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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肆拾捌 ...

  •   从穆怀琴的地盘上带走徐多绝非易事。可她终究不是初为人母,虽然心中恨极,但徐多为谁入魔、因何入魔,她心如明镜。倘若半月过后,徐多苏醒后寻不见小太子,到那时不说失去神智六亲不认,恐怕连性命都难保。

      她不年轻了,实在是再也不愿失去儿子。

      于是忍下二十余年的苦楚,撇下花漳岛,随徐多一行回到她曾决心一生不再踏足的地方。

      徐多如今的状况无法去复命,他被小太子留在东宫,像往常一般侍奉左右。

      小太子的眼疾尚未痊愈,薛神医的药方带回宫后,青儿领去抓药煎药,随后转交给一名小太监,由他送入书房。

      小太监双手捧碗,细声道:“殿下,药好了。”

      小太子正伏案写字,抬了抬下巴:“放那儿吧。”

      “是。”小太监低着头,走上前正要放下碗。

      “等等!”从小太监跨过门槛到一步步走至屋内,徐多的眉头越锁越紧,见他靠近书桌,徐多忍无可忍,出声喝止。

      小太监连忙定住。徐多挑剔地盯了会儿那汤药,随即抬眸,目光阴鸷飞向他:“你是何人?”

      小太监又惊又慌,百口莫辩:“徐公公,奴才……”

      “小正子,把药给他,你先下去。”小太子挥退小太监,扶额苦笑,恍然明白薛神医欲言又止背后隐藏着的是什么。小正子是当年徐多一手安插在东宫的奴才之一,服侍小太子有八|九年。平日里记性极好的家伙现下连小正子都认不得了,一副竖毛的模样,显得有些傻气。

      徐多亲自把瓷碗端起,看着那褐黑的药汁,心疼不已,又感到迷茫:“殿下为何要服药?”

      小太子放下笔,垂着眼角看他,有点委屈道:“这药苦的很,你给本宫拿块蜜饯来。”

      徐多忙去取蜜饯,趁他离开小太子面不改色将汤药一饮而尽,再咬了一口徐多指尖的鲜桃果脯,抬头朝他弯眸一笑。

      徐多勉强扯了扯嘴角,看他小猫一样就着自己的手指一点点把蜜饯啃完,心里一软,面上仍是愁云密布:“殿下……”

      小太子知他介怀两件事,因担忧他入魔,便有心隐瞒下眼疾,把话头引向另一件:“本宫才不像你那般爱骗人,本宫答应你的,就一定会做到。”

      徐多不解,面露疑惑。

      “不亲近其他下人,”小太子顿了顿,咽了后面的话,站起身道,“陪本宫出去走走。”

      徐多将他前半话回味一番,面上缓缓浮现喜悦,快步跟上,替他披上外衣。

      ===

      时间稍纵即逝,徐多维持着时而清醒时而糊涂的状态,转眼迎来新的一年。

      宫里张灯结彩,喜庆味道正浓。徐多随同小太子出席国宴,宴毕,一路掌灯,护送小太子回宫。

      遥远处传来爆裂声,一朵烟花在空中绽开、散落,两人停下脚步。

      “竹竹,你继位有三年,许多事不必你亲力亲为,年后不如奴才陪你去安国寺静修几日,可好?”

      小太子一楞,有些跟不上徐多的话。

      徐多见他神色,竟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将后话娓娓道来。他的声音平和好听,引人入胜:“刘大学士辞官归乡,你若挂念着,奴才命人把西域刚进的贡品送些过去。顾公子那头才捎了信,今日太忙,回宫奴才便交予你瞧。尧儿不小了,虽还娇气了些,可你那么大的时候已能独当一面,有些事他可以自己作出判断,你加以引导,奴才也会叮嘱下人们看好他。往后,奴才会替你都安排好,国事、家事都不如你的身子要紧,别再让奴才担心你。”

      他一番话可谓大逆不道,可却像编织了一场美梦、一出完整的戏剧,故事贯穿了角色的前半生,只待戏中人添上圆满结局。

      心里酸涨,小太子偏头问道:“徐多,今年是第几个年头?”

      徐多与他心有灵犀,起初似乎有丝失望于他的问话,立即又兴奋道:“第二十三个了。”

      小太子平白长了十岁,无意戳穿他,问:“你今年的心愿呢?”

      “奴才不能太贪心。”徐多微笑道,“想必竹竹今年又是‘大安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小太子颔首,复而又轻摇了摇头,神情晦涩不明:“本宫希望你能原谅我。”

      徐多一头雾水,他却并未多问,抓过小太子微凉的手,语调柔和:“好。”

      小太子蓦地看向他,眸子睁得又圆又亮,眼底闯入星光点点,仿佛极为高兴。

      徐多怔怔地望着他,忽然道:“奴才觉得……”

      “嗯?”

      “殿下一点都没变。”

      他说完痴痴地笑了声,不再看小太子,抬头仰望已然寂静的夜空,一个人不知在想些什么。

      徐多牵过他的手便没有再放开,小太子的视线顺着交|缠的食指一路向上,定格在徐多的侧脸。

      他还能记起五岁那年除夕,徐多罕见地提出要求,那夜烟火绚烂,他扭头去瞧徐多,于是邂逅了那人纯粹灿烂的笑容。

      他把那抹笑容悄悄埋进心底,心道,你也是。

      ===

      “十年后”的徐多温柔稳重,甚至比入魔前更为体贴,似乎一夜变得豁达成熟,与这样的徐多扮演了多日伴侣,虽说小太子向来同他亲近,却从未产生那般近似于沉溺的感觉。

      “竹竹,奴才熄灯了。”

      “嗯。”小太子躺在床上,长出一口气,心想这一天又是平安度过。

      然而烛火迟迟未灭,四周落针可闻,他翻身而起,徐多跪在床榻边,丢了魂似的。

      他简直是一瞧见徐多这个样子就脑袋连着心一块儿疼起来。

      “徐多?”

      “奴才冒犯……”

      小太子皱眉思索,实在是不知他有何冒犯之处。

      徐多满脸仓皇无措,浑身哆嗦着:“奴,奴才该死,请殿下忘记奴才方才的话。”

      他方才只说了一句再平常不过的话,小太子细细回想,突然轻笑一声:“这就冒犯了?你更冒犯的事可做过不少。”

      徐多面如土色:“奴才做过什么?”

      小太子不知当下徐多眼中他是几岁,故作正经地一一细数:“偷吃本宫用过的糕点,趁本宫入睡偷亲本宫,盗窃本宫私物……”

      徐多震惊地望着他,瞠目结舌道:“殿,殿下如何得知……”

      小太子双眸一睁,怒视他:“你真做过?!”

      “奴才不敢!”徐多梗着脖子,脸红得要滴血,高声回道。

      小太子挑了挑眉:“哦,徐多说‘不敢’的时候,那便是他偏要做的时候。”

      徐多木然道:“奴才知错……”

      小太子似乎觉得有趣,会因为一个称谓而大惊失色的徐多竟令他有分怀念。他勾唇一笑,梨涡若隐若现:“本宫好奇了很久,‘竹竹’究竟是如何得来?”

      徐多支吾半天,认命地蚊呐道:“殿下太瘦了……”

      小太子偏头想了想,儿时徐多似乎常常在他耳边念叨这话,初次提起这个称呼倒是他刚满十二的那年。

      “是吗。”小太子微微眯眼睨着徐多,他那时还未成年,不知这奴才从何而起的心思,实在是匪夷所思,“本宫这么瘦你也喜欢?”

      此话如当头棒喝,徐多的心思连他自己都不敢肆意触碰,就是严刑逼供,他也必会咬死不说。被心上人这般突然地揭露于光天化日之下,当即把他打懵了。

      小太子笑望他,极有耐心地等徐多回魂。他颇有些“乘人之危”的意味,想从徐多口中把陈年旧事探个明白。

      徐多面色惨白,他心存侥幸地想,小太子所言“喜欢”或指它意,主仆、亲人、或是任何其他层面上的喜欢,然而余光瞟见小太子噙着笑的眸子,他心中登时万念俱灰:“既然殿下知晓奴才心思,奴才难逃一死,请殿下容奴才讲完最后的话。”

      “哦?”小太子好整以暇地撑住下巴,静候下文。

      “奴才是喜欢殿下,喜欢你小时候扯住奴才衣角问奴才还会不会再去太子宫,喜欢你吃奴才做的饺子,喜欢你躺在奴才怀里睡觉,你念书的样子喜欢,习武的样子也喜欢。”徐多深深吸了一口气,“奴才曾经想过以死谢罪,可始终还是放不下你。奴才知道,奴才在殿下心中永远都比不上大安,终有一日你会娶妃生子。但,但奴才喜欢你……只要你想要的,我都会替你夺来;只要是我有的,我都给你。”

      笑意渐渐凝固,小太子挪到床边,赤足踩在地面上。他搂紧徐多的脖子,脑袋搁在徐多肩窝,脚底冰凉,面颊却阵阵发烫:“疯子,谁要你都给我。”

      ===

      徐多提心吊胆过了一夜,小太子始终没提如何处置他一事。他脑中将刑罚统统过了一遍,心想如何向小太子讨一颗毒丸,最好不会致使七窍流血,好歹在心上人面前死得不至于太难看。

      他眼圈积攒了一层黑晕,明晃晃写着苦闷,连伺候的本职都忘了。

      小太子自行穿戴完整,瞥了他一眼,只觉得好笑,他走到徐多面前,张开双臂,叫唤发愣的人:“徐多,抱。”

      徐多骤然回神,小心地抱过他,嘀咕道:“殿下怎么重了……”

      小太子不顾形象地双脚离地,惩罚似的敲了敲徐多的头顶:“太重了?”

      徐多以为那话伤了小太子,矢口否认道:“不,殿下还在长身子,要多吃一些。奴才身强体壮,殿下即便长到三十、四十,奴才也抱得动。”

      小太子轻笑出声,偏头亲吻他青丝中的耳尖:“死的都能给你哄成活的。”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8章 肆拾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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