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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第 47 章【修】 ...

  •   “什么?”像是听见什么,无嗔原本呆愣地看着我的表情,忽然换作惊讶,半低着头,瞪大眼睛看着幽昙花。
      “他说什么?”我跟着凑上去,却看见无嗔一语未发抱着幽昙花穿墙而过,出了那间幽暗的房子,视线豁然开朗,湛蓝天幕下,壁立千仞,怪石嶙峋,连绵山峰尽收眼底,猎猎山风来袭,吹得无嗔一身青衫飞扬起来,长发舞动,如精灵嬉戏,低头看看自己,衣袍服贴,不见一丝褶皱,连一头长及脚踝的发也顺服地披在身后,完全不受外界所扰。
      耳边忽然听见哽咽之声,转身就看见无嗔跪倒在草地上,神情肃穆,眼睛一眨也不眨定在那层峦叠嶂之间。
      俯身下去,轻轻拍上他的肩膀,“出了什么事?”
      像是怔愣许久,无嗔慢慢转过身,两行清流自颊边落下,“清音已殁,幽昙说,师父,师兄他们早就不在了,不在了,天上一日,人间十年,连尸骨都遍寻不着,也只有我,还傻傻以为他们只是离开。”
      指尖触到那滴晶莹剔透的泪珠,心口的地方像是被什么刺痛了,右手摸索过去,握住他的手腕,稍稍施力,带着清新味道的娇小身躯便直直撞进我怀里,双手紧扣在他腰背之间,我轻轻开口,“你还有我,你还有幽昙,无嗔,你并不是孤孤单单一个人,对不对?”
      身前的衣襟被揪紧了些,模糊的抽噎声闷闷地传过来,断断续续的,瘦小的肩膀微微战栗着,好一会儿,才放松了下来,无嗔自我怀里抬起头,泪光闪闪的瞳仁里清晰地映出我的身影,那双眼睛一下子睁得好大,“是你吗?我可以看见你了。”
      “是呀。”我微微笑着,看着那双眼睛里毫不掩饰的惊叹,无嗔的手试探性的抚上我的紫色发梢,小心翼翼的样子让我忍俊不禁,只是手指仍然如同穿梭虚空一样,自长发间穿过去,那张小脸上的失望让我有些不忍,一把握住他的手,感受掌心中温温软软,看那双眼睛慢慢亮起来,挂着泪水的脸上清浅的附上一层淡红薄云。
      “我想,大概只有我想要碰触别人的时候,别人才能感觉到我的存在吧。”
      半是下结论的说出口,就看见无嗔的眼睛瞪得更大,呆呆的样子让我不由打趣,“你到底要看我看到什么时候?
      像是忽然忽然醒悟过来,无嗔自地上抱起那盆幽昙花,急急说道,“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不然天君要生气了,你……”
      “叫我渊祭吧。”我淡淡开口,想到梦中那一声声的呼唤,那人,是否唤的正是我的名字?
      “渊祭。”无嗔有些迟疑地开口,“天宫是不许外人进入的,所以……”
      “没事没事。”我笑了笑,摆摆手“你就回去吧。”
      无嗔看着我的眼神有一瞬间的迷蒙,片刻后又归于平静,只是那片红晕一度蔓延到耳际,低下头,抱紧了幽昙花,小声说道,“那我走了。”
      衣袖轻扬,就见他右手伸出,在虚空中画一个诀,立时消失在这一天一地的绿意盈盈中。
      天宫啊,不知道该是怎样的所在,潜意识里的抗拒被浓浓的好奇心打败,模仿着他的动作,像是有感应一般,指尖自主的舞动,一阵白光闪过,清幽香气扑入鼻端,耳际忽然听见潺潺流水之声,拨开眼前重重迷雾,入目便是一片雕栏玉砌,手指抚上阑干,沁凉的感觉丝丝入心,凸凹迭起的是无数传说中描绘多少遍的饕餮神兽,狰狞的神态仿若随时将要飞扑过来,沿着阑干走到地势低处,有青葱满目,娉婷生姿,那浅碧色的芙蕖花瓣,映着满池烟波水色,水雾缭绕,渐起升仙之态,曾有人言道,青莲便喻佛心,只不知此间主人种下这青莲,又是缘于何种缘故。
      轻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不远处有青衣天奴俯身见礼,口中言道,“恭迎天君。”
      为首的人身着紫色锦袍,外罩透明色泽素纱,高冠广带,银冠两侧的流苏用宝珠串将起来,长长的垂在身侧,添了许多肃穆,一双眉眼不怒而危,下巴削尖棱角分明,被他扫视过的人无不躬身垂头,静候聆训。
      那双湛蓝色的双眸在扫过我所在的方向时,有着短时间的停顿,不过也仅仅是眨眼的功夫,便见他迈动脚步从我身旁直直走过,衣服下摆的旭日东升图擦过冰凉的玉石阶梯,晃动的姿态让海水也起了汹涌的波涛。
      “你找到了吗?”细微而清晰的声音传入耳中,我抬起眼,只看见天君脸上由始至终的漠然,一众天奴拥着他,直到这莲池的尽头。
      你找到了吗?似乎很久很久以前有谁也问过同样的问题,模模糊糊有个影子很快的出现,又一闪而逝。
      皱着眉,我看向天君离开的方向,会是他吗?
      静默了半晌,方才想起来此的目的,刚刚的一众的天奴里似乎并没有瞧见无嗔,可是我明明是循着他的气息过来,不应该跟丢的,肯定还是在这附近。转向与天君相反的方向,走过朱红廊柱,精巧石桥,总算是看见手捧茶盅,小心翼翼的身影。
      “无嗔。”小小声的唤他,有些好笑地看他左顾右盼,一脸紧张兮兮的模样。
      走到他面前,看着那双纯净的眸子印上自己的身影,无嗔像是吓到了,一只手捂住胸口,手里的托盘一时不稳的滑落下来,幸好我的身手尚算敏捷,及时接住,否则,看这青瓷釉的精致雕琢,就知道难以轻言善了。
      “你你你……”无嗔一手指着我,言语也失了流利,老实说,看平日里伶俐的无嗔变成今日的结巴,倒不失为一件趣事。不过,我摸摸茶杯的温度,再不送进去,这主人可是要发飙了。
      推推他肩膀,我笑着指着天君消失的方向,“别再你了,先送过去吧,晚一些我再跟你解释。”
      无嗔疑惑地看我一眼,摇摇头,端着茶盅沿着原路向前走去。
      目送他离开我的视线,我开始四下打量,天宫天宫,说的可是天上的宫殿,可是这里出了遍地的薄雾烟霞,满目的玉树琼花,也看不出跟凡间有什么区别,胡乱的在殿宇间闲逛一阵子,也有些累了,就这么靠着石桥睡过去,耳边的那些轻微的水流之声,也像是幻化成了呢喃的催眠之音,拖着我进了那深沉的无梦深眠中。
      渊祭,渊祭,像是极遥远又像是耳语的声音,似乎是铁定了心要将我唤醒,那声音如更漏一般,声声不绝,捂紧了耳朵,想要把那声音挤出去,谁知反而越叫越大声,老大,我怕了你行了吧,无奈地由玉石桥面上爬起来,意料之中,没看见半个人影,真是见鬼了。
      活动活动有些酸痛的胳膊,我忽然想起有些事情要跟无嗔解释一下,既然记得无嗔来时的方向,那里应该能找到他的所在,漫不经心走过去,路上遇上不少步履匆匆的青衣天奴,手捧着托盘物什,光闻到那扑鼻香气就知道一定是难得的美味佳肴,不过,摸摸肚子,像是从我有记忆,便一直没有进过食,可是一直也没有没有饥饿的感觉,说起来,我到底应该归类于什么呢?神仙?妖怪?鬼魅?
      冥思苦想半天,不得头绪,转头继续前行,这水榭之中,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来来回回转过好几趟,也不见无嗔行踪,而且除了路上遇见的天奴,其他的地方连天奴的影子也不见,怪了,走至琼花树下,无意中的张望,倒是见着一张出乎意料的脸,青翰天君。
      半开的窗口处,青翰天君指尖执一枚白子,似是犹豫不决,原本一丝不苟的发散了些,零碎地垂在颊畔,人前威凛的气势便稍稍逊减几分,反多了平和。
      我一时也忘了自己初来的目的,脚步自发地进了门口,僵硬的脊背有了松动的痕迹,叮咚一声,是白子敲击在棋盘之上,弹跳了几下,又趋于平静。接着便是见修长的手指捡起盘中的棋子,黑白归类,置于棋盒之中。
      那只手随即指向对面的座椅,口中言道“可有兴趣一弈?”
      “你看得见我。”走到他身前,落座于椅中,我用的是肯定语气。
      那人指尖抵向口唇,轻言,“佛曰,不可说。”不知是否我眼花,我似乎在他脸上看见了一闪而过的戏谑。
      看他这态度,要他坦诚相告怕是不能,不如……眼睛瞄到棋盘上,很熟悉的感觉呢,我悠悠开口,“既是对弈,必然有输有赢,总要有所奖惩,那么,就由赢者提出要求,输者代为达成,如何?”
      “依你所言。”那人如老僧入定,面容上激不起一丝波澜,“黑子先行。”
      凝神静思,我开始在棋盘落下第一子,遥相呼应似的,丝竹之声渐起,像是来源水榭之中,那些华丽缠绵的音律凝聚成硕大的五彩斑斓的花朵,迷离魅惑,,一时难辨来路归途,夹杂在其中的是一道细小的吟唱之音,没有唱词,只是简单的轻吟,顺着音律一路攀援,渐渐到达顶峰,声音有模糊逐渐转向清晰,音乐开始变得消散,最后只闻得那道声动九霄的天籁。
      忽然之间,一切又归于宁静,自幻像之中清醒,天君的脸上正带着淡淡的不耐,收至身旁的衣袖抹不去刚刚肆然的姿态,如此难得之声,竟要以结界掩埋,真是不解风雅。
      收了心专心对弈,棋子的布局熟悉地像是随便伸出手,便知下一步的走向,天君的棋风偏向于稳健,稳扎稳打,步步为营,周边棋子紧密配合,防的是滴水不漏,未过半个时辰,我便节节败退,招架不住求饶。心中暗忖,这下糟了,本是想以此为胁,套出些话,这回可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纵横捭阖,起伏有致,只是可惜,求胜之心太切,且少于耐性,前功尽弃。”指尖点向棋盘中的残局,天君的声音里有着遗憾。
      “输了就是输了,不管输之前有多么辉煌,“我沮丧地开口,摆摆手,“说吧,天君想要我做什么?”
      袍袖轻挥,黑石棋盘换作雪白生宣,不仅如此,笔,墨,砚台,一应俱全,我看着铺展开的纸卷傻了眼,这是什么阵仗?
      “不是说有求必应吗?那么就让我看看你的画功如何吧!”天君双手环胸,脸上似笑非笑。
      谁怕谁?被激得兴起,随手拿出一只狼毫,蘸足了墨,还没来得及构思,脑中便自动形成了一幅水墨山水图,江山万里如画,引无数英雄折腰,勇者血染疆场,谋者笑定乾坤。闭上眼睛,让那些细节渗入身心之间,再度张眼之时,手中狼毫一挥而就,晕墨,渲染,渐起蓬勃之势,一时胸怀激荡,仿若这大好河山尽在掌握之中。
      “如何?”将笔丢作一旁,我挑衅地看着青翰天君,很奇怪的感觉,别人在面对他时,总会诚惶诚恐,我面对他时,却只是放松的自在。
      眼中掠过些微的赞叹,天君的手指向卷末,“倒是未曾落下,只少了落款。”
      落款?眼角瞥见房间墙壁上的一挂字幅,秋桂凝笑,伽谒芷修。微笑了一下,提笔写下,伽谒居士。
      天君的眼神闪烁了下,倒也没说什么,只是把画作拿起细细的看,我抱着胳膊站在一边,一时无语,房间里面很安静,甚至可以听见彼此绵长的呼吸,那种安静,让人觉得似乎天地间什么都不存在了,时间也消失了,一切可以就这么永恒下去。
      所以,当纸页翻动的声音突兀地插入这段静谧中时,我忽然有种美梦被打断的惘然,画卷被放在了桌上,很随便的姿态,天君的脸上是一贯的冷峻,只简单交代了句有事情要处理,就离开了屋子,淡紫的背影很是决然。
      我有时候会想,如果那一天,我跟在天君身后离开,而不是静静的坐在房中,看着桌上已经干了的画卷发呆,或者是说,如果那一天,我在发呆之后继续之前寻找无痕的路途,而不是心血来潮翻看房间里那些古老而苍凉的奇怪摆饰,之后的事情,是不是就会调转一个一百八十度,我依然是无所事事的一缕幽魂,随着自己的喜好随意游荡?
      可是事情的发展,并不是当事人可以来设定的,就像是我从来也不会想到,那副水墨江山图,会在很多年以后,被一名天奴偷偷带下凡间,成了一顿饭的资费抵押,而那座酒楼,正是凌波楼,而这幅画,也开启了我一世轮回的开始与结束。
      发现那把雕花菱镜是出于偶然,也是出于恶趣味,毕竟在就我目前所见,尚未发现这水榭之中存在着可以使用这种镜子的女子。菱镜背面刻着细致繁复的花纹,正面的青铜镜面上,印出模糊的痕迹,手指拂过,有隐隐白光闪过,定睛看去,原本黄澄澄的镜面渐起烟霞之态,鬼使神差似的,我忽然想到石桥之上,衣摆融入烟霞之中的青衣身影。
      像是有所感应,烟霞散尽,雕花菱镜也跟着消失,虚空中忽然出现清晰的景象,不是这房间的模样,莹莹满月光辉下,隐约可见粼粼的波光,满池青莲竞相绽放,淡青色的花瓣润润的透着水汽,偶有露华凝结在花瓣边缘,映着月光,莹莹的如晶莹剔透的水晶珠子。青衣少年将手中淡紫色的植物放置在池边,那不是,幽昙花?天界并无昼夜之分,难道无嗔又偷偷下了凡间?
      带着满腹疑问看下去,无嗔平日里束起的长发此刻凌乱地披在身后,白皙的脸上似乎沾染上了点点鲜红的色泽,正准备浸入池中的双手也是鲜血淋漓,像是费了很大力气揉搓,好一阵子才把手拿出来,月光下的双手雪白而纤长,没有一丝伤口,那刚刚的鲜红,应该不是无嗔身上的伤造成的,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无嗔呆坐在池边好久,一手拂过幽昙花瓣,轻轻说着什么,该死,只能看见他的口唇开合,什么也听不见,勉力集中心神,把全部精力放在他的口唇之上,还好他说话速度不是太快,大概的意思总能看出来。
      “幽昙,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无嗔的双手掌心泛起莹莹的光芒,拢着渐渐闪现幽光的幽昙花,幽昙花微微颤动,最外面的一层花瓣慢慢打开,随着颤动的幅度越来愈大,重重叠叠的花瓣有生命般,自动一层一层的展开,如同深闺中不适面目的娇羞少女,轻轻移开遮住半张面孔的绢丝蒲扇,那般漫长有极具魅惑的过程,让等待几乎也变成了一种享受。
      当整朵花以最真实的面目盛开在夜色中时,天际的月华似乎也失却了光辉,那样幽幽的紫带着魅惑众生的妖娆,又是那般纯净而圣洁,花蕊处的紫光更盛,片片花瓣忽然脱离了位置,打着转飘荡在那片紫色光芒笼罩的空间中,半透明的孩童渐渐成型,□□着环住自己的双膝,淡紫色的发沿着脊背滑下,半空中纠纠缠缠的围绕在身子周围,眼睛是紧紧闭着的,长长的睫毛有轻微的颤动,像是要醒过来的样子,无嗔的指尖点向孩童额间,有亮亮的光点从额间飞出,绕着孩童打转,渐渐消散在半空中。
      “忘了我吧,你该有新的开始的,你只要记得你的名字叫渊祭,记得永远不要踏足天界就好。无嗔很自私呢,因为喜欢那个人,所以给了你相同的名字和容颜,可是无嗔,真的,好想再见到他。”那双眼睛闪着凄迷的光芒,衣袖轻扬,身影消失在这铺天盖地的苍茫之中。

  • 作者有话要说:  努力的写,争取尽快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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