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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第 76 章 ...

  •   从拿到到青岛的车票,邢彩彩就开始沉默不语。绿皮硬座车,空间很小,我们的票是对坐,挨在身边的是陌生人。邢彩彩闭着眼睛,不知道是困了还是在想些什么,刚才车站厕所里的那一幕还在眼前散不去,彩彩此刻如霜的面色又叠加了上去,让我坐立难安。
      彩彩旁边坐的是一个年轻的女人,抱着个三四岁的小孩,孩子坐不住,一直闹腾,彩彩就一个劲往另一侧躲。我悄声和那女人商量换座位,女人看见我挨着窗户,就同意了,抱着孩子坐过去,然后给孩子喂水喝。
      终于挪到了彩彩身边,可是他一点回应都没有,一上午没有去厕所,我为他着急,却也不敢再提。
      周围三三两两的家人朋友都在交谈着,可是一路上却没有人理我,我轻轻把头靠在彩彩身上,还好他没有躲开。
      “彩彩,你这样子我很害怕。”我把头埋在他的肩上,说出心里话,对面的小孩瞪着大眼睛好奇的看着我,让我的心里更加憋屈。
      彩彩并没有想象的那样无动于衷,他抬起手搂住我,还用脑袋蹭了蹭我,好半天才说话:“我没事,别担心。”他很敏感,已经感觉出了我的欲言又止,低下头让我能够看到他的脸,“你顾忌什么呢?很拘谨的样子。”
      从他的脸上已经看不到足以令我动容和痛心的绝望,锋利的眉角也缓和了不少,我才鼓起勇气,问他为什么突然要改变主意去青岛看病。
      “傻姑娘,”他笑了,笑容惨烈,“虽然我不相信奇迹,但是我还是想试一试,哪怕能有一点点视力,只要足以让我能够独自去厕所就可以,这样你就不用跟着我受罪了。”
      听见他尾音发颤,我惊慌的把脸埋好,再也不敢看他的眼睛,我不介意帮他去厕所,即使被别人误解或者有口舌之争,也不在乎,可是彩彩并不这样想。曾经无论别人怎样说他,哪怕指着他的鼻子叫他瞎子,他也没有像今天早上那样气愤悲痛并存,如今他已经不再是一个人,他不允许我因为他而被别人戳到脊梁骨。
      我没有告诉他我的想法,因为我明白,他不会因为我的这几句话而改变自己的观念,他把我照顾他的辛苦叫做受罪,宁可让邢叔叔知道他去治眼睛而内疚,也要试试这百分之零点几的希望让我解脱。

      按着联系人告诉我们的地址,我们找到了这家医院。他们的特色是干细胞治疗,就是把提取出来的健康干细胞与发育不全的视神经细胞相结合,很多视神经发育不全的患者的视力都有了或多或少的提高。
      但是医生很明确的告诉我们,彩彩的检查结果并不乐观,而且在他们这里治疗的人都是有些残余视力的,我说没有关系,我们可以试一试。看向彩彩,他一脸的轻松。
      具体是什么原理我也搞不清楚,但是亲眼看到了这里的病友的视力得到了提高,即使心里暗暗告诫自己千万不能期待过高,可是不知不觉间已经把自己的希望推到了一个高度。就像医生说的那样,哪怕只有光感,我们就已知足。
      六天是一个疗程,彩彩请不了太长时间的假,把包括年假在内的所有假全休上,也仅仅能做两个疗程。但是医生说,这样的治疗第三天开始就能看见疗效。
      隔壁的病友是个湖南女人,她的老公放下老人孩子不管,就是为了能让他媳妇多看到一点东西。湖南女人的视力用视力表是测不出来的,好像听说只能看到眼前晃动的手指,连几根都数不清,可就她这样的视力,都是我心里默默期盼的。
      那个男人每天晚上都会拿一个小的手电筒,在他媳妇面眼前来回移动,他媳妇瞪着眼睛,努力的跟随着光源转动,男人说她现在比以前跟随光束的速度快了很多。
      我也学了他这个方法,也买了个很小的手电筒,每天晚上关掉房间里的所有灯,把手电筒的光速打到邢彩彩的眼睛上。在强光下,他的眼睛没有一点地畏缩,连瞳孔都不会收缩,但我没有放弃,这样正常的一对眼珠,我不相信它永远无法感受到光亮。
      “彩彩,你感觉怎么样?”每天举着手电筒的我都会不厌其烦的问他,他的回答总是令我失望,让我觉得举着的手臂更加酸痛。他什么也感觉不到,一点光都没有。
      医院里很多都是我们这样从外地赶来治病的,所以给了病人床位,我们作为家属也可以每天陪在身边。但是环境艰苦,我只能睡在走廊里的椅子上,还好邢彩彩不知道,我告诉他我们这些陪床家属有独立的房间,他完全信了。我转头,看到隔壁床那个男人冲我点点头——这个谎话是他教我的,他就是这样骗他的妻子,已经在走廊里睡一个多月了。
      每晚我都会坐在彩彩床边,跟他聊会天,然后帮他打打周围的蚊子。“好多,真烦。”我埋怨着,医院里不让点蚊香和驱蚊器,秋后的蚊子厉害极了,也更加狡猾。
      “别打了,你赶快去休息吧。”彩彩总是怕我累着。
      “你不怕蚊子咬吗?”
      “不怕。”他笑着摇头,好像想起了什么往事,眼睛看向我身后的地方有些发直。
      “怎么啦?”我摇他,心下好奇。
      他缓缓讲起来:“小时候我就不怕蚊子咬,宝宝却很怕,我妈说她血甜,所以才更加招蚊子。我家住平房,不可能没有蚊子,被咬之后宝宝就会哭闹,不管半夜几点,我妈都得迷迷糊糊的起来去给她拍蚊子。我爸心疼我妈,担心她睡不好,有一天他去陪宝宝睡觉,把身上的衣服全脱掉了,当时我和宝宝一个房间,我问他为什么这样,他说他打不到蚊子,只好把它们都喂饱,等蚊子都吃饱了,就不会再咬他的孩子们了。”
      “你爸真好,”我感动,“我要是有一个这样的爸爸就好了。”
      “如果你有一个疼爱你的爸爸,可是他看不见,你会怎么想?”他提出了一个很新奇的假设。
      我从来没有想过这样的问题,如果我有一个这样的父亲……我想我肯定会更加抬不起头,儿时的那些小伙伴们会更加看不起我,更加欺负我吧。
      那个湖南男人刚才出去了,这么一会儿话的功夫,端着两个盘子回来,我一看,是一块块被切成小方块的西瓜。他坐下来,拿着小刀开始挖籽,把每一粒西瓜籽都从肉里挖出来。
      男人看出我目光中的疑问,就说:“小惠她看不见,容易把籽吃到肚子里边,我把它们都剔出来,她就能放心吃了。”
      “哦,”我傻傻的点了下头,从来不知道盲人吃东西还会有这么多讲究,回头看看邢彩彩,他听了话竟有些不安。
      那个男人把其中一盘递给我:“呐,这盘已经剔好了,拿给你哥哥吃。”
      我也不介意他对我和彩彩关系的误会,接过盘子道了谢,可是心里却是又起波澜,也许我真的当不了一个好妻子,我很少能考虑到邢彩彩,不知道他做每一件事情时候会遇到的困难和问题。
      端着西瓜面对彩彩,我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彩彩探过来,接过我手中的盘子放在床头柜上,又伸手来摸向我。
      “怎么了?”我问他。
      “过来,我有悄悄话和你说。”他摸到了我的肩膀,然后把我搂了过去,贴着我的耳朵,小声说:“我没事儿,吃西瓜不用这么麻烦,小惠是女人,才这么娇气,我真的不用。”
      他说完了,我还迟迟没有移动身体,邢彩彩好像跟自己犯了错误似的跟我解释,他是怕我嫌他麻烦吗?还是为了安慰我的内疚。我不懂邢彩彩,可他总是很懂我。

      很快这十多天就过去了,看到那湖南女人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而我和邢彩彩却一点变化也没有,我把小手电送给了小惠,这十二天中,每天都用它照彩彩的眼睛,总共换过四次电池,可是结果还是冰冷的,我们必须接受。
      彩彩怕我难过,回北京的一路上一直在挖空心思的逗我开心,我也只能强颜欢笑,他难道就没有一点失望吗?不可能。但他没有时间失望,他担心我这颗脆弱的心承受不起这十二天的结果。
      我们又回到了曾经的生活,他按时上下班,我每天出去找工作,偶尔会去四合院看看邢叔叔,每一次彩彩回忆中的他都会让我更加心疼。我可能真的把他当成了父亲,他的喜怒哀乐和健康状况都牵动着我的心。
      韩骍阿姨说,每次我去看他,他的状态都比之前好多了,家里没人时,邢叔叔就一个人在床上躺一整天,或者一直在沙发上坐着不动换,看到我来了,他的精神状态完全不一样,还能从客厅走到院里去接我,他现在已经不用盲杖了,韩骍阿姨给他买了一个登山用的金属手杖,他会撑着它,陪我在院子里走走,陪我看看之前种下的蔷薇花。
      “恩,邢叔叔,你一定得多走走路,医生不是说了吗,每天都得锻炼。”我嘱咐着他,他只是淡淡说了声嗯,但是我猜,他肯定是听进了心里去的。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6章 第 7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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