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遗忘的节奏》翼北人

1、我心遗忘的节奏

　　好吧我承认我失业了。

　　长长的柏油路一眼望不到尽头，延伸到未知的前方。我背着行囊，行走在午后炎炎烈日下。行囊很旧，甚至有些脏，已然看不出原本的绿色，背带处是缝补过的针痕。汗水不时的淌下来模糊了双眼，但很快的蒸发掉，不留一滴痕迹。脚步依然坚定，没有犹疑，也不散乱。车辆不时的从身边驶过，泛起些许烟尘，迷雾一般在四周升起，然而，路途，却依然清晰。就这样，我奔向远方……

　　小姑娘，保姆干不啦？一位苏北口音的大叔打断了我的幻想，殷殷的问道。

　　干啊，当然干！我从地上一蹦三尺多高，很快的凑到大叔面前，就怕生意被抢走，完全忘了我根本不会做饭的事实。大叔身材矮胖，头发已近半秃，仅剩的几根油油腻腻的贴在青头皮上，泛着难闻的味道。啤酒肚和一件劣质棉半袖暴露并不高的生活品质。这样也能请保姆啊，我心里寻思着，可别是人贩子，卖到山沟里给人当童养媳可就惨了。这时又有一群大娘大婶等受过专业训练的保姆团围了上来，我一急，赶紧拉着大叔闪到一旁。

　　嘿嘿，我什么都能干，刚刚毕业，身体好着呢！我露出并不十分洁白的牙齿，一脸的青春无敌灿烂得不像话。还有，这是我的简历。我像个汉奸似的低头哈腰把以前找工作时做的简历递了过去。

　　呦，内蒙古来的，还是大学生啊，草原上也有大学吗？半秃低着头问，这让我很难判断他此时的思想动态及面部表情。

　　当然了，连西藏都有呢，当年我差点没考到那儿去支援西部。虽然被人如此评说自己的家乡很不爽，我还是忍了忍，攥着兜里仅剩的三十元钱卧薪尝胆。

　　嘿嘿嘿嘿！半秃笑了几声，却让我有如冷锋过境的颤抖。小姑娘，我活了半辈子什么人没见过啊，想来蒙我。大学生，就算找不到工作也不会来这当保姆啊！看你小小年纪，道还挺多，学啥不好，干这种事情。这次就算了，下次再碰到，扭送公安局！半秃忽然严厉起来，冷冷的口气象我一直敬仰的训导主任。看来他应该不会是人贩子。我暗自松了口气，还没等我辩解，半秃已被师奶级保姆包围，再无我插嘴的地儿。

　　唉，真是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啊。看到工作无望后，我垂头丧气的找个阴凉地坐下。还不如在家乡找个中学老师之类的工作呢，学人家出来闯荡江湖，结果呢，竟然沦落到被人指责为骗子。我继续的自怨自艾，肚子却不合时宜的叫起来。

　　到目前为止，我已经失业一天零八个小时。换句话，这一整天都在饿肚子。兜里的三十元是仅有的救命钱，一定要保存好，我再一次摸了摸，觉得没那么饿了。原来画饼充饥自欺欺人就是这样的。一个月前，我像所有的大学生一样，初入社会，等着大展拳脚，为祖国四化建设作贡献。然后才发现，中国啥都缺，就是不缺人，尤其是大学生。用我妈的话说，那叫一多，跟大白菜似的。幸运的是，我这颗白菜找了个台湾厨师，他承诺把我制成上等的韩国泡菜，一定会身价倍增；不幸的是，一个月后，他说我太嫩，做了道醋熘白菜，把我抄了。更不幸的是，此道菜为开业大酬宾，免费赠送。于是我沦落到人才交易市场，苦苦挣扎，盼望着翻身农奴把歌唱。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与白天的喧嚣热闹不同，黑暗将一切笼罩，试图掩盖这烟花四溢的流彩，还世界本真的静谧。然而只是徒劳。真正的狂欢才刚刚上演，空气中弥漫着暧昧的气息，到处是物欲横流的红男绿女，夜夜笙歌。这是一座真正的不夜华城。

　　我拖着皮箱，疲累的走在路上，实在没有兴致欣赏这份花团锦簇。也许是太饿的缘故，嗅觉反而变得灵敏。一阵烤羊肉串的香味飘过来，让我已经沉寂的胃再次兴奋起来，并闹起革命，而此时方圆500米内绝对无人摆摊生火。也许是饭店吧，我看着店外一排排的小轿车，暗自猜想。为了防止破门而入之类的事情发生，我极力把头转过去。却看到两个字。

　　招聘。

　　我像狗看到骨头，或者文雅点说像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一样冲了过去。那也许是最短的应聘记录。

　　酒吧服务员1200一个月，包吃住。有问题吗？

　　有。

　　什么？

　　能让我先吃点吗？
　　二
　　山居小筑。

　　这让我想起陶渊明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隐居生活，或是王维那种寂寞掩柴扉，茫然对落辉的禅静之感，反正跟灯红酒绿的酒吧不搭调就是了。嘿嘿，说不定老板娘是个漂漂的文学青年呐！长发飘逸，身材魔鬼，最重要的是眼睛，就那个窗户，一定要擦干净，不能挂窗帘，啊哈哈哈哈…在江南午后暖暖的阳光里，我保暖思□□，脑子再一次不争气的走水了,并且放肆的大笑起来。三姐曾经因此事召开研讨会批斗会常务理事会等各种会议来纠正我这个缺点，无奈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失败告终。哦，对了，三姐是我上大学时的好友，由于我们的关系忒铁，超越了友谊，最后只好跑到庙里拜了姐妹以显示我们的亲密关系。

　　嘿，干嘛呢你！笑成这样！一个响雷般的声音在耳边炸起。不用问，一定是林雨了。这丫头是典型的山东人，爽朗硬气还挺憨厚，目前跟我一屋。重要的是，丫头是个美女啊，身材修长，五官轮廓清晰，透着清爽劲儿，总之是别有风味啦！特典型的北地胭脂！当然，玉璧微瑕的是嗓门实在太大，不说话还好，一开口得吓跑一连人。嗯，以后得多提醒丫的。我打定了主意要改造美女。

　　没啥，瞎笑呗，我就这毛病，你多见谅哈！我赶紧打哈哈。

　　别笑了，听说老板娘要回来了，就这两天的事，没看大家都忙起来了，就算做做样子也好啊，被炒了吃啥喝啥！林雨竟然一脸的严肃，好像明儿就失业了似的。唉，想想她也挺不容易，高中毕业就出来找工作，家里还供着一个上小学的弟弟，爸妈看着二亩果林，种点苹果啥的，还不够给乡里缴税的呢。

　　唉，人生啊！我心有戚戚焉，突然感伤起来。这城市繁华似锦，朝气蓬勃，有的人都削尖了脑袋想在这寻找立足之地。似乎留在这儿，就是留住了幸福，找到了天堂。可结果呢，只不过是住在天堂的贫民窟里自欺欺人罢了。也许是心中还存有梦想，也许是不甘心就此被命运抛弃，所以还在挣扎着，追寻一片镜花水月。

　　晚上我把这番感触讲给林雨听，她沉默了半晌，不语，用一种异样的眼神望着我。我心想，完了，又俘虏一粉丝，谁让我这么深刻细腻敏感呢。三姐曾经特认真的对我说，小七，你有一种特迷人的气质，你知道吗。刚认识的时候以为你是淑女，后来才发现整个一豪放派，打篮球跑步一样不落；后来的后来，知道你丫的抽烟喝酒样样俱全，要命的是喝醉了还打架发酒疯；最后呢，咱剥去现象看本质，你小子就一色魔加禽兽！见到美女走不动路，口水还流得飞流直下三千尺，你说，这种混合型的女子是不是很特别啊！说这话时，三姐笑容温婉，眼神清亮，可我看得出死丫头心理笑得跟一大尾巴狼似的。这个问题很高明，怎样回答都不对。于是我发挥特长，厚颜无耻的贴上去说，姐你别夸我啊，人家都不好意思了啦！说来说去还是姐姐了解我啊，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蜡炬成灰泪始干，啊哈哈…然后三姐就会用一种怜悯的目光望着我放电，带俺去吃烧烤，嘿嘿，真是神仙日子啊…

　　我又一次神游九天，想起了三姐和那段青葱岁月。当我魂魄归位后，林雨还在扮沉默拗造型。我心想佛祖真是慈悲啊，对待众生一视同仁，你看这人漂亮了脑子就有点顿，半天了还没想好啊！唉呀，有些饿了，去吃宵夜好吧。我趁机怂恿林雨，其实是酒瘾犯了，而且手中银两不多，得带个粮票。

　　嗯，走吧，我请客，就当给你接风好了。丫头太爽利了，没多想拉着我就出门，衣服都没换，趿拉着拖鞋就走。

　　接近午夜时分，马路上竟然越发热闹起来。可能是天气闷热的缘故，人们白天都躲在屋子里孵空调，晚上到是出来晒月亮。老爷子老太太摇着蒲扇躺在竹椅上，唠唠家长，下下棋，一派清闲；小朋友倒是不安分，穿着旱冰鞋划来划去，永远精力旺盛；至于年轻人，三三两两的打牌或吃宵夜。还有一段情侣旁若无人的在路灯下亲吻起来，路过时还能听到啧啧的声音。真是一派江南民俗的大好风光啊，我不禁感叹。这事儿要是搁在北方，怎么也得找个被人的地儿啊，要是让熟人看见顶多传成一绯闻，要是让老妈碰到，哼，一菜刀伦过来，小命休矣！

　　点了两份麻辣烫，搬把凳子坐在路边，看着老板用能搓下二两泥的大黑手把白菜掰碎，白白的汤汁像洗手液一样让老板的手瞬间白皙，既能保湿还滋润皮肤，无化学物质纯天然，刹那间让我羡慕起这份很有前途的工作。

　　以前学校旁边有个四川麻辣烫的小摊子，简直是车水马龙，客似潮来，把俺们那儿正宗的东北饺子馆挤兑得门庭冷落，奄奄一息。于是我们几个姐妹商量着要是大学毕业找不到工作，就租辆三轮车，搞个流动的麻辣烫摊位，既不用付房租，还自由自在当老板。可惜我们伟大的创业计划还未酝酿就胎死腹中。姐姐们奔了首都北京，要在那个物欲横流的地方求得一栖之地，而我，则到了这个有着小桥流水乌篷船的江南，追寻我的秦淮之梦。

　　从此以后，一南一北，相隔天涯。

　　路边的灯昏黄又温暖，竟然投射出一丝丝的温柔。杂货铺适时的播放那些花儿，朴树的，超级喜欢。毕业时我唱得涕泪齐流，三姐抱着我说你丫的适可而止吧，我半边的罩罩都给你哭湿了。嘿嘿，现在想起来还是很柔软的。不知三姐在北京还好吗?

　　回过神来，林雨竟然点了两瓶啤酒。我感激的望了她一眼，丫头也回我一高深莫测的微笑，似乎把我看穿了似的。其实人跟人的缘份是很奇妙的，都说有缘千里来相会，那是有玄机的。不论信不信，总之一见面，我就觉得这丫头跟我合拍，用科学来解释就是磁场相吸，不排斥。
　　丫头坐在对面小口的抿酒，不时和我碰杯，然后讲一些很冷的笑话。奇怪的是没有粗声粗气，而是温婉了许多。长长的头发随意的拢起来，刘海碎碎的散在洁白的额头上，细腻的皮肤，长长的睫毛，白色棉T恤，紧身牛仔裤，好像…好像三姐啊！我一时有些呆掉，豪无顾忌的盯着丫头看。

　　喂，吃饭了，没见过美女啊！林雨发现我在看她，还不是偷看，而是明目张胆的色色的看，脸刷的就红了，气急败坏的冲我吼。

　　哎呀，美女就是给人看的嘛，俗话说秀色可餐，你看，我这都忘了吃饭了。我嘿嘿的调笑着，心里有点慌。

　　林雨深深的看了我一眼，有点嗔怪的意思，挥挥手，又上了两瓶酒。

　　气氛突然变得沉闷起来，我跟林雨都没说话，一杯接一杯的喝着。今儿也没喝多少，没醉啊，怎么竟说错话呢。我在心里责怪自己。再说跟人家又没多熟，充什么哥们姐们的。这毛病以后一定得改。我第n次下决心。

　　回去的路上，我跟军训似的大踏步在前面开路，就差踢腿摆臂了。林雨急吼吼在后面跟着。

　　猪，你慢点啊，我这都下垂了！

　　啊？我回过头，似笑未笑的望着她，啥下垂了？

　　哎呀，死人你想哪去了！是胃啊，胃下垂！丫头跟我没呆几天，就已经习惯了我的思维方式，看我一脸鬼笑就知道事情不妙。

　　我也说的是胃啊，不然你以为是什么？我继续逗她。对了，我这人有一毛病，就是打蛇随棍上，给点颜色开染房。看见丫头不气了，我又开始犯老毛病了。

　　我…我说的是…哼不跟你讲了，气死人了！丫头一甩手，打了我一下，跑到前面。诸位看官，这一下可是将周围的气氛变得十分之暧昧，扭转尴尬局势。我刚想追上去，突然，一条黑影从树丛闪了出来。

　　抢劫！黑影大声喊道。

　　我想完了，哥们没钱又没色，这回要把小命搭到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