走一步才看一步周遭的环境。他是把之前之后的好几步通通计划好了,再运筹帷幄,即便有了变故,亦有补救的方法。越姬便是他为我安排的一个假名,身份是江南的闻名卖艺班里的一名擅长丝竹的女子。那日,他无需我回避前来觐见他的人,知道真相的结果自然是要回报的。

      “是。”
      如若尚是去年我刚到太原时的脾气,我无论是打不打得过他,定会不顾一切的将他轰出去再说。今日我却收敛得全然不像我自己,只是明白一个道理,身份的变迁又能如何,从前我是小康之女,不是一样沦落为路边孤女,再到世阀小姐,或是尊贵,或是卑贱。我固执着那些虚无的原则,可以报得了仇么。
      “要我做什么?”我冷清的声音,貌似默许了他人强加给我的命运。
      “我是奇怪,你不问为什么了。”我的直接让李世民偏过英俊的脸来,他也接受不来我的变化。
      “我不问了,你不是应该高兴吗?”经历这些,我自然明白李世民的的买卖不会让人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你也不问你可以得到什么。”之前我和他是针锋相对的气势怕是无几个女子敢及,李世民固然不会轻信于我。
      “我说过我要的,我自己会去弄明白,你不过是给我一个弄明白的契机,无所谓得到或是不得到。这趟龙潭虎穴我值得一闯,其中的价值我自会挖掘。”
      我仍旧是骄傲的,不过是把尊严降低到我从前不适应的角度。韩信方受胯下之辱,我不过是效仿前人,再者我若不沉下这颗心,我哪里演绎得出一个因生活所迫唯唯诺诺的卖艺女子。

      李世民注视着面前这玉兰花下着漫紫新绿浓春汗制的深衣的女子。
      乌云垂髻梳起了往日女儿姿态的流海,露出光滑的额头,显得英气利落不失秀雅。头别的黄金绿珠挂坠头花分明与这妆容不符,只是与她淡然清远的气质添了一份人气。淳淳静静,还是如画的远观好。他从来不会关注女子想的什么,何况她逞强坚忍的不像一个女子。
      片刻的思绪辗转复续至数月前的夜晚,别院外徘徊不定的徐子陵碰见了骑马而出的李世民。李世民显得倦意和顿乏,只是眸子明亮,世阀公子的举止让人不容轻视。

      宋兰致感染了风寒,再没有出现在双龙面前,寇仲在城中喝醉了好几次的酒,夜里失魂落魄的宛如一个无赖在太原游荡,白日便一言不发的站在别院门外却没有探访的意思,这些都让李秀宁秘密派人掩盖了下来。

      “世民兄你不懂,兰致看似坚强,其实她也会疼,也会……”
      “你和我这样说做什么,难不成你对她也是念念不忘。”李世民说笑着,狭长的酒窝掩饰不了字语间刺探的锋芒。
      “世民兄你多虑了,我只想说既然你要娶她,就请珍惜她,兰致为了那些原本不属于她的世恨家仇已经受了太多的苦了。”
      “她的身世,你既然已经知道,那么她选不选择那个姓氏,容不得我左右的。”李世民也不知道为何自己要推卸掉情理中自己应尽的责任,或许是他还想了解更多徐子陵想的是什么。
      “可是,她若嫁你,就必姓李。不是吗?”徐子陵少有的强势,并且步步不让。
      “子陵兄,容世民好奇问一句,兰致在你的心中究竟是什么样的分量?”
      “兰致……”徐子陵的声音迟缓了片刻,长长的叹息道,“我帮不了她。可可我只希望有人可以把她像护在手心的真心疼爱,如同一年前在扬州最好的季节,我们遇见她快乐无忧的样子。她原本就应该是那个样子的。可是,我们对不起她。”
      “子陵兄大可放心。只要她是我的妻子,我李世民说过,我定不负于她。”
      李世民觉得自己答应得甚是坚定,仿佛自己应该承担的。他明白为什么所有人都认为他娶她是件荒谬的事情,从宋师道的质问再到徐子陵的狐疑。李世民承认他确实有在利用她,可是即便是交易,他亦是会给她最丰厚的报酬。
      “世民兄铭记此话甚好。”徐子陵末了,添了一句,“我希望的是,你能懂她。”
      那是徐子陵临走的那个夜晚,在宋兰致的别院外对李世民说的话。徐子陵走了,他却在离别之际仍为了宋兰致向李世民讨了一个承诺。很难判断这是对或是错,只是大丈夫,义自如此。

      李世民回神,只听宋兰致喃喃自语道,“信者不负其心,义者不虚设其事。妾死王之义,不死王之好也。越姬,是个好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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