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堕天(长篇)》思捷

1、堕天之始 一.

　　序篇
　　曾有传说，凤凰涅盘之时，常是以火焚身，借此产下后代。火凤也不例外，只是她涅盘的方式并非火烧，而是水灭。
　　传说中的火凤浑身充斥着焰火，只要人类稍加靠近便会焚身而死。且火凤虽身为神界灵兽却也性格残暴，面目狰狞。可它作为人们心目中的圣兽，依然历代受到人类的尊崇。
　　这是摘自古书上的传说。那么，流传在人们口中的火凤又是什么样的呢？
　　一个每天都上山采药的孩子指着山涧的一朵彩云说：“那便是我所见到的火凤，它娴静、高雅，具有人类母亲最慈爱的情怀。”
　　一个年近半百的老人指着他的孙女儿说：“那便是我所见到的火凤，它聪明、伶俐，有着人类最真诚的笑脸。”
　　一个以劫为生的山贼头目指着墙上的被他供奉起来的硕长佩刀说：“那便是我所见到的火凤。它嗜血、凶残，拥有的是这世上最为狰狞的血色面孔。”
　　那么火凤究竟是怎样的生物呢？只有一种人可以回答，那便是侍奉在火凤身侧的巫女。传说，只有这些巫女才有资格接近火凤，也只有这些巫女才会了解火凤真正的样子。她们常年居住在火凤设下的结界中，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为人类祈祷。
　　于是，见上火凤或是火凤的巫女一面便成了许多人的梦想。
　　然而，这一时代的火凤却不知消失在了何方，而火凤的巫女自然没再现身于世。
　　这个故事讲的就是关于火凤穿越三界的传说。
　　第一部、堕天之始
　　“小颉出生的那天晚上，原始海上一直飘着温柔的雨呢！”
　　“雨？是什么？”
　　“是这个世界上最纯净，最美丽的东西。”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魈颉独自站在一个偌大的石室中，沉默了许久。
　　外头传来阵阵的悲鸣，他不为所动。可他心里非常明白。
　　她死了，他的母亲，冥界护主菲尔丁王的第一王妃。
　　“魈颉殿下，你不难过吗？”幽暗的室内传来一道诡异的声音。
　　“难过？我不会！”他说。
　　“因为``````在所有人眼里，我就是弑母的刽子手``````”
　　他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开。轻轻地推开那道沉重的石门。
　　阳光温柔地洒进来，落在他身上，让他的身影变得模糊再模糊，最后能看到的只有一簇胜雪的银白，随着风自由地摇摆。
　　“原来``````这个冥界也会有阳光啊``````”
　　那一年，他只有十岁``````

　　她，叫海岚，是在这冥界中生长的唯一一个人类女子。当然她也并不是一名普通的人类。她的额间有着一道细小的若隐若现的凤凰印记。这是火凤的巫女才会拥有的标记。
　　每天夜里，她都会跪在清冷的月光下，双手合一，对着星空祈祷。为了她的故乡，那一个她再也无法回去的世界。
　　这天，她照旧祈祷，火凤在无声无息之间来到了她的身边。
　　“为什么我必须留在冥界呢？”海岚问它。
　　“因为这是你的使命。”夜空中浮现一轮血红色的模糊影子。海岚知道，那就是火凤。
　　“我的使命？就是你曾说过的已经注定好的我的命运么？”她的语气中隐含着淡淡的凄凉。
　　“海岚！”火凤深深地叹了一声，继续说道：
　　“有很多东西在人出生的那一刻便已注定好了。你是，我也是。摆在眼前的那条道路也许艰辛，也许困难，但也代表了一个生命，一个神明赋予人类的真正的生命。这一点，你该明白。”
　　“我``````”
　　“是的，海岚。你的身体中孕育着光辉，虽然纯洁、虽然明亮，却也不是属于人界的东西。那光辉的真正归途是这个幽暗的冥界。你的任务便是将它带到这个世界，赋予它一个全新的生命。这就是你存在冥界的理由。”
　　“难道我就无法选择了吗？”
　　“不要违背那已被注定好的命运转轮，否则就算是我也无法救你``````海岚，你听清楚了吗？”
　　海岚垂下头，静静地沉思，好久好久。夜风偶尔拂起她的长发，却无法带走她眼中的悲伤。
　　“这世上，真的没有任何人可以违背神的意愿吗？”她轻声问道。
　　“就某个意义上说，的确是这样。”
　　“是吗？”海岚似乎无力再抬头。刚才火凤的一席话，也许她明白了，确确实实地明白了。同时，她也失去了一些原来所拥有的东西。
　　面对着这样的自己，她是该高兴还是该悲伤呢？
　　“不要难过，海岚。世上的事都是相对的。很多人只看到自己失去的东西，却看不到与之相交换的自己得到的东西。你知道为什么吗？”
　　海岚无奈地摇了摇头。
　　“那是因为他们的心眼是瞎的。”
　　“心眼？”
　　“是的。一个人能否得到幸福就是由它决定的。当你努力张开心眼去看世界的时候，一定能看到平常所看不到的东西，包括幸福``````它往往就匿藏在最细微的事物中。能否把握，靠的就是‘心眼’。海岚，你的身边也有着幸福，那一个即将诞生的光辉``````它一定能补偿你所失去的所有东西。”
　　“你说的，是我的孩子吗？可我现在还``````”
　　“好好地守护它吧！”
　　随着风，火凤离开了。再一次，又只剩下了海岚，独自一人面对星空沉思。
　　为什么火凤要对她说这些？难道它不知道，她最大的梦想便是回到她的故乡？
　　海岚轻抚着自己平坦的小腹。她身体中孕育的光辉，她的孩子，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她真的应该给予它生命吗？
　　第一次，她感到了茫然，连记忆中向来清晰的故乡，也开始变得模糊。
　　然而，火凤所说的那一天还是来了。
　　那是在一个夕阳西下的傍晚，落在山涧的阳光将奔流的溪水印成了一片殷红。
　　海岚坐在房中，手中的杯子突然滑落地上，摔了个粉身碎骨。她握紧了胸前的衣衫，不住地喘着粗气。
　　为什么，在那一瞬间她的胸口会那样的痛？为什么，她的心开始感到恐惧，空中的风忽而平稳忽而狂乱，仿佛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难道，这在预示着什么吗？
　　果然，窗被刮开了，窜进一股冷风，随后黑暗的天空中现出了一道血红色的的影子。
　　“火凤？”海岚惊讶地看着它。
　　“来吧！我的巫女，随我一道来吧！”说完，那血红的影子便迅速地划过长空，向着远处飞去。
　　“等等``````我``````马上来``````”海岚只能强撑着跟在火凤身后跑出去。
　　外边的空气却压抑得让她无法呼吸。
　　远方的天空中，火凤在嘶吼着，盘旋着，就像是在呼唤着灾难的降临。然后，它以极快的速度撞入山涧。
　　“火凤——”海岚惊叫着奔上山头。
　　可是，哪儿都没有火凤的身影。海岚不断地呼唤着，匆匆寻找着，心中的不安却在渐渐扩散，最后弥漫到了每一个角落。
　　她的神，她所侍奉的灵兽，第一次全然的从她眼前失了。
　　难道，火凤的突然出现及消失真的在预示着什么？
　　身后传来了一阵巨大的雷鸣声，随后落下的闪电刺得她双眼发疼。漫无边境的黑海上空，卷起了巨大的旋涡。风夹带着海浪呼啸着向她奔来。
　　海岚站在断崖上，清楚地看到海平线上那不断撕杀的千军万马。那是，新一届冥王的讨伐战争。
　　频频而来的血腥味弥漫了整个天空，原本该是黑色的地狱之海不知何时幻化出了鲜红，就连海平面上那一轮即将落下的残阳也比平时更为眩目、耀眼。
　　心脏在海岚胸中激烈地鼓动着。她用手捂住口鼻，痛苦得无法呼吸。
　　这就是冥界的斗争。为地位、为权力，魔族之间也会争战不休，就和人类一样的悲哀。
　　有血溅落在海岚所站的山崖上，惊得她连连后退了好几步。
　　被列为反叛者的翼蛇一族的战士甩动着他们冗长的蛇信，刺穿一个又一个敌人的胸膛。然后，血液顺着蛇信滑入他们口中。令人不敢相信的是，他们竟然露出了残忍的笑容。
　　海岚不敢相信地摇着头，他们``````他们根本毫不畏惧战争，甚至在享受战争，因血腥和杀戮而感到快乐。
　　相对的冥王的军队呢？他们甚至开始节节败退。如果仍无法改变这种境况，那么这里将变成新一届冥王的葬身之地。可是，这有可能吗？新一届的冥界护主就是这样软弱无力的吗？
　　突然，一骑白鬃飞马振翅跃上半空
　　面对着夕阳，海岚无法看清马背上的男子究竟是谁，只能依稀地看到他有着一头高贵的乌黑长发，在阳光中泛起了一层美丽的色彩。
　　难道，他是``````
　　“菲尔丁王？”海岚喃喃地说道。
　　她的直觉在告诉她，那个男人就是冥界新一届的统治者。可是，为什么她的眼光再也无法从他身上移开？仿佛迷惑了她的，就是他那一头黑色的长发。
　　菲尔丁高高地站在飞马肩上，拔出腰间的佩剑，对着翼蛇一族的首领猛砍下去。
　　闪光过后，天上落下了血红色的雨水，将每一个人的面庞染成一片鲜红，就像是无数的嗜血魔鬼。接着，海面上零星地浮起了翼蛇族人的尸体，散乱地随着波浪一起一伏。
　　战争似乎也在那一瞬间暂停了。所有的人都凝望着菲尔丁，以及他手中那把神秘的剑。
　　然后，他笑了，沾满了血迹的面孔上，他的笑容阴森且寒冷。
　　“那是，王权的象征，只有历代的冥界护主才有资格拥有的神剑——路西法！”说话的是一名因惊讶而导致面部扭曲的神官。
　　当路西法再度闪耀于高空的时候，战鼓响起了。
　　海岚静静地看着他，冥王菲尔丁。仿佛在他拔剑的刹那，她明白了什么却也失去了什么。就算高贵如他，只要生活在这个冥界，也同样会被血腥的空气腐蚀，最后除了对战争、对刺激的追求便什么也没留下。这应该也算是一种悲哀吧！
　　失去了首领的翼蛇族人个个展翅腾空而起，向着海岚所站的断崖飞来，和着冥王的大军，翻天覆地蜂涌而来。
　　“糟了。”海岚还来不及逃跑便被淹没在军队中，一匹战马将她踢倒在地，滚出了几米之外。她挣扎着要起身，却看到另一匹熟悉的白色飞马向着她飞奔而来。
　　再也没有人可以救她。难道这就是火凤所说的已经注定好的结局？
　　在感觉到自身体上传来的巨痛时，她的意识开始消失了。然后，有一双温暖的臂膀将她抱了起来。
　　是谁``````
　　不久之后，战争结束了。冥王军队大获全胜，翼蛇一族惨遭灭门，族人无一生还。后世的关于这场战争的传说，冥王之所以能获胜是因为在战斗中得到了战争女神。
　　夕阳隐没在天地之间，随之而来的将会是冥界最恐怖的黑夜，新一届的冥王菲尔丁的统治时代也就此拉开了序幕。
　　“火凤``````火凤``````你在哪儿？”当海岚从梦中惊醒的时候，已是夜半时分。清冷的月光自窗外撒在她身上，屋内平静得只闻沙漏的声音。
　　海岚抹了抹双眼，这才发现她在梦中不停地流泪。刚才的梦境在她眼前再度上演。火凤，离开了，完全没有回应她的呼唤，让她一次尝尽了无助、茫然的痛苦。
　　夜，很凉；风，更冷。陪伴海岚的只有一轮凄清的明月。
　　她再次想起了他，冥界新一届的王，菲尔丁。战场上，他的身影是那样的清晰、那样的耀眼。直到现在，海岚依旧没法忘记他高举神剑路西法站在群魔顶端的样子。而每当她想起一次，她的心便会发疼一次，因为是他和他的野心引领着群魔挑起了战争。仅仅是为了他一个人的私欲就让冥界染满了鲜血。海岚忘不了他也许正是因为她无法接受他。
　　所以，他们的距离实在太遥远、太遥远了，远到让她无法看清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忽然，房内的帘子被掀开了，走进一位娇小可爱的少女。
　　“你醒了！”少女微笑着迎到她床前。
　　“你是谁？这儿又是哪儿？”海岚问她。
　　“我叫小欣，这里是冥王的行宫之一。你好不容易才醒来，别再着凉了。”小欣伸出手扯了扯被子披在海岚身上。
　　“谢``````谢谢你，可我想知道为什么我会在这儿？”
　　“是菲尔丁殿下把姐姐你救到这儿来的。听说你被卷入了殿下的讨伐战争呢！还好伤得不重，真不愧是战争女神呢！”
　　“你说什么？战争女神？是指我吗？”海岚听得一头雾水。
　　“是啊！是你帮助殿下打嬴了战争呢？我真的没有想到，传说中的战争女神竟然会在现实中出现。”
　　“不``````我什么都没做啊！”海岚开始有些慌了。为什么这个女孩说的话她一句都听不懂？
　　“战争女神能给战士们带来无限的勇气和力量。所以，一旦新的战争女神出现，大家都会拥她为王妃，让她永远留在冥界。”
　　“拥为王妃``````你究竟在说什么`````”不安开始在海岚心中蔓延。她想起了火凤和她所站的断崖，一切都是如此的凑巧。难道，这一切都是火凤一手促成的？
　　“对呀！大家都在为你和菲尔丁殿下的婚礼做准备呢？”小欣红着脸兴奋地说着，完全没有发觉海岚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你很快就要嫁给菲尔丁殿下了呢！你知道吗？你是殿下的第一任王妃耶！还有啊，殿下长得很英俊的，他有很长很长的头发，还有``````哎，你要去哪里啊？”
　　小欣还没说完，海岚便掀开被子，冲出了房间。
　　“火凤，你在哪儿？你快出来。我已经知道了，这一切都是你做的，对不对？”海岚对着夜空大声叫着。
　　她明白了，总算明白了，为什么前些天火凤要对她说那些话，为什么要把她引到战场与菲尔丁王见面，全都是为了把她永远地封锁在冥界。
　　海岚笑了，笑得很讽刺，很痛苦。
　　是的，只要她成为了冥界的王妃，就一辈子也别想再离开。这些都是一开始就计划好的吗？
　　“火凤，回答我啊！你一直都在骗我，是吗？”泪，开始顺着她的眼眶往下流。
　　她心目中的神，她侍奉了多年的灵兽，火凤，竟然欺骗了她。
　　云，遮去了月光。有风划过草丛，班驳的树影中不知何时参进一个更巨大的黑影。
　　“我没有骗你，海岚。”
　　“是吗？你又想说什么为你的行经辩解？”
　　夜风轻拂着海岚身上的素色白衣，仿若一位翩翩仙子，随时都会伴着风飘然长逝。
　　“记得吗？我曾对你说过，你的身体中隐藏着光辉，而且这光辉是属于冥界的。”
　　“那是真的吗？还是你的另一个借口？”海岚盯着它，声音里有着化不开的哀愁。
　　“是真的，海岚。那光辉是你和菲尔丁王的儿子，名叫魈颉。”
　　“魈``````颉``````我的孩子？”海岚喃喃着说道。
　　“是的，相信你也很清楚，这个名字究竟意味着什么。魈和颉是创世神中统治冥界和人界的第一代帝王，而这个孩子名字就是由此而来。那么，现在你明白了吗？我并没有骗你。”
　　“他就是你所说的隐藏在我身体中的光辉吗？”
　　“恩，对这个世界而言，他会是个很重要的孩子。”火凤说。
　　“他会是三界之一的护主？会是这世界最重要的神之一？海岚神情恍惚地说。
　　“海岚``````”
　　“可是，这样他就会幸福了吗？”她含着泪反问。
　　难道连她的孩子也要和她一样被封锁在这个冥界中，一辈子都无法得到自由么？
　　“这不是你我可以决定的，说不定他生下来就有着王者的风范，说不定他会一生乐于做一位统治者，这个孩子的身上有着太多太多的也许。所以海岚，不要难过。至少，我会诚心地为他祈祷，你不也一样吗？”
　　“你怎么会知道的？”她幽幽问道。
　　“因为我是你的神，而你，是我的巫女啊！”
　　树间的黑影，消失了。地面上只剩下一片班驳的星光。海岚闭着双眼靠在树干上，刚才火凤说的话依旧清晰缠绕在她耳边。
　　“对这个世界而言，他会是个很重要的孩子。”
　　真的是这样吗？这就是神所注定好的她和她的孩子的命运？
　　没错，仅是名字就已经清楚地说明了这个孩子的身份和地位。魈和颉，乃是创世之初坐拥冥界和人界的第一代王。传说中就是这两位王在最初的世界上划出了三界，将原本众神的乐园分为三个部分，冥界、人界和神界。这就是最早的关于创世神的传说。划分三界之后，众神居住在神界，进化中外形产生了变异的生物被列为魔类居住在冥界。人界作为间中的世界经过千万年的时间，终于进化出了人类，成为人界的主宰者。尽管如此，千百年来，人界仍然无法摆脱两界的控制，颤巍巍地屹立于时间的夹缝中，就连人界的统治者人类也无法摆脱被众神操纵的命运。
　　这么说来，魈颉，他真的应该出生吗？作为她和菲尔丁王的孩子，作为冥界的护主降生到这个世界上，真的是正确的选择吗？海岚轻拂着自己平坦的小腹，眼泪簌簌地往下落。
　　也许他可以成为一位优秀的君王，也许他真的有能力一统冥界。可是，这样的他会幸福吗？独自一人坐在那冰冷的王位上，他能感到自由吗？始终站在万人之上的他，能学会怎样爱人吗？
　　海岚难过地摇着头，不愿再往下想。魈颉，她的孩子，除了生命，她似乎无力再给予他任何东西。
　　夜风，更冷了。海岚抱紧身子摇摇晃晃地往回走，走向那隐藏在黑暗中的冥王行宫。
　　她无力为她的孩子做些什么，可是至少她必须给予他降生在这世上的权力。

　　碧海蓝天，高山森林，何处才会有我的身影？海岚，只是一个想要自由却没有自由的名字。
　　——海岚
　　我，叫海岚，是这冥界中唯一的异类，因为我的身体中流淌着人类的血液。
　　我一直，一直梦想着有一天能回到人界，我的故乡。漫步在那只属于它的轻柔阳光中.直到我的身躯消亡之后再静静地、静静地从它身边离开，消逝于它淡淡的气息间，从此化为它身体的一部分，永远永远地守护它。
　　然而，我始终都没能等到那一天。
　　在我二十岁的那一年，我嫁给了他，冥界地位最高的护主，菲尔丁王。
　　那是在一个下着雪的冬天。我穿上了最华丽的锦服，沿着那漫长的雪道，走到了他居住的炽天神殿。
　　我看见，他高高地站在神殿长阶的尽头。风吹起了他柔软的深黑色长发，仿佛是一道黑色的旋风，从此搅乱了我的世界。
　　他走到我身边轻抚着我的长发，温柔地对着我微笑。
　　“海岚``````”这是他第一次叫唤我的名字。
　　“我看着他，好久好久。最后，我跪在他脚边，亲吻着他披风的一角，用我的声音呼唤他：
　　“我的王``````”
　　一年后，我生下了小颉，我和他唯一的孩子。
　　我看着从我怀中诞生的小家伙，仿佛是误落凡间的精灵，圣洁、美丽。
　　“魈颉``````魈颉``````”我轻声唤着他，而他竟然在我的怀中咯咯地笑出了声。
　　我只能无奈地跟着他笑了。孩子，你真的很喜欢这个名字吗？还是你根本就不了解这两个字的含义？
　　小颉打了个呵欠，卷起身子，沉沉地睡去。
　　我的泪，一滴一滴溅落在他的脸上。
　　因为，我看到了他身后展开的巨大羽翼被紧紧地束缚在这个冰冷的冥界。而能让他自由飞翔的天堂却不知被禁锢在何方。
　　我很想、 很想带着小颉离开这个地方，可火凤说过的话却始终萦绕在我耳旁。
　　“那光辉的最后归途就是这个幽暗的冥界。”
　　“对这个世界而言，他是个很重要的孩子。”
　　“不要违背那已被定下的命运转轮，否则就算是我也救不了你。”
　　我究竟该怎么办？我紧紧地抱着小颉，仿佛是抱住了全世界。
　　然而，我始终没有想到，这个问题竟然困扰了我整整一生，就连死前的那一刻也无法释怀。
　　十年后，我站在冰冷的狱海，抬头仰望顶上的天空，依旧是漆黑一片，就和他深黑色的长发一样``````
　　我忘不了，当我站在他的面前，对他说：
　　“请让我带着小颉一起离开冥界。”
　　我忘不了，他眼中悲戚的色彩。我忘不了，那一瞬间我的心有多痛。可是，我不能后悔，我要带着小颉去寻找那一片能让他自由飞翔的蓝天。
　　他从此封闭了我，一声令下，把我关进了冥界中最黑暗的狱海。只为了他那自私、霸道的爱。
　　为何，我依然无法恨他？为何，我依旧那样地思念他？
　　兴许，就算我死了，我也无法忘记，十年前的那一天，他从神殿长阶的另一头走到我身边，轻抚着我的长发，叫我：
　　“海岚``````”
　　我，选择了死亡。因为只有这样，我的灵魂才能得到真正的救赎。
　　当一把短刀轻松地结束了我的一切。当我蜷缩在冰冷的地上，清晰地听到生命流失的声音。我突然无可抑制地痛哭。因为我想起了小颉，我唯一的孩子。他会不会也和我一样，在这寂寞的夜里，寂寞地哭泣。
　　“小颉出生的那一天，原始海上一直飘着温柔的雨呢！”这是我听到的我最后的声音。
　　“母后``````”
　　在闭上双眼的瞬间，我看到了他，我的孩子，以及他那一头与我一模一样的银色长发。
　　原谅母后吧！小颉``````母后再也无法保护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