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心劫》柚柚

2、相遇

　　第二章相遇

　　十年后。花开时分，大好春光。

　　集市。
　　“死丫头！你给我站住！”一个凶神恶煞的胖婆娘毫无风度在集市的大街上狂奔，口中还不停地叫骂。
　　而她追赶的那个小女孩，怀中揣着一个大大的馒头，正拼命用她两条瘦瘦小小的腿逃命。
　　集市两旁的人群识相地为她让路。显然，大家对这种场景已经处变不惊了。
　　论赛跑，那个胖婆娘显然不是小女孩的对手，不一会儿，已经被她甩了一大截。
　　小女孩眼见形势大好，不由得意地一回头，两只脏脏的小手握着馒头甩甩：“宋婶婶，多谢你的馒头了。”
　　胖婆娘气喘吁吁地骂道：“死丫头，你别让我抓住，我叫你死得很难看！”
　　小女孩得眼睛里闪烁出一丝狡黠：“我等着，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胖婆娘和小女孩继续着官兵和强盗的游戏，眼见两人的距离愈来愈远。
　　这时候，一只小狗横冲进了集市，突然出现在了小女孩的面前。小女孩一惊，立即停住了脚步，目光突然温柔起来，轻轻抱起了小狗：“怎么到处乱闯啊？集市上人来人往，又没有人心痛你，不小心，你就会把性命不明不白地断送在哪个路人的脚下。”
　　“好啊！死丫头！我总算是抓住你了。”胖婆娘终于追上了她。
　　“让开！”小女孩淡淡地说。
　　“什么？”胖婆娘显然惊诧于她的镇定和淡然。
　　“我说让开！”小女孩看了她一眼，目光里有一份不容抗拒的高贵。胖婆娘呆住了。
　　小女孩把小狗抱到路边，抚摸着它：“去你该去的世界，不要在这里玩耍了！”轻轻放下它，小狗一溜烟跑了。
　　胖婆娘拉住了小女孩：“死丫头，你这次还想跑？”
　　小女孩目光对准了胖婆娘，却是没有温柔。
　　“啪啪啪啪！”胖婆娘上去就是四记耳光，打得是又重又狠。小女孩虽然脸上脏兮兮，看不清面色，但是孩子皮肉姣弱，两颊立即又红又肿，嘴角渗出血来。
　　“馒头还给我！”
　　小女孩定定望着她，眼中已有泪花，却把馒头藏在身后，坚定地说：“不！”
　　“啪啪啪啪！”胖婆娘又是毫不留情的四记，小女孩似乎已经有点头晕目眩。
　　两旁的行人悻悻地看着她们，却没有一个人说话。
　　“你还不还？”
　　“不还！”
　　胖婆娘又要打，突然一只手拦住了她。是一个游方和尚。一个年轻的和尚。
　　“上天有好生之德。这位小施主就算有再大的错，女施主你也惩罚够了，何必咄咄相逼？这个馒头的钱，小僧替她给吧！”递给她一枚铜板。
　　胖婆娘忿忿地收了钱：“小师父是外地人吧！你知道这个死丫头是什么人吗，居然来管她的闲事。”
　　“小僧不知，也不必知道。”
　　“未必吧！”胖婆娘说，“她是天生的灾星，她刚刚出生，她娘就死了，接生她的李大娘也疯了，收养她的孙大娘就久病缠身。总之，和她有关的人，都没有好结果。”
　　和尚说：“阿弥陀佛。缘起缘灭，皆有因也。小僧既然遇见了，就不能不管。”
　　胖婆娘走了。
　　和尚轻轻擦去小女孩嘴角边的血渍：“小施主，执着是罪。馒头是幻，万物皆是幻。莫执着。”
　　小女孩说：“我不明白你的话。我只是知道，如果没有这个馒头，婆婆今天就没有东西吃。”
　　和尚轻轻擦去她脸上的尘土，露出了她眉间那枚红心：“莫执着。善念为先。这些道理，小施主以后会明白的。”
　　小女孩听得有些痴了。
　　和尚说：“今天，施主会遇上你生命最重要的人。是福是劫，要看施主你的造化了！”
　　“记住今天小僧说的话。将来施主遇到了麻烦，去万象寺找小僧吧！”

　　茅屋。
　　“婆婆！”小女孩奔进了茅屋，“馒头来了！”
　　孙大娘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小兰，你回来了！”
　　“婆婆，饿了吧！快吃馒头。”
　　“哪里有钱买馒头啊？”
　　“是集市上的宋婶婶送给我的。”
　　“你的脸怎么了，这么红？”
　　“天冷冻的。”
　　“春天早就到了。”
　　“婆婆这么聪明，又何必揭穿小兰呢？”
　　孙大娘长长叹了口气：“可怜的孩子，你真是命苦啊！”说着，又咳了几声，居然咳出血来，“看来婆婆熬不过这些天了，今后的日子，你怎么过呢？”
　　“婆婆不要为小兰担心，小兰会活得好好的。”小女孩的眼中涌出泪来，“婆婆我答应你，不管将来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好好活下去！”

　　皇宫。
　　六皇子猛然踢地上的太监一脚：“好大胆的奴才！我要和父皇去狩猎，你这个奴才居然敢拦着。你不要命了！”
　　太监说：“六皇子饶命。这是梅妃娘娘的意思。梅妃娘娘说，今天不宜出行。”
　　“滚！”六皇子又是一脚，“拿我娘压我。父皇的命令谁敢违背。就算是她，也不要想控制我！”
　　“整装！出发！”

　　梅沁苑。
　　“你果然是料事如神啊！道长！”梅妃轻轻喝了一口小茜冲泡好的梅花茶。
　　邢道人说：“六皇子桀骜不逊，自然不会老老实实听从娘娘的教诲，不能明白娘娘的苦心。”
　　“本宫的儿子，道长你好像更了解啊！”
　　“贫道只是顺天而行。上天注定六皇子要遇到这个人，即使如何闪躲，也躲不过天意。”
　　“本宫不是不信天，本宫只是想帮鏖儿逃过这一劫。”
　　“是劫是福，还未可知！娘娘不必过于操心。”
　　“道长！”梅妃放下茶杯，“你似乎话中有话啊。”
　　“娘娘，贫道只是想提醒娘娘，道亦有道，万事不可急功近利。要知，虎就是虎，就算是当作一只猫来养，还是会咬人的。”
　　“本宫向来就喜欢虎的气概，从没想过要养一只听话的猫。”
　　“这样才更危险，娘娘。虎固然威风凛凛，所向无敌，但是难保有一日它不会反咬它的主人一口。娘娘，到了那个时候，那养虎的主人又情何以勘呢？”

　　京城郊外。凤凰山。
　　浩浩荡荡的人群向山中飞速地前行。
　　为首的骑在白马正是当今的皇上陛下。他的身边，是几个近臣和贴身护卫。紧随身后的，是皇上几个最得宠的皇子，将来天下就在这几个十多岁孩子手心里。
　　半山腰。
　　大队人马停了下来。皇上说：“孩子们，今天是你们大显身手的时候了。朕老了，再过几年，天下就是你们的了。”
　　“父皇怎么会老？父皇英武神威，千秋万代，怎么会老呢？”说话的是九皇子。九皇子是萍妃的儿子。萍妃虽然不如梅妃一般，专宠于后宫，但她出身高贵，是当朝宰相薛司之女，加上她善于揣摩圣意，皇上对她也很是喜爱。
　　皇上果然为这番话大为欢喜：“麋儿的学问长进了，说话也中听啊。麋儿今年多大了？”
　　“回父皇。十一。”
　　“对了，和鏖儿是同年。对了，鏖儿，你怎么不说话？”
　　六皇子怔怔呆想，突然被皇上叫唤，一时有些尴尬：“回父皇，鏖儿在想，今日要怎样为父皇多得猎物。”
　　皇上一阵大笑：“好！今日你们兄弟比赛。谁猎射的多，朕就把座下这匹塞北进贡的宝马奖励给他。”
　　九皇子道：“六哥身手了得，我们又怎么是他的对手。父皇直接赏给六哥好了。二哥，你说是吗？”
　　二皇子已然是一位年满双十的翩翩少年，皇长子早夭，皇二子谦仁宽厚，是皇后的养子，身后自然有一批追随者和拥护者。可是皇上依旧迟迟不定王储，一则是因为梅妃之故，二则皇二子生母身份过于低微，皇上又素不喜皇后之故。
　　二皇子言语之间多了几分稳健：“父皇的旨意是要看看我们的身手有无长进，九弟你就好好表现吧。至于胜负，既然是兵家常事，我们也不必太放在心上。”
　　皇上赞道：“麉儿的胸怀，实在有王者的风范啊！好啊，你们去吧！”

　　“六皇子，不要骑这么快，等等微臣！”侍卫在六皇子身后追赶。
　　“你不要妨碍我！”六皇子丝毫没有放慢的意思，“今日我要为父皇猎一只雪兔。”说罢，依然越骑越远。
　　山道上，绿草茵茵。雪兔和骏马一前一后，飞奔向前。
　　六皇子压低身形，冷笑一声：“小小雪兔，要逃出本王的手心，妄想！”说着拉起弯弓。
　　“嗖！”箭以极大的速度和力量向雪兔射去。雪兔机警，但想要躲避，已然来不及，鲜血从洁白的腿上汩汩流出。它强忍疼痛，缓缓向山林里走去。
　　“断了条腿，还想跑？”六皇子下了马，向山林里追去。
　　顺着血迹，六皇子很快进入密林。
　　那只雪兔正可怜兮兮地躺在一个衣衫褴褛的瘦小的小女孩脚下。那个女孩正弯下要，用身后竹筐里的草药为雪兔治伤。
　　“还给我！”六皇子命令道!
　　小女孩没有抬头，依旧很认真为雪兔抹药。
　　六皇子有些恼火，从来没有人敢对他的话充耳不闻。他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拉起那个小女孩：“本王的话，你听见没有？”
　　小女孩被迫抬起了头。
　　双目相视，两个人都呆住了。
　　这张脸，似曾相识。
　　眉间的那颗红心如此鲜亮，仿佛看自己镜中的影子。
　　这个世界，在一个角落里，居然有这样一个人，和我如此相似。
　　过去的十年里，因为什么，我要如此辛苦地生活下去！
　　看到了这张脸，我知道自己已经找到了答案。
　　……

　　小女孩伸出脏兮兮的小手，按在六皇子的眉间。六皇子有些痴痴的，也伸出了自己的小手，按在女孩的眉间。
　　缘起源灭，都是这眉间的红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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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叫我什么事？”
　　“本王……本王……这只雪兔是本王的。”六皇子的话语里居然有着迟疑和闪烁，他自己猛然一惊，在这个女孩面前，他是怎么了。六皇子连忙把自己的手收了回来。
　　女孩也收回了自己的手：“雪兔属于山林，不属于任何一个人。”
　　“是吗？”六皇子回复了他的高傲。“这个天下，每一寸土地，每一片山林，都是本王的。一只小小的雪兔，当然也是本王的。”
　　“山林是天然的，雪兔也是天然的。”
　　“本王就是天！”
　　“……”
　　“你在本王的山林里做什么？”
　　“我为婆婆采草药。”
　　“哼！我说过，这里的一切都是我的，雪兔是我的，你采的草药也是我的，连你也是我的。全部都还给我！”
　　正在这个时候，山林里杀出了四个黑衣黑巾蒙面的刺客，拿着银光闪闪地大刀。来者不善。
　　六皇子轻蔑地瞥了他们一眼：“狗奴才，知道本王是谁吗？”
　　一名黑衣人答道：“六皇子天鏖！”
　　“既然知道，还敢放肆？”
　　“杀的就是你！”
　　说罢，几个人就动起手来。六皇子毫不示弱，拔起腰间的佩剑，以一敌四。几人战了几个回合，六皇子的肩膀中了一刀，杀了两名刺客，他的双目已然通红，又是一剑，正中第三名刺客的心脏。
　　第四名刺客心中发虚，根本不是六皇子的对手，六皇子举剑要杀。刺客跪倒在地，大叫：“六皇子饶命！”六皇子早已杀红了眼，哪里听得见他的求饶，又是一剑砍了下去，刺客惨叫一声，倒地身亡。六皇子又是几剑，剑剑砍在尸体身上，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小女孩本是躲在树后，再也按耐不住，跑过来拉着他：“他已经死了，你不要再杀他了！”
　　“滚开！”六皇子一把推开她，神志稍稍清醒，停住了手，向小女孩望去。
　　“过来，把手里的雪兔给我！”
　　“不要……”女孩的眼中写满了惊恐。
　　“你怕我？”
　　“……”女孩向后退了几步。
　　“他要杀我，我不杀他，就是我死！你明白吗？”
　　“……”
　　“把雪兔给我，它是我的！”说着，六皇子突然觉得头晕目眩，打了一个踉跄。
　　“……你……你的肩膀在流血！”
　　“不要紧！把雪兔给我！”
　　“已经发黑了！他们的刀上有毒，你不要再动了！”
　　“……你说什么？”六皇子显然已经是十分难受。
　　小女孩放下手中的雪兔，慢慢向前走了几步：“你不要动，我有草药，我帮你治伤。”
　　六皇子看了她一眼，缓缓地坐了下来，靠在背后的那棵大树上。
　　女孩轻轻帮他洗净了伤口，拿出几片草药，敷在他肩头的伤口上：“这种叫仙芝草，可以劫百毒，你休息一下，就会没事了。”
　　“你为什么还救本王？你不是很怕本王吗？你不救本王，你和你和雪兔救可以平安无事了！”
　　“雪兔的命是命！你的命也是命！我一样都不能见死不救的。我可不可以求你一件事？”
　　“不可以！”
　　“我还没有说。”
　　“本王知道你要说什么，可惜本王最讨厌别人要挟我、控制我。你不要以为救了本王，本王救回答应你些什么！”
　　小女孩向死去的刺客们的尸体看了一眼，淡淡地说：“我不是要要挟你，你不觉得，今天你杀的人已经太多了吗？一只小小的雪兔，你就不能放过它吗？让它在自己的山林里安安静静地生活，它会一辈子感激你的。”
　　六皇子有些惊异地看了她一眼，看了看鲜血成河的山林，又看了看受了伤，闪烁着一双可怜兮兮大眼睛的雪兔。
　　春风拂过，吹来阵阵暖意。
　　六皇子闭起了眼睛：“从来没有人和本王说这样的话。那只雪兔，就随便你吧！”
　　“谢谢你！”小女孩的脸上漾起了笑意。
　　六皇子睁开眼睛，呆呆地看着她，眼皮越来越重，不自觉地昏睡过去。
　　闭上眼睛的那一瞬间，仿佛天地间所有的花儿绽开，暖暖的春风拂面，一个白衣的仙女飘然而至，又飘然而去。
　　那个仙女的脸，好像那个小女孩……
　　她的眉间，好像还有一颗红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