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琴瑟在御，莫不静好（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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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辛陌甄都由林冬湛派去的专车载着去孤儿院，今天早晨她出了门，依旧看见那辆汽车准时地停在门口，司机正倚站在车边连吸着几口烟，抬眼见她出来了，立即把香烟从嘴里摘出扔在地上，又抬脚用力碾灭了烟头的火星，方笑道，“辛小姐来了，快请上车吧。”
辛陌甄侧眸淡淡扫了眼车内，随意地问他:“你们四少最近总在忙着些什么？”
司机殷勤地挡在她前面打开后车门，嘿然笑道，“主子们的事情，我们做下人的哪敢多问？四少只吩咐我好生护送小姐，别让小姐委屈了就是。”
辛陌甄会意地点点头，坐上车后便不再言语。
转眼就到了傍晚，晚霞铺满了整个天空，飞云冉冉，天边一片舛色，映照着院内西南角那几株竹节海雪白梨花，便像是匀好的胭脂铺在雪瓣上，一大片莹润的彤色。
放了学的孩子们纷纷跑去了四马围后边的草场上放纸鸢，胡同里悠然地飘荡着小女孩们手上串着的铃铛清脆声。辛陌甄收拾好了书本，正想着去陪孩子们放纸鸢，却意外地发现来了客人。
那人身着一件深色的西装外套，背对着她站在门口，辛陌甄出声唤他，“先生是要找许院长的？”
叶守城听到了个声音转过身来，看着她被火红晚霞映成彤色的眸里现出回忆的神色，先是开了口，“叶守城，辛小姐莫不是不记得我了？”
辛陌甄恍然笑答，“叶先生于我有救命之恩，我又岂会轻易忘记。先生是来找许院长？”
他点头，辛陌甄又说道，“那请移步到院里坐坐，许院长很快回来的。”
杯中的碧螺春让开水泡开，茶叶开始上下浮沉，渐渐沁出了一股子清新的茶香气。辛陌甄把泡好的碧螺春端给他，这会儿打算丢下他自己开溜，未想一向冷然寡言的叶守城竟先说了话，“我还没弄明白，辛小姐这时候怎会在此处？”
得，她算是被彻底套牢了，唯有重新坐回石椅子上，回了他的问题，“我在这里当教书先生。”
他短促一笑，望向她，眉目深深，“若说缘分这东西真是奇妙，我这次来找许院长是为了商量将孤儿院建成儿童基金会的事情，不自意竟在这儿遇见了你。”
见辛陌甄一脸茫然，他又问道，“难道你不知道出资捐助孤儿院的人就是我？”
她恍然大悟，怪不得那天正巧碰见了叶守城，还被他两度相救。如今想想，也是觉得他们之间颇为有缘，她弯起银月钩似的水灵净眸，咯咯地笑了起来，“原来你就是负责付我月钱的老板，那我可要好好招待你，指不定还能涨月钱。”
她难得的俏皮一笑，灿烂得仿佛有丝丝缕缕的阳光沁入心房，他被她感染，脸上也露出衷心的微笑，嘴角恍若明光浅浅，美如冠玉的脸孔，连流光溢彩的夕阳也顿时失了颜色。
日子如磨碎的沙漏从指间悄然滑过，这天辛陌甄依旧放学后坐上了汽车，因是觉得坐着无聊，便拿起出来之前带着的《簌玉词》翻着看，没有注意到车外的路人街景，直到司机喊她“到了”，她才合起书本下了车。
眼前哪有什么带马头墙宅子的影子，俨然就是一幢富丽堂皇的西洋别墅屹立在这片土地上，周围几乎不见一家一户的楼房。门口驻扎着层层士兵，托枪直立，只一眼，她立刻明白了怎么一回事。
辛陌甄进去的时候，林冬湛并不在这里，期间有一丫鬟来端糕点，精美的高脚花边瓷盘里叠放着几块香粒红豆糕，旁边又摆上一杯加糖的咖啡，那丫鬟看辛陌甄微皱起眉，赶紧问道，“小姐可是嫌点心不好吃？”
她轻轻摇头，目光落在那热咖啡腾起的雾汽之上，又说:“我不爱喝咖啡。”
“那我马上让人换盏茶来。”那丫鬟一看便知是个精明角色，懂得灵活变通，也不行差踏错，这样子的精练，估摸着也是个大丫鬟，除林冬湛之外的二主子了吧。
茶端来了，但辛陌甄也没有动过半分，只是怔怔地坐在沙发上，不是看钟就是发呆。刚才那个丫鬟名唤绿浓，打小就伺候林冬湛，也很受器重，所以就被派来招待辛陌甄，她见辛陌甄这般魂不守舍，以为是等急了，便说道，“四少晚上才回来呢，小姐不如先到饭厅用餐？”
辛陌甄听罢她的话，转眼看着窗外天色大暗，仿佛掺了墨的墨蓝色，着实有压抑之感。她站起身，绿浓立时领着她到了饭厅。
吃完了晚饭，外面的天色早已是一片阒黑，夜空零星地点缀着如钻星辰，林冬湛仍旧还没来。辛陌甄又继续在客厅里等了他一刻钟，中途绿浓接了一通电话，又告诉她林冬湛让她今晚在此留宿，还满面春风地拿来了一套象牙白丝质睡裙，一面递予了她，说:“小姐不妨先去沐浴，我去准备盘水果来。”
辛陌甄捧着那件丝质睡裙，隐约嗅到了衣料上面一股馥郁香气，即时奇道，“这是哪来的睡裙？”
“之前四少就命奴婢准备的了。”
辛陌甄不再追问下去，洗完澡之后又被绿浓带去了客房，绿浓烦叨几句就带上门出去了。辛陌甄从靠墙那个不大的书柜上取下一册线装蓝本的《孙子兵法》，坐在床上百无聊赖地看了起来。
静谧的夜里几乎不闻杂音私语，沉淀在暗海之中的辰星仿佛水洗过一般，如银似钻。月亮像是一缺了大半的橘子，冷清地孤立于昊空之际，角花葳蕤的丛影深深地压在大镂花铁门上。一阵汽车引擎声愈来愈近，两道雪白的车灯直直地划破大镂花铁门上黑压压的乌影，不一会儿，大门被自内打开了。
一阵沉稳的军靴踏地声近了别墅，绿浓连迎了出来，林冬湛迈上台阶，侧头探视着她的身后，复问道，“辛小姐呢？”
他们一面走进屋里，绿浓抬手接住他摘下的军帽，轻声说道，“八成是睡了。”
林冬湛诧异，“这么早？”
绿浓看了他一眼，“扑哧”一声笑出，说道，“难不成人人都和四少一般是夜猫子，赶着军务呢？辛小姐是女孩子家，早点睡也有助于养颜。”
这边两人正说着，一小丫鬟巧是经过，听了两人的话，有点犹豫地开口，“辛小姐在园子里呢，就在刚刚她说睡不下，让我带她出去透透气。”
林冬湛转身看向窗外，眼眸微微眯起，随即往园子的方向走去。
园子里开着极繁盛的花，白的淡雅，红的妖娆，紫的高贵，繁花锦簇，袅娜溢香。最美不过竹节海雪白梨花，片片绽放在周身，夜风清冷，拂带过纷扬的梨花瓣漫天飞舞，花影压落红，淡月铺玉树。兰浦苍苍春欲暮，落花流水怨离襟，这次第，只教人满心的愁云惨雾。
辛陌甄抱着曲起的双腿坐在石椅条上，象牙白的裙摆覆住了白皙的脚背，她的下巴轻抵着膝盖，乌黑的鬈发垂落在肩，簇着冰润玉洁的脸庞，当真是灵眸沁水，香腮似雪。
她这样失神着，园内即时响起了一阵军靴落地声。她眨巴眨巴眼，扬起下巴望向声源处。明月之下，他就站在几米开远的地方望定她，平日里光洁的额前覆着少许细碎的刘海，剑眉星目，一张脸半明半暗，看不清他的眼神。
“四少。”她怔了怔，干涩地喊了他一声。
林冬湛缓步走近她，一尘不染的铮亮马靴踩过月乳泡洗过的花瓣，清风带着他的声音飘来。
“后悔了？”
她轻抿起唇，目光滞留在繁白似锦的落英之上，面上略有压抑之色，“做四少的女人，又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何来后悔，何须后悔？”
他轻笑一声，就着她的身畔坐下，一语戳破她的谎话，“你若是在乎这些个庸俗利欲，那就不叫辛陌甄了。”
她扬起眼眉，讥讽地说道，“照四少这样说，好像是十分了解我呵。”
而林冬湛却是绕过她的话头，直视那双清魅水灵的眼眸，顽皮一笑，道，“明天便是你我的大喜之日，不会是紧张了吧？”
辛陌甄可是听出他话里的调笑意味，狠剜了他一眼，不动声色地道，“你我不过是做做样子，又不是真嫁了你，我为什么要紧张？难不成四少还要求我婚前来个忸怩作态？”
林冬湛让她这话噎了一下，实有些碰壁的挫败感。但是对于辛陌甄，他总是能够容忍她的冷漠、无礼，对她像是有求必应，百般善待。或许除去那一层关系，他对这个倔强的女孩子的好，也是出于赞赏之意。
他只是轻叹一声，简单的一句话，“我只想对你好。”
她愕然看他，这句话犹如敲中了她心底最柔软的一片，很是温软，却又极为酸疼。看着他那深邃如墨的双眸，辛陌甄忽然感觉自己离他好远，中间仿佛隔着一重屏障，却足以蒙蔽他的脸，她的眼。屏纱如岚，一如那人飘忽难测，猜不透，丝难埋。
只要是他在乎的人所记挂的，他都会对她好。
“早些休息，明天做个精精神神的新娘子。什么都别多想，一觉醒来，你会发现朝日万丈光芒，一切会改变的。”
他别有深意地望了她一眼，随即从石椅条上站起身，朝她伸出右手。辛陌甄扬起下巴，怔看着他几秒，缓缓地将自己的手放入他的掌心，感受到了他掌中源源不断传来的热度。她的手骤然一紧，已经被林冬湛拉了起来。
她穿着的丝质睡裙极长，裙摆几乎笼住她的整双脚，直簇地面。她只得半提着裙子，才不至于把睡裙弄脏，脚上还穿着不和脚的木屐子，极为步履艰难。
林冬湛看着她怪异的走姿，微蹙起眉宇，不客气地打击她说:“你这样走路不仅慢还会绊倒的。”
辛陌甄听罢极为不爽，转身对他道，”不让我走是要我今晚就睡这儿了吗？”
“假使你不介意……”他的嘴角现出两个浅浅的笑窝，很有不怀好意之感，直叫人寒意阵起。他几个大步走来，下一秒便将她打横抱起，笑意盎然地说，“我抱你回去也可以。”
辛陌甄半伏在他怀中，好不容易从刚才那突如其来的惊险之中回神过来，又羞又恼，她扬手推搡着他，低声怒道，“你放我下来！”
从小到大她极少和男孩子接触，就连哥也不过是拉拉她的手，何曾有人像他这般明目张胆地占她便宜。
林冬湛不管她的挣扎，将她稳稳地抱在怀中，眉目间涌起几分难以掩饰的疲倦神色，他说:“你再闹，我就叫人扛你回去，如何？”
他的话说到这种份上，辛陌甄看他也有些累了，勉强伸出双手抱住他的脖颈，额头轻轻地贴在他的胸前，耳膜边清晰地响着他那震动有力的心跳声，有些乏了地阖上了双眼。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琴瑟在御，莫不静好（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