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光之城》成玉yuki

32、约定

　　这是燃烧着有死的生命芬芳
　　我现在乃至永远都乐于把它呼吸
　　——纪伯伦《暴风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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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德维斯在那之后没有和自己的父亲多说一句话，而斯菲尔德上将则以身体不适为托辞婉拒了布劳希奇元帅的邀请，留在家里等待一个和儿子谈心的机会。至于希舍尔，路德维斯等在门外，却因为房间里两个人说话声音比较小而没有听清什么。所以当他看到希舍尔走出上将房间的那一刻就紧张地拉着他问东问西。希舍尔只是笑着摇摇头示意他不要担心。但这个圣诞节假期显然已经无法继续了，路德维斯在第二天早上就带着希舍尔匆匆忙忙地回到了慕尼黑。
　　慕尼黑的圣诞节不比柏林的辉煌繁华，却别有一番风韵。透过玻璃窗望去，小城白雪，随处可见门上装饰着的冷杉圣诞环。街道上玩耍的孩子们的笑声和远处圣母教堂悠长的钟声相交织。
　　书桌上一个精致的托盘里放着热气袅袅的花果茶和新做的扭结饼。希舍尔坐在路德维斯的书桌前宽大的靠背椅里，随手翻看路德维斯桌上的文件书籍。路德维斯的字非常漂亮，纤细的黑色钢笔墨迹衬着纸张，就像是盛开的花朵。除了传统的德国苏特林体（注1）以外，路德维斯还很擅长意式花体和法式圆体。希舍尔一页一页翻着路德维斯的一本手抄诗集，上面有很多著名的诗歌。洁净的纸张，优雅的手书，将诗歌的韵味淋漓尽致地呈现于面前。希舍尔久久地看着，心里不由得有几分羡慕。
　　路德维斯扶着希舍尔坐的椅子，在他面前蹲着，注视着恋人专注沉静的容颜。
　　“路迪，你能抄一首诗歌送给我吗？”
　　“当然可以，以后天天给你抄也不是问题。这本送给你了。”路德维斯将那本诗集塞到希舍尔怀里，“怎么忽然喜欢起诗歌了？”
　　希舍尔摇摇头：“我是想临摹你的字体。”
　　“喜欢我的字体？”路德维斯笑着问他。
　　希舍尔点点头：“非常漂亮。”
　　“好吧，我知道该怎么做了。”路德维斯站起来，铺开一张新的纸张，将一支钢笔塞在希舍尔手里，然后自己握住他的手，慢慢移动到纸上。
　　“路迪，你要教我写字么？”
　　“不喜欢？”
　　“不，相反的，我感到很怀念。小时候我的母亲也是这么教我的。”
　　“是吗？我的记忆里是父亲这么教过我，他……”似乎是回忆起了那个有惊无险最后变得尴尬的圣诞节，路德维斯忽然沉默了，只是轻轻握住希舍尔的手带到白纸上，铱金的钢笔尖流畅地开始滑动，写出优美典雅的字迹。
　　希舍尔只是看着路德维斯把着自己手写字，没有追问他刚才那句没说完的话。其实希舍尔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只是又觉得自己现在说什么都不太合适，所以干脆装作什么都不在意，暂时沉静下心来，配合着路德维斯的动作，在纸上一起书写德文字母。
　　路德维斯最先教自己恋人写的不是“希舍尔”这个名字，而是他自己的姓名——“Ludwigs·von·Sfelde”（注2）。用路德维斯的话来说，当自己的恋人用自己的笔迹写出自己的名字，这是一种优雅的占有权宣示。希舍尔笑着望了望他，便低垂下眉目认真临摹，那表情六分认真四分温柔。这样做的结果是，后来希舍尔写恋人的名字时，连路德维斯本人都难辨真假。
　　钢笔尖滑动着，纸上的内容也从先前的单词变成了优美的诗句。路德维斯和希舍尔挤在同一张宽大的椅子里，让他坐在自己腿上，一手压着纸，一手握着希舍尔的手写字。氤氲着空气中一时间弥漫起一股淡淡的宁静氛围，花果茶和扭结饼混合的香气则是这静雅氛围里温馨的点缀。
　　路德维斯就势揽住希舍尔的腰：“好吧，今天就先练习到这里，最后我们用你的名字来结尾。”
　　当两个人一起写完最后一个“Schiessel”（注3）后，相视一笑。路德维斯看着希舍尔的笑容，舔了舔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希舍尔一双明亮美丽的眼睛看着他，像是在期待他敞开心扉。
　　终于，路德维斯看着他的浅咖啡色眼睛认真地说：“我父亲那里，你不要担心。只要我们坚定地在一起，一切都不是问题。”
　　“路迪，你在害怕吗？别担心，我不会离开你的。”
　　“希舍尔，我只在乎你，我想，如果情况真的很糟糕，我就带你去美国或者澳大利亚。”
　　“那你的父亲怎么办？阿莉安娜他们怎么办？还有你的战友你的责任……还有很多很多。柏林是你的荣光之城，我们也不是孩子了路迪。虽然，我很想和你一起离开。”
　　路德维斯静静听着希舍尔冷静的话语，他烦躁地抱着头：“我现在真的有些痛恨这个帝国。为什么，我们不能坦然地相拥在阳光下？我们没有错，错的是这个时代……”
　　“嘘……你该知道盖世太保无处不在。”希舍尔立刻打断了他。
　　“对不起我有些激动。”路德维斯安抚地拍了怕希舍尔的手背。
　　“命运束缚着你，我无法给你解脱。但是……”希舍尔捧起路德维斯的脸，俯下身给了他一个吻，“我愿意陪着你一起被束缚。”
　　“希……希舍尔……。”路德维斯扑上去，紧紧吻住希舍尔的带着笑意的丰润双唇。
　　【和谐社会、神隐之。省略内容简单概括：一枝红杏露凝香。一树桃花压海棠。□□不曾遇缘客扫，蓬门今始为君开。轻拢慢捻抹复挑，初为霓裳后六幺。铁骑突出刀枪鸣，银瓶扎破水浆迸（特意换了顺序你们懂的。对，我们热爱古诗词！】
　　当一切渐渐归于平静，路德维斯让希舍尔枕着自己的肩膀，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你决定好了么？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下一周你就可以从慕尼黑军官学校毕业了。你打算去哪里？”
　　希舍尔沉默地靠着路德维斯的胸膛，脸隐在阴影之中看不清表情。终于，他抬起头，微微起唇正要说什么，却被路德维斯用食指轻轻按住。
　　“嘘……不管如何，我不要和你分开。答应我，留下来，留在柏林。或者，我们一起去西线。但是绝对不要去东线——那儿太危险了，我不想失去你。看在上帝的份上，和我约定吧。”路德维斯吻了吻希舍尔的鼻梁。
　　“我知道，我不会做出让你痛苦的选择的。我和你约定。”希舍尔微微一低头，便听见路德维斯沉稳有力的心跳。
　　他们手十指相扣，彼此紧紧交缠，仿佛相贴合的掌心里就握着那看不见摸不着的约定。至于这个约定，不论是路德维斯还是希舍尔，此时都是怀着一颗郑重的心去缔结的。至少那时，他们都对这个约定深信不疑，对他们能够在一起的未来深信不疑。
　　窗外的的华灯渐渐亮了。街心公园的街灯照耀着暮雪，散发出一种朦胧的静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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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1：一种古老的德国手写字体。后面的意式花体和法式圆体也是字体名。
　　注2：路德维斯·冯·斯菲尔德的德文拼写。
　　注3：希舍尔的德文拼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