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 4 章 ...
-
四、
苏仁新没有立马训诫苏创年，只是托管事告诉他让他用完晚膳以后来书房一趟。苏创年吃完晚饭立马就向苏仁新的书房走去，他大抵是知道苏仁新叫他有什么事，进了房间后一直盯着脚尖却不敢看苏仁新。
“知道找你是为了什么事吗？”
“儿臣……不知。”苏创年局促地顿了一下，手紧紧地扯着袖角，似是怕坦白以后苏仁新会责罚于他。但小孩子做错事以后总是存有侥幸，每回都以为自己不讲出来就不会有任何人知道，而苏仁新接下来的话当头给苏创年浇了一盆冷水。
“是你让那个伴读藏在竹林后面的？然后遣散了大家，这样没人去找他，好让他在竹林后面待上一晚？是不是如果一直没人找他你就永远都不打算让他出来了？”苏仁新一边说一边拿起手边的青釉茶盏，揭开杯盖，吹开飘在盏沿边的茶叶，轻唑一口等着苏创年的回答。
苏创年仍旧盯着脚尖，一边还用鞋底轻微磨着脚下的毛毯，毛毯细毛中沉积的微尘被躁起，短暂地浮在他脚边又落下。
“回爹的话，是儿臣做的。”
“那当时问你的时候，你为何说不知？”
苏创年一时没了言语，只觉得嗓子哑哑的，嘴巴抿着，手把衣角攥的更紧了。
“你还记得不记得爹曾经跟你说过什么？以大度兼容,则万物兼济。爹知道你还想着在尽南街宾泰楼的事，不以小事扰乱心智，学会容忍。男子应有气度，虽然你现在还小，但这些事爹希望你能尽快明白。”苏仁新放下手中的杯盏，杯盏与木桌相触，虽然动静不大，但在极为安静的房间里发出明显的一声响，杯子里的茶水震出细微的波纹。
“儿臣还记得，爹也曾教过，‘君子以厚德载物’。”
“记得就好，你若是下次还如此，别怪爹罚你，爹知道你的那点小心思，但既然你是自己把人家邀来，就应该好好负起责，希望你能谨记。”
“是，儿臣记住了。”
“那你下去吧。”
“儿臣告退。”苏创年行了礼便退下了，毛毯上的灰尘又重归于平静。
后来的几天苏创年没再跟阿巷讲一句话，甚至都不正眼瞧他，别人看来就像是在赌气一般。阿巷的工作还是在照做，研墨、摆放书籍、整理书架、端茶倒水。但是他端来的茶水往往从缭绕着热气到凉彻杯骨，苏创年都是不会喝一口的，阿巷的存在变得像是空气。阿巷对此没有觉得很奇怪，他想少爷可能最近心情不太好。而且这跟他刚来府也没什么差别，那个时候少爷每天也是不大跟自己讲话的。虽然少爷不跟自己讲话，在府上也没有几个能讲得上话的人，但最起码比当初在宾泰楼的时候清闲得多，吃的住的要好得多。光是这些，阿巷就很心存感激了，哪还敢多要求别的。只是不知道阿乔现在过的怎么样，自己走的匆忙没来得及跟她道别，她会不会在心里怪自己没打招呼就走掉，她的病有没有好起来。
苏创年今天偷跑出府外玩，和府外的小孩打了一架。他五岁开始习武，这实力悬殊不用多想。但毕竟是打架，苏创年也没有多好受，脸上照样挂了彩，一大一小的淤青落在他的眼角和嘴角。回府的路上路过集市，在路边铜镜看到自己脸上两块碍眼的淤青，在心底暗暗叫糟，这下完了，如果被发现，爹肯定又要说我了。
苏创年很小心翼翼地从侧门进府，为的就是躲着苏仁新。而且他在心里已经盘算好了，到晚膳时就说自己不舒服不想吃，这样爹就不会发现自己在外面打架的事了，自己也不用被骂了。
哪想到刚迈进侧门走了没两步，苏创年就听到熟悉的声音在自己头顶响起。
“为何要从侧门走？做贼心虚了？”
苏创年一抬起头就看见苏仁新笑着看着自己。
当然苏创年被苏仁新怒斥了一番，因为这次打架被抓跟上一次捉迷藏的事没隔多久，苏仁新好像格外的生气。不仅罚苏创年不准吃晚饭，还让他去祠堂罚抄《古论》，不抄完不准回房睡觉。苏创年听完之后差点哭出来，可是他什么都不能说，只能乖乖地拿着纸笔墨去祠堂。
祠堂里很安静，烛火就一直那么笔直地烧着。就那么一直抄啊抄啊，苏创年觉得自己的手快要毫无知觉，只剩下有好多只蚂蚁在他手臂上爬来爬去的酥麻感，肚子也饿得一阵阵的灼烧。
门外叩叩叩地响起了敲门声。
“少爷，小的给你送饭了。”门外的人声很轻，怕被人听到一般的轻。他听出是阿巷的声音，本是不想开门的，碍于肚子咕噜咕噜叫个不停，便起身活动一会刚刚僵掉的手，缓慢走到门边。门才刚开一丝小缝，外面刺骨的冷风就趁机钻进屋子里，烛火被风撩动剧烈抖动起来，矮桌上的纸张被吹的唰啦唰啦响。阿巷迅速进屋后反身关上门，从怀里拿了两个馒头出来。苏创年见状一脸失望，眉头皱起嚷到：“只有馒头啊……”只见阿巷又展开另一只手上的油纸，油纸里包的是一只冒着热气的烤鸡腿。
“少爷，拿其他东西容易被发现，只有这个了，不吃东西会饿的。”
苏创年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但接过食物的速度倒是挺快，接过就坐下吃了起来。阿巷站在旁边看了他一会，环顾四周，看到矮桌上被苏创年放的到处都是抄写纸，还有零零散散的纸团堆在上面，估计是抄错字的废纸。
苏创年吃馒头没花上多少时间，吃完又自顾自地开始抄写《古论》，而阿巷在旁边呆站着。他感觉到阿巷似乎是想说点什么，但他也没有心情理他。既然是他给自己送饭来的，而且反正他不讲话也不动，就是一根木头，那就想站多久就站多久好了。
心里还这么想着呢，谁知阿巷突然讲了一句，吓得苏创年手一抖，笔尖洒下几个墨点。
“少爷，小的帮你抄吧。”
苏创年见纸上的墨点差点就想责骂他了，转念思索一番，有个人帮忙的话总比自己孤军奋战要好得多。苏创年便应允下来，把桌上的纸收拾成一叠好腾出一块位置给阿巷，“那你过来，但是没有凳子可以坐。”小孩总是惦记着自己的东西，苏创年用手按住自己的小板凳，眼睛还用余光偷瞄阿巷的反应。
“是。”阿巷应声走到矮桌旁，跪在地上直起身子就开始抄写。
没过一会苏创年就看出了一些异样，阿巷拿笔的姿势特别僵硬，写字的速度也慢的很。说是写字倒还不如说是对着范本上的符号依葫芦画瓢。苏创年饶有兴致地观察了他一阵，直到他把苏字的上下结构写成了左右结构，苏创年才幸灾乐祸地噗嗤一下笑出来。
“你是不是不会写字啊？”
阿巷老实地点头答是。
这下苏创年笑的更开心了，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像夫子一样教别人写字。他想起夫子在他写字时总是站在他身后，用手带动自己的手运笔的。于是他也有模有样地站在阿巷身后，奈何年岁差距，七岁的苏创年手比阿巷小上一圈，所以只能很吃力地包住阿巷的手，然后歪歪扭扭地带着阿巷写起来。
“我教你啊，这个字，是这样，这样，不是像你那样的。我就姓这个，你身为苏家下人还不会写这个字？”
“小的记住了。”
苏创年满意地笑了笑又回到自己小板凳上坐着。
“哈哈，没想到你还挺好玩，都不会认字还要帮我罚写。你以前没读过书哦？没有夫子在旁边天天啰啰嗦嗦之乎者也的是不是特别开心？”
“回少爷的话，小的以前的事都不记得了。”
“哎……像我啊，夫子严厉得很！稍微不注意就会被他训啦！爹爹从来不知道帮我一下……其实有的时候也很有趣，但是像这种抄写就一点也不有趣了……”苏创年两颗漆黑的眼珠映着烛火一闪一闪地亮着光，语气忽上忽下，讲了一会干脆把笔搁回笔山，手肘抵着桌子用手托嘟嘟的脸望着阿巷，眉飞色舞地开始问东问西。
小孩子似乎是不大记仇的，就算认起真来也记不了多久。昨天还被苏创年死死记在心里的“污衣之仇”，在这一来一回的谈话里都烟消云散。苏创年讲着讲着讲到深夜，阿巷讲“少爷累了就睡吧”的时候他打了个大大的呵欠，耳朵堵堵的听不真切，睫毛也被溢出的泪液沾湿了。于是他干脆就顺着睡意倒下，枕在阿巷的大腿上沉沉睡去，看来已经把前几天还耍小把戏愚弄别人的事远远抛在脑后了。
阿巷两臂都搁在桌子上，从两臂间从上向下得看着苏创年的侧脸愣神好一会后又提起笔，开始一笔一划地“依葫芦画瓢”，接着帮苏创年完成他没完成的抄写。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 4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