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国佞臣》区墨言

2、第二章

　　“在这宫里若是想活命，不该看的不要看，不该听的不能听。”

　　飞扬的纱幔遮蔽住了角落里两个倚靠的身影，耳边的话语像是梦里的呢喃，宋涟僵硬的回头，第一次真切的看清她的双眼，如两泓漆黑的深潭，打着旋儿将他吸入其中，本该被冰冷淹没，身体却越发燥热起来，他的视线渐渐模糊，很快失去了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身旁传来轻缓的话语声，“太医，他怎样了？”

　　“回殿下，不过是染上了风寒，吃几服药就好了。”

　　他艰难的睁开了眼，金色的身影在眼前摇晃，“长公主……殿下……”

　　慕重华挥手命众人退下，转身在床边坐了下来，“此处是我的西宸宫，你安心养病，不必多想。”

　　“我爹他……”

　　“已经送出宫了。”

　　她伸手摸上他的额头，手掌温热动作轻柔，不敢与她对视，他低垂下眼睫面上羞赧起来。

　　“我对你说的话可还记得？你若想跟随我，就一定要牢牢记在心里。”

　　他点了点头，心里早就想好的话脱口而出，“殿下的救命之恩宋涟无以为报，愿意肝脑涂地侍奉殿下一生一世。”

　　慕重华轻叹了一口气，摸着他的发顶浅浅一笑，“一生一世这样的话，不要轻易说出口，每一个字可都代表着责任与负担。”

　　她站起身不再看他，如此单纯的少年，总将这深宫里的浮华看得过于美好，谁又忍心让他清澈的双眸染上污浊的黑暗。

　　“你这几日好生养病，等身体恢复了再随我一同去书院。”

　　他“嗯”了一声，目送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房门口，心里满是编织出的美梦与向往。

　　☆
　　☆
　　☆

　　华帐之下，少女的身子站得笔直，脂玉一般的脸藏在阴影里晦暗不明。

　　“母后，您这样要置父皇于何地？”

　　昭武皇后摩挲着指甲上的鲜红蔻丹，慢条斯理的道：“你父皇他有病，近不得女色，那些个孩子是为他准备的，你不该这样质疑你的母后。”

　　“那宋远呢？他与母后又是何关系？”

　　昭武皇后站起了身，走过来拍上她的肩头，“华儿，你是北晋的长公主，是母后一个人的皇儿，慕氏皇族也好，王家也罢，都与你毫无关系，母后会为你铺好道路，让你安稳的过完这辈子，不受到任何的伤害。”

　　她端详着重华的眉眼，神色迷离了起来，“你与母后当年是如此的相似，好胜心太强又过于执着，总以为凭着一股子倔气就能改变自己的命运，最终却因为追求情爱而输得一败涂地。”

　　她长叹一声，神色变得悲愤而忧伤，“王家那些老东西让宋远进宫，就是为了让我念着旧情，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是那样懦弱的一个人，而我却早已不是当年的王婉，爱与恨的界限本来就在一念之间，为了你的将来，我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母后……”

　　重华神色复杂的皱起了眉，仅从只字片语间理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皇族中人总是在追逐与躲避间让自己尽快成长，年仅十四岁她已学会了深思熟虑，而不是单纯无知的看待世事。

　　“华儿，从小到大母后一直都对你很放心，希望日后你也不会让母后失望。”

　　“皇儿明白……”

　　假如人生没有意外，她的命运本就该向着既定的道路一路延伸下去直至终结……

　　三日后，宋涟大病初愈，作为伴读随同公主回到了嘉平书院，众人惊诧、艳羡的目光如潮水般向他涌来，其中不乏夹杂着不少怨毒与鄙夷。

　　长公主走在他身前，有如驱散了阴暗的冬日暖阳，逼退了潮水般的目光，一路走得沉稳淡定。

　　“既然你跟随了我，就要抬起头来做人。”

　　她侧脸相视，目光清淡柔和，顿时令少年怦然心动，拨动那心弦嗡鸣不止。

　　脚下加快了步伐，与那金色的袍角只有一步之遥，最东面的文雍阁就是专供皇室子弟读书的地方，临到门口，突然有人像只蝴蝶般的飞扑了出来。

　　“皇姐！”

　　少年挂在她身上贴面厮磨，重华眉头轻皱，伸手将他拉开，“慕锦，你已经十二岁了，不要总像个孩子一样。”

　　“皇姐是厌烦锦儿了，我一离开西宸宫，就有人趁虚而入……”他一面委屈撒娇，一面用余光怒瞪着宋涟，那眼神阴冷如冰刀，与表面单纯天真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宋涟避开了他的视线，退后一步躬身行礼，“参见太子殿下。”

　　慕锦像是刚注意到他一般，侧过身挑眉轻笑，“这位就是母后从教坊司挑选的伴读？果然是体貌不凡。”

　　他一扭身抱住了重华的腰，目光中透着恳求，“皇姐，这人我看着顺眼，把他让给我好不好？”

　　重华瞟了眼门口候着的太子伴读，他本是身圆体胖之人，跟了慕锦一个月就瘦得骨瘦如柴，太子殿下折腾人的本事岂止是花样百出，寻常人挨不了几日就会去了半条性命。

　　“此事是母后的旨意，我也做不了主。”

　　“别拿母后来压我，说到底就是你舍不得！”

　　他气冲冲的转身，锦衣的袍袖甩得呼呼生风，等不到身后的人好言相劝，他脚下猛地一转，手指着宋涟质问道：“他是不是住在你的西宸宫？”

　　“是又如何？”

　　“那我为什么不能，难道本太子还比不上一个下贱之人？”

　　重华步上台阶，淡淡看了他一眼便擦身而过，“你是我的皇弟，同住一宫有违礼教。”

　　慕锦僵在了原地，精致如瓷的容颜霎时没了生气，年幼时他受了委屈总会躲藏起来，在矮小阴暗的洞口她背对着阳光向他伸出手来，轻唤一声“锦儿”，下一刻就会有温暖的怀抱和温声细语的安慰。

　　七年同寝同食就换来一句“有违礼教”，他总算明白她对他的好，只是一种对弱者的责任而非情感。

　　“我若不是你的皇弟呢？”他自嘲的笑了笑，看向宋涟的视线满是嘲讽，“你风光不了多久了，得罪了本太子，谁都别想有好日子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