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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尸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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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走进验尸房,一股腐烂的尸臭扑面而来,公孙泽胃里一阵翻搅,急忙拿出手帕捂住口鼻,眉头皱紧了。
做警察十多年,尸体看得多了,尸臭闻得也多了,可无论经历多少次,还是会生理性地反胃。
雪莉正在对一堆秽物做化验,头也没抬地道:“死者胃里存有消化不完全的生鱼片、鱼子,还有很少水果,从消化程度看,大概死亡前三个小时左右进食。她的胃容量非常小,应该是长期节食的结果。”她忽然顿了一下,用镊子从秽物里夹出一个小东西,放在水管下冲洗,是一个两头窄中间宽的金属圈,像耳环又更细巧一些,圈上缀着七八个极小的环。
“这是什么?”公孙泽靠近了看,“耳环?”
包正咧嘴一笑:“如果是耳环,这个人的耳垂会非常非常的……小。”
公孙泽看着他,等他的后话。
包正却瞪眼道:“看我干嘛?你这么求知欲旺盛地看着我,我压力很大的,我也不是什么都知道,对吧?”
这话一出,公孙泽顿时觉得对这人不能抱有太多正常的期望。
雪莉一直在看那枚金属圈,忽然拿起桌上的放大镜,仔细辨认了半天,道:“有刻字,是字母Y。”
“Y?是什么的缩写?”公孙泽道,“姓氏,或是……”
“也许是商社的名字缩写。”包正忽然拉住雪莉的手。
雪莉错愕,公孙泽一把将他的手拉开:“好好说话,不要动手动脚。”
“看一下手链的背面。”包正这回没动手,隔空指了指雪莉腕上的一串手链,铂金镶钻,看起来价值不菲。
雪莉好像忽然醒悟到什么,将手链内侧翻起,手链较宽,刻字也稍微明显一点,肉眼可见一个字母Y,字形和金属环上一致。
一瞬间,公孙泽和雪莉的反应都是:“包正,你怎么知道雪莉(我)手链里的刻字?”
包正对他们的问题略去不答,转而询问雪莉手链的来历。
“手链购自日租界的吉田商社,吉田的日文是YOSHIDA,首字母缩写是Y,他家所有首饰上都有这个刻字。”
包正啧啧两声,道:“这么宽的手链,又是镶钻,又是购自外国商社,雪莉姐够奢侈啊!”
雪莉淡淡一笑:“再如何奢侈,也无非一段回忆罢了。”她笑里的悲哀转瞬即逝,随即仍是一副淡淡的模样。
公孙泽有瞬间闪神,想追问那段回忆,然而一开口说的仍是案情。
这里是DBI的验尸间,不是老布的酒吧。
“死者生前曾遭到性虐,□□严重撕裂,□□遭到切割,创口整齐,为利器所为。而且这种伤害不止一次,可能有长期的性虐经历,”雪莉掀开盖尸布,原本残缺不全的尸体在经过法医的妙手之后,越发地肉是肉骨是骨,骨肉分离,“她全身的骨头有很多伤痕,新旧交替,最久的在五年以前,最近一次就在死亡当天。”
“可能是被某个人长期囚禁,而这个人也许就是凶手。”公孙泽道。
“也可能是受虐倾向,”包正接收到公孙泽射来的眼光,补充道,“探长办案无数,没接触过这类人吗?现在这种世道,兵荒马乱变太多,这种人很多的,把被虐当情趣。你还记得狸猫换子案例的杀手鸳鸯吧?那些道具也能称作轻度受虐了。”
公孙泽默默地瞪他一眼。
雪莉无视两人惯常的斗嘴,继续道:“死者体内有大量麻醉致幻药剂,这些高浓度毒品会麻痹她的痛觉,甚至将疼痛转化成一种极致的快感。所以,不排除有受虐倾向的可能。”
她一边说,就看了公孙泽一眼。
公孙泽是个严谨偏执的人,比如他的头发总是造型得一丝不苟,比如他的领巾袖口总是和衣服配套,比如他的衬衫领子笔挺得一个褶都没有,比如他的警徽总是放在左上衣口袋里,比如他的配枪总是擦得很干净别在腰上那个不变的位置……
他对自己的生活控制得非常好,每个细节都完美,对情绪也进行着同样的控制,所以他看上去总是温文尔雅不苟言笑,可自从包正调来DBI以后,他的控制能力越来越差了。
每当看到那张波澜不惊的脸上露出各种表情,吃惊,震怒,吃瘪,赧然,甚至偶尔露出孩童般的顽劣……各种以前没看过的情绪,这让雪莉觉得很好玩。
大概觉得好玩的也不止她一个人吧。
她又看了眼包正,果然。
从验尸间出来,公孙泽深深地呼吸几口新鲜空气.
包正从后面赶上来,搭住他的肩膀,“雪莉姐的感情经历很丰富嘛,你身为爱慕者,就没兴趣研究一下?”
“每个人都有过去,需要特别纠结某一段吗?”公孙泽说得极自然,理所当然。
“看不出来你这么豁达!平时看你是很……很……”
“很什么?”公孙泽停下来,定定地盯住他。
“没什么。”包正脸促狭的坏笑,“每个人都有过去,探长哥也有?真是……不可思议啊。”
“你什么意思?”男性尊严受到挑衅,公孙泽两道浓眉危险地凛起。
“我是说,公孙探长生了这么一副好皮相,屁股后面没有一个连的追求者都是不可思议啊。”包正咧嘴笑,露出雪白漂亮的牙齿,这样灿烂的笑容是很难让人对他发怒的,即使他的嘴巴令人恼火。
“无聊!”公孙泽瞪他,啪地一下拍掉肩膀上那只黑手。
包正站在原地,看着公孙泽越走越远,他的腰板挺得笔直,像一根漂亮的标杆,如同他的性格,固执,死板,教条,谨慎,严肃,没趣。
没趣吗?包正摸摸下巴,笑得一脸高深,转去了咖啡间。
等包正端着两杯咖啡找到公孙泽,他正在会议室开晨会,阳光从他背后的窗子照进来,在他周身描出浓浓的光晕,看不清脸面。
包正倚在门边,静静地看着,他觉得忽略掉他嘴巴里那些枯燥和并不美好的案件,这画面很是静美。
公孙泽的眼神无意地飘过包正,见他不知想什么想得入神,带着一种‘这人总是在不合时宜的时候有不合时宜的行为’的心情,转过身去继续讲案情。
“被害者死前有过非正常性行为,怀疑是□□性虐,与之前单纯杀人有所不同,连环杀人案的凶手往往喜欢保持作案的一致性,一般不会忽然改变作案手法,所以凶手可能不是同一人,不能放松对前面四案的调查。老马老王带人在四具尸体出现的区域,继续地毯式搜索,追查食人魔行踪。”公孙泽把装在证物袋里的金环扔给展超,道:“你去日租界的吉田商社,一定要查到金环的主人。”
“这是什么?耳环?”展超皱着脸,一脸纳闷。
“不管是什么查到不就知道了?”包正笑嘻嘻走过来,“小玩命,给你个提示,这东西应该是男人用的。”
展超越发一脸茫然,还想再问,公孙泽却已经端着咖啡离开,包正也跟着跑了。
“男人用?戴耳环的男人?□□?”展超嘟囔着,脑袋灵光一闪,想起个大概能给他线索的人,屁颠屁颠地跑了。
“走吧。”公孙泽放下喝了一半的咖啡,一边穿风衣一边往外走。
“去哪儿?”
“延熙路57号。”凌晨的案发现场。
包正不情愿:“我咖啡还没喝完呢。”
“路上喝,或回来喝。”公孙泽双手抱臂,盯着他,等他做决定。
包正觉得被这么一双大眼盯着实在不是什么可以悠闲的时候,一口饮尽咖啡,捞起椅背上的外套跟了出去。
他边走边道:“你也怀疑那个房子?”
“依你的推理,死者是在死后一个小时之后被移到延熙路,那么第一案发现场在哪里?凶手的足迹消失在墙头上,墙上的青苔只有一处有被踩踏的痕迹,说明凶手并没有走远,那么结论只有一个,他进了那个院子。”
“啧,你知道你有个很好很大的优点吗?”
“什么?”公孙泽发动车子,随口问。
“别人的东西,只要是对你要做的事有积极作用,你就可以心安理得地拿为己用,不会因为别人比你更早想到就嫉妒,而失去理智。”包正坐在副驾驶座,歪着脑袋看他,眼神里有赞许,“做领导能从善如流,不错嘛。”
公孙泽嗤地一声,一脸‘用得着你说’的表情,懒得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