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雪镇的日子》丑玖

2、壹

　　1

　　我本不知道世界上有雪镇这个地方。
　　是因为我的上司——一个有思想、特立独行却奇葩的老头，他说我在他手下尽心尽力太久，建议我来雪镇休假，顺便寻找商机。
　　他是一位优秀的企业家，那么，养育他的雪镇自然而然多多少少成为他感恩的地方。
　　“去雪镇休假吧，我的家乡。”
　　家乡这个词，还真是让人难以入耳。
　　还好加了前缀，是他的家乡。
　　“我向你保证，你再回来的时候会变得不一样。”
　　他虽然是个老头，可看起来依旧年轻活力，保养得很好，体态均匀修长，没有发福的迹象。
　　至少我来这个公司之后，他一直都是这么健康的体型。

　　“可是我手头的事还没弄完啊老板。”
　　“公司不差你一个人。”
　　这句话很容易让我难受，产生歧义。
　　“您是想辞退我？”
　　他慈祥地笑了笑。
　　“辞退我的得力助手？我怕公司会跟着垮台呢。”
　　他开着玩笑，但我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可是。”
　　被他打断了，看来这事儿真没得商量。
　　“带薪休假都不愿意？”
　　我两眼放光，我还是比较爱钱的。
　　“行啊，这可是你说的。”
　　他点点头，把玩着手里的佛珠。
　　“你不熟悉那里，我会找人给你当向导的。”
　　他一副一脸包在身上的自信，也确实，他必须有那样的自信才足够当我的上司。
　　他递给我一张机票，其余的什么都没有，叮嘱也好，建议也罢，什么都没给我。
　　“就是怕你不去，我让小刘把机票都给你订好了。”
　　我接过，感谢了一番。
　　“你放心，你手头的事就先停着，反正我记得也没什么要紧的案子。”
　　我点头，好像真没什么大案子。
　　之后他又向我保证他会自己出去和大客户应酬什么的，然后我就离开了。
　　第二天一早的机票，我得赶紧回家收拾东西。
　　突然倍感温暖，我的上司对我的好，竟然让我不自觉类比父爱。
　　可能，还是过去的经历让我容易感触。

　　在小刘的提醒下，我带了一个最大号的行李箱，一个最小号的，装的全是新买的保暖用品和衣物，在我住的地方，用不上这些。
　　离开那天，我独自上路，吓到了出租车司机。
　　“这么个小女孩一个人拎那么多行李哟！”
　　我听出他语气里的惊讶和疑惑，我扬起我疲惫的笑脸对他说，
　　“我要乘飞机去一个叫雪镇的地方，要去很久呢。”我的语气里有骄傲也有无奈，不知道他能不能听出来。
　　“雪啊，我还没见过呢，只是在电视上看到过。”
　　“我也是第一次呢。”

　　2

　　我的座位靠着过道，窗边坐着一位文质彬彬的同龄男人，他一直盯着窗外，好像很不舍。
　　放置行李，手机关机，困意涌来，我闭眼睡觉，一直到转机。
　　“喂！”
　　他很不礼貌地把我吵醒，我有起床气，被吵醒的我很想要发脾气，我发誓，我没有一点点的感激，只想骂他。
　　出于形象问题，我忍住了，所有能想到的恶毒语言和诅咒全部憋了回去，最好别让我再碰见他，我心里这么想。
　　对他翻了个不友好的白眼，迅速解开安全带，啪的一声响起，感觉像是在为我配音似的，不管怎么说，我觉得我完胜了，我才不和这种无脑的人计较，嗖地一下站起来，走出机舱。

　　3

　　坐在候机厅里，想给老板和小刘打个电话报平安，可是摸了很久，包里什么都没有。
　　完了，被偷了！
　　我第一反应就是这样。
　　我回忆了一下，睡觉之前我还把手机关机了呢，除了他，不会有别人！
　　可又苦于没有证据，心想只能认命吧，丢了就丢了，到达雪镇再另想办法吧。
　　心里的不甘心和焦急令我暴躁，坐在长椅上左右摇晃，磨皮擦痒，我承认，像是坐在热锅上的我，绝对没有一点点的形象。
　　“小姑娘，你没事吧？”
　　一旁的阿姨问我，我哭笑不得啊。
　　“没事没事，就觉得硌得慌。”
　　顺着自己的理由，我站了起来，拍拍自己长披风的衣角。
　　“站一会儿就好了。”
　　冲着她尴尬笑了笑。

　　那个男人两手垂着，左右摇晃着脑袋，对了，我是近视眼，所以只能根据大致轮廓推理出五米开外的人。看他人模人样的，居然干这种见不得人的勾当，脑袋左瞄右探的，做贼心虚了吧，我满心都是对他的鄙夷，咬牙切齿也只能跺跺脚解恨，算了，算我倒霉，遇到这么个人，一会儿我可不能再睡了，我得保护好自己的个人财产，不然又该被他拿走了。
　　“小姑娘，你还说你没事呢？”
　　老阿姨又盯上我了，
　　“真没事，刚坐久了，活动活动筋骨。”
　　又是尴尬一笑，我只得把伸腿踢脚的弧度强度加大，不然不符合我的话语。
　　我能想象到周围人用看怪物一样的眼光看我。
　　“踢得还真有点累了呢。”
　　我挤眉弄眼对阿姨笑着，管她呢，以后谁还认识谁呢。
　　坐下后我还故作疲惫地捶捏小腿，装得像一点总是好的。
　　在光滑地砖上传来的踢踏脚步声，越来越近，我还低着头呢。
　　“喂，这是你的吧，你走得太快没跟上你。”
　　我猛一抬头，他手里拿着我的手机，正递给我呢。
　　脸噌一下就红了，这么善良的人，我怎么会怀疑他呢，真是抱歉啊，心里又全是满满对自己的鄙夷。
　　“谢谢你啊。”
　　害羞接过手机，他在我旁边坐下。
　　“你一个人吗？”
　　说的不是废话吗，感觉他眼神不好。
　　我在这里坐那么久，身边什么行李也没有，不是一个人是什么。
　　“是啊，你也是吗？”
　　我礼貌性微笑了一下，尴尬地揉着膝盖。
　　“你要去哪里呢？”
　　这个问题有深度，我很喜欢，如果他和我从同一地方来，那他或许也没见过雪，这样，我又可以炫耀一番了。
　　“我要去一个叫雪镇的地方。”
　　他沉默了一两秒，
　　“真巧，我也去那里。”
　　登机后我还是照睡不误，他不会是坏人，我坚信，看吧，我就是这么个容易改变心意的人。

　　4

　　飞机着陆后，我又被他叫醒，
　　“地面温度很低，找件厚点的棉衣穿上。”
　　我低头看了看我露了好几个指拇的脚丫，该死!我还穿着凉鞋呢，可是大庭广众下穿脱衣服可以忍，穿脱鞋这我自己都不能忍。
　　“傻愣着干什么呢，不想被冻死就赶紧动起来。”
　　我努了努嘴，嫌我挡路就直说嘛，别以为我没看见你早就解开的安全带。我动作很迅速，给他让了道。他将我的行李箱从头顶放置板上拿了下来，放到我的座位上，
　　“行李箱我给你拿下来了，要不要添衣是你自己的事了，至于你的鞋，”
　　他低头看了看我裸露在空气里的脚趾，
　　“没办法了，先多穿几双袜子吧。”
　　碍于担心最后离开被空乘人员催促的尴尬，我迅速动身，路过的人都用奇怪的眼光打量我，我才不在乎，之后谁认识谁呢。
　　很快我就按他说的穿戴好了，关上行李箱再抬头，不知道他从哪里弄来穿上的黑色大棉袄，手里拎着公文包，看起来挺精神，挺像个人的。

　　拐弯走到舱门，漫天飞舞的大雪映入眼帘，我看不清远处，更别说白色以外的其它颜色。我把帽子戴上，扶着把手缓缓走下楼梯，他负责帮我拎行李，顺便搀扶我。学无休止，不停息地下着，天地一片苍茫，就像雾有了触感。
　　我要取我托运的行李，可到达那里的时候，传送带还没动，他从周围推了个车过来，站在我身边，他应该也有很多行李，我有点可怜他，那么冷的天，一个人推着一大堆行李箱在狂风暴雪中行走，好可怜。
　　“看到自己的行李箱就喊我一声。”
　　我点点头，退到他身后，守着个小箱子，木呆呆站着。看着他被一堆人挤来弄去的，忍不住就笑了。人群拥挤又嘈杂，见他和身旁的人说了什么，反正我听不清，也不好奇，可是那些人都不挤他了在他身旁乖乖站好，或许是怕别人挤他，又或许是真的热心肠，不一会儿，刚和他说话的那些人指哪个箱他就搬哪个箱，真是不知疲倦。
　　“哎哎，对，就那个，那个银色的行李箱。”我拍了拍他的背，猴急地指了指刚从橡胶带后探头的行李箱，他赶忙退出人群，快速取走它，放到地上。
　　“还有吗？”
　　“什么还有吗？”
　　我见他一脸无语，有些不耐烦了。
　　“我问你还有行李吗？！”
　　“哦，没了没了，谢谢。”
　　“没了？”他皱了下眉头，我能感受到他的暴躁和不开心。
　　“嗯。”我惭愧地低下了头，我自己的事自己不管，让他忙里忙外的确实有些不对，不能再麻烦他了，我心里暗暗下决心来着。
　　“谢谢你。”
　　说完我就蹲下身准备把行李箱摆正，自己拉走。他一把抢了过去，
　　“还是我来吧。”
　　我心里其实很兴奋，因为那箱子实在实在是太太太重了，我拎不动，有他真好，我又死皮赖脸那样想着。
　　在他身后看他一个人推两个箱子，样子甚是滑稽，可我又转念一想，别人眼里，我一定更滑稽，更可怜，虽然穿了两双棉袜，可穿的是凉鞋。我赶紧走上前去，
　　“你没有行李吗？”
　　他不太愿意回答我，我算是看出来了。
　　“嗯。”
　　不回答我也要打破沙锅问到底，
　　“没行李怎么不先走呢？”
　　我得了便宜还卖乖，这我知道，可是也是没办法中的办法了，卖个乖，体现体现自己的天真与无知好了。
　　“我先走了你一个人拿得动吗？”
　　我假装没听见，走到他跟前去了，谁让你刺激我的，拿不动就拿不动，现在有你给我拿着，我爱走多快走多快，完胜！开心极了。

　　“在这里等着，我去买车票！”
　　“好的。”
　　我还嫌麻烦呢，我兜里一分钱都没有，钱包在行李箱里，要拿还得再打开，麻烦死了麻烦死了，还好遇见了他，什么都不用我动手，真好。

　　5

　　上了大巴车，由于内外温度差得太多，我眼睫毛上的冰化成了一小滴一小滴的水珠，拍在我脸上的雪花全都因为温暖软化成了小水珠，天哪，坏了坏了，我的妆要花了，怎么办呐？虽然和他不太熟，但被一个异性看到花了的妆总是不好的，我还是假装不认识他好了。于是我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旁边是个看起来很年轻的女孩子，应该还是学生。锁好行李的他很快上了车，第一排有两个空位，他站在旁边扫视了一下，可能妆花了是最丑的，他看到了我，指了指身旁的位置，
　　“过来这里坐。”
　　我没有装傻，双脚不听使唤，屁颠屁颠又跑了过去，是啊，我就是这么一个低贱卑微的人，毫无原则可言。
　　我坐在靠窗一边，头偏着假装在看风景，可是那样的情况下谁看得进去啊，身旁坐着一个异性，而且一点困意也没有，最重要的还是我最在意的我的妆花了！好吧，其实也没有风景可看，外面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你去雪镇有什么事吗？”
　　“那你呢，你为什么也要去那里？”
　　我吧，自以为聪明绝顶，机灵过人，为什么会这样呢，因为我老爱把别人想得复杂，这不，我觉得他在盗取我们公司的商业机密呢，万一他是别的公司派来找沈谁的呢，我要是告诉了他，老板会解雇我的吧。
　　“喂，问你呢，答话呀！”
　　看他不回答，我更加警惕，他一定在想理由和借口，顺便想法子对付我呢。
　　“我奶奶生病了，回来看望她。”
　　那一刻我真想抽自己一大耳光，什么聪明，全都是假象，我都瞧不起我自己。
　　“抱歉啊，我只是好奇。”
　　“你一个女孩子，孤身一人去雪镇，还穿成这样，我也很好奇。”
　　他居然笑了，笑话我的穿着，算了，我原谅他了，谁让刚才我自己不会说话呢，我陪他笑着，简直就是自己在抽自己耳光啊，下一次，再让我逮着机会，我绝不会给他好脸色看，就算帮过我，那也不行，这样的仇必须得报！
　　“对了，那你住哪里呢？”
　　“住酒店啊。”
　　他惊讶的看着我，好看的脸上还带着一丝讥讽，不对，没那么严重，是嘲笑!他在嘲笑我!
　　“干嘛，住酒店很奇怪吗？”
　　见他不说话盯着我，我浑身起鸡皮疙瘩，干嘛干嘛啊，真是的，我又不是怪物，干嘛那样看我!
　　“你来之前都不事先做调查吗？别说酒店了，雪镇连宾馆都没有，全是自己家的独栋楼房啊。”
　　雪天霹雳！我恨这个男人，我没撒谎，要是我是古代帝王，我分分钟把他五马分尸，不对，要用更残忍的方式才行！可现在要怎么办才好呢，别说报复他了，就连我能不能在这个地方活命，都是个问题。苍天啊，难道我的命就那么凄惨吗？
　　“哦，那我就付钱住民宿好了。”我佯装镇定，一定不能让他看出一丝慌乱，万一他是坏人，趁着我哭得梨花带雨，对我做出苟且之事，我就玩完了！

　　6

　　我一路上都在思考下了车我该住哪里，和这个不知名男人分道扬镳后我该如何是好，我真的能不靠他人帮助找到那个沈谁吗？我不清楚，我很烦闷，我很苦恼。
　　下车，帮我卸下行李后，我像个怨妇一样盯着他，希望他能有办法解救我。他没有回应我可怜的小眼神，径直把拖杆递给了我，那一刻，我感到了世态炎凉。算了，我也知道他肯定帮不了我，我还是自己想办法最好，都说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可是啊可是，这里一片白茫茫的，那里是我的容身之地啊天呐，我好想哭。挤出笑脸，我还是把最有礼貌和最好的笑脸还给他，作为这一天对我照顾的回报，毕竟，我没有什么可以赠给他的，女士高跟鞋？他肯定不会收。我给了他好大一个微笑，或许有些夸张，还或许吓他一大跳呢。
　　“今天谢谢你了！”
　　然后我转身离开，虽然每一步我都走得很卖力，可是，那一定是我最美的姿态。行李箱埋在厚厚的积雪里，我根本无法拉动它，我真的好想哭，那一瞬间感觉自己好孤独好孤独，有种被全世界抛弃的感觉。不一会儿，鞋踩在积雪上发出的吱呀声越来越乱，他跑到我身边，冻得透红的右手递上一双表面是黑色毛呢布的棉鞋，左手依旧拎着公文包，虎头虎脑地笑着，
　　“赶快换上。”
　　就那一刻，我心里又是一阵感动，太好了，我可以不用死了。
　　“谢谢你。”
　　趁我猫着腰换鞋的空档，他接着说，
　　“这里没有酒店，你一个女孩子住民宿也不太安全，我先带你回我爷爷家落脚，其它事再想办法吧。”
　　我没有说话，谢谢已经无法表达我的感激了，我心里想着呀，他人真好，以后我要好好对他。
　　换好后我决定不再管我那双凉鞋，就让它在雪地里自生自灭吧。他玩下腰，拾起被雪覆盖了薄薄一小层的凉鞋。
　　“扔了吧，反正也用不着了。”我有些瞧不起那双窝囊的凉鞋，以前在家里，特别喜欢穿这双凉鞋，超级凉快，可是到了雪镇就派不上用场了。
　　“留着吧，都这么老旧了你还留着，看得出你很喜欢它，以后回去也会用得着的。”
　　这，这这，我真想劈头盖脸把他骂一顿，他话里有话啊，闲我的鞋老旧是吗，什么意思，给他点好脸色还瞪鼻子上脸了。
　　“扔了扔了！”
　　我的语气很强硬，不可拒绝。
　　“留着！”
　　他淡淡吐出两个字，暴露在空气里的手，依旧拎着那双凉鞋，想想那双鞋也是挺有福气的，被这样一个才认识的人珍惜宝贝着。
　　“鞋子多少钱，我给你。”
　　其实我就是客套客套，他肯定懂，走在雪地里，我才不会疯了一样打开行李箱找钱还给他呢。
　　“不用了。”
　　“那怎么行呢。”我用伪装出来的温柔语气回复了他，他没有理我。
　　“你在哪里买的，我没看到附近有商店啊。”
　　他指了指路边鼓出来的的有棱角的东西，
　　“这些都是商店，只是被大雪覆盖了，你刚到这里，肯定不熟悉，像我在这里生活了那么久，肯定清楚。”
　　我假装乖巧地点了点头，谄媚地笑了笑。我听得出他语气里的骄傲，真是的，住久了了不起，我新来的不知道怎么了，可以原谅的呀，真是的不知道他得瑟个什么劲儿。算了算了，不批判他了，还好有他，不然或许现在我早就冷死了。
　　谢谢你谢谢你，我心里千万次重复着这句话，好像一说出来，就会融化这座小镇的所有白雪。

　　来到一间像雪砌的建筑一样的房间前，他上前敲了敲露出来的灰色门板，这里就是他爷爷家了吧。一位老奶奶出来开门，
　　“哎呀，小宝回来了。”
　　老太太喜笑颜开。
　　“奶奶，你又骗我，不是说生病了吗？”
　　老太太一脸可爱，假装委屈撒着娇，
　　“知道你忙，但又想你，所以才和你爷爷联合起来骗你的啊。”
　　老太太看了我一眼，像小宝使了个眼色。小宝，天呐，那么大个人叫小宝，我感觉我快吐了。
　　“这位是？”
　　“找不到住所的人。”
　　什么叫找不到住所，不是你让我跟你来的吗，真是好笑，现在这样又是什么意思嘛，真是的，要气死我了。我脸上还挂着微笑，怎么说也要给老太太留下好印象，万一老太太迷恋上我了，就不要小宝了，小宝就没人爱了，哈哈哈，我心里狂喜。
　　“奶奶好，我叫小媛。”
　　我发大招了，甜不死人不偿命地笑着，然后又忧伤的想起自己花了的妆，不过管它呢，我开心就好。
　　“是挺圆的，快进来吧孩子们。”
　　什么挺圆，脸吗，我摸了摸我肉嘟嘟的脸，跟着小宝和奶奶进了屋。我被蒙蔽了，这里的建筑是前面窄小后面宽敞的建筑，往深处建的房屋，地面只有一层，地底下好几层呢！我惊讶极了，从来不知道还有这样的建筑，还有这样一群生活在“地底”的人呢。奶奶安排了一间客房给我住着，暖气很足，超级暖和，心里很感谢小宝呢，还是很别扭，大男人叫什么小宝，真是笑死人了。
　　我在雪镇的生活，就从这里开始啦！
　　睡前，我假装自己是个酸溜溜的诗人，为我来到雪镇的第一天作了首诗，以为纪念。

　　7

　　我曾想过，若我是白云，我会选择化成雨滴洒向大地，还是会选择形单影只自由自在的漂浮在空中？
　　我曾想过，若我是花，我会选择满身荆棘地长在人们都够不到的枝头，还是会选择被一位浪漫诗人摘下送给他心爱的女子？
　　我曾想过，我若是大树，我会选择被伐木工人砍下建造房屋，还是会选择长在幽静偏僻的深山老林里不被任何人找到，然后茁壮成长插入云霄？
　　后来我又开始幻想未来。
　　以后我的爱情会是怎么样呢？是和心爱的人依偎着漫步在江边？还是会和一个很爱自己的人终老？
　　以后我的生活会是怎么样呢？是生一堆小孩子把他们养大成人，见证他们的茁壮成长，还是会去孤儿院领养一个与我投缘的天使孩子？
　　以后我的理想会变成什么样呢？是得过且过日复一日且一成不变的过着与此时相同的生活？还是如热血青年一般积极向上为梦想努力拼搏？
　　有时觉得我想得太多反而苦恼，于是我沿着河堤奔跑，放开手里紧牵着的风筝线，任它自由离去。
　　我是个离人，若我有撞南墙的勇气，若我有攀峭壁的意志力，若我有奋不顾身的精神，那我定会全部拿来爱谁。
　　若我年少时遇见你，若我用心珍惜你，若我并没有逃避。
　　可是，我已经逃离，面对没有你的陌生环境，孤独且感伤。

　　8

　　一大早，就有人来敲我的门，我很是气愤，正欲弹起身来把门外人臭骂一顿。这里要提醒一下，冲动是万恶之源啊，真的，还好没那么做，传来小宝低沉的晨嗓，
　　“起床吃饭了，再晚就没你的份了。”
　　吃的我怎能怠慢，来者不拒啊。我连忙起身洗漱，只用了十分钟，叠被子，洗漱，换衣服，全都弄好了，就上楼在餐桌旁捏着筷子死守阵地，我千万不能错过饭点，不然就没吃的了。不一会儿，腰间系着围裙，一身家居服的小宝端着两个大碗出现了，我跃跃欲试。靠近，定睛一看，两大碗饺子啊！天呐！别说吃了，光是多看几眼我都会吐。
　　还记得小时候，爷爷带我参加别人婚宴，新娘不是我们本地人，所以餐桌上出现了饺子这一食物，宴席进行了一半，谁都没对饺子动过筷。小孩子嘛，对什么都好奇，图个新鲜感吃了第一个饺子，觉得味道还不错，就连着吃了好几个，实在吃不下了，准备消化消化，休养生息呢。这时候，新娘来敬酒了。
　　“祝大家吃好喝好，”她瞟了眼盛饺子的盘，
　　“饺子是我们地地道道的家乡菜，大家都尝一尝。”喜笑颜开。
　　这时候，我的噩梦真正开始了，不知道是谁接了新娘的话，要是当时我有点脑子逮祝那个人，我绝不让他好过。
　　“那小孩很喜欢吃呢，看她一连吃了好几个。”
　　整桌只有我一个孩子，除了我还有谁呢！新娘盯着我看了一眼，满眼感激，我看得出来，她很喜欢我，为了不让她失望，我打肿脸充胖子，起身又夹了一个饺子，边吃边傻傻对她笑着，她在我们这桌留的时间比较久，一直看我，于是我把一整盘全吃完了，肚子都撑鼓起来了，圆滚滚的，难受死了。由于吃得太多难受，我就躺在椅子上，那样使我好受很多，实在是忍不住了，我就闹腾，爷爷没办法把我领回家了，一路上我胃里翻江倒海，特别想吐，但喉关紧闭，没办法吐。到家后难受得遍地打滚，奶奶给我抠吐，才好受许多，那一晚，我发高烧了，我默默决定，再也不要吃饺子了，不然就天打五雷轰。
　　可是！眼前的饺子要怎么办，我要说我不喜欢吃然后扭头就走吗？对，就那么办！这时候，小宝的爷爷奶奶也上楼来了，这可愁死我了，直接转身走人太粗鲁也太没礼貌了，我得想个万全之策。好啊，我就假装大家闺秀细嚼慢咽，这样既礼貌又能少吃，没事没事，我安慰自己，忍一时，成就千秋霸业。
　　“爷爷，奶奶！”叫完后我一个劲儿傻笑。
　　“这孩子嘴真甜，”奶奶扭头看了爷爷一眼，
　　“抹了蜜似的。”不愧是两老口，损人都这么有默契，齐心协力。
　　“快坐下吃吧，凉了就不好了。”小宝看了攥筷子攥得死死的手，提醒道。
　　奶奶一个劲往我碗里夹饺子，我只好连声道谢，计划失败，我该怎么办，碗里的饺子越来越多，我夹起的第一个饺子在嘴边磨了半天还没咬一口，脑门开始冒汗。
　　“这孩子吃东西怎么像个老鼠一样，细磨细磨的。”
　　看来奶奶有些不满意了，我要怎么办才好啊，谁能解救我一下，我内心崩溃着，脸上再来两行清泪就美满了。
　　“有点烫，我吹吹，吹吹。”
　　我呆头呆脑又把嘴边的饺子吹冷，越吹越来劲，这样真好，我可以不用吃了。
　　“烫吗？老头你说这饺子烫吗？”
　　“反正我觉得正好。”
　　“我也觉得。”
　　计划再次失败！你这该死的饺子，让我心在痛泪在流。终于，老两口吃完就下楼去了。
　　“还不快吃？”小宝把最后一个饺子送进嘴里，疑惑地问我。爷爷奶奶也不在这里了，我也没必要装了，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我要甩脸走人了，刚放下筷子，小宝比我还先起身，
　　“最后吃完的人刷碗。”他指了指楼梯旁的屋子，
　　“厨房在那里。”
　　算了算了，反正我是逃不过了，我认命吧。
　　“知道了知道了，我刷就我刷。”
　　我满脸不耐烦，我故意摆臭脸，就是想要让小宝觉得我不开心，然后愧疚，就会来帮我刷碗了，可事实并不是这样的。他毅然决然走下了楼，那好吧，我还是去刷碗。
　　我把桌上用完餐后剩的碗叠在一起，装在大盘子里，往厨房挪去。拧开水龙头，冷水哗哗流出来，我伸手试探了一下，那叫一个刺骨啊，我赶紧把水关掉，这么凉，要怎么刷啊，别说碗刷不干净，我怕刷着刷着我的手会被冻坏吧，真是可怕，我又呆站在洗碗槽前暗自神伤。
　　“为什么不吃完？”
　　我知道他在责怪我饺子的事情，我可没耐心跟他鬼扯，
　　“不喜欢！”
　　说着我就要赌气把手伸进冷水里，他走上前，左手拦住我，拎在右手的水壶里的热水被他全部倒倾在槽里。
　　“还是我来刷吧，不然还得把围裙解给你，太麻烦了。”
　　“那怎么好意思呢。”
　　他也知道我装疯卖傻，肯定知道我不想刷，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我就站在他身旁，看他刷碗。他的动作很笨拙，但决不是那种没脑子的笨拙，是一种不熟练的笨拙而已，看着他好看的脸，再看他做家务的样子，挺像个人的。刷完碗，把一切整理好之后，我肚子咕噜咕噜叫了，
　　“我下面给你吃吧。”
　　瞬间我就慌乱了，想起之前的一个十八禁段子，脸嗖的一下红了，我承认我思想混乱腐朽，可谁让他先说出口的呢！
　　“还是我自己来吧。”我真的是不好意思，连声音也变得娇羞。
　　“还是我来吧，免得一会儿我又得收拾烂摊子。”
　　这次我没有生气，觉得他说得对，我什么都做不好，什么都要他帮忙，我挺没用的，我点点头，
　　“谢谢。”然后落寞地走开了。
　　“把饺子端进来。”
　　我很听话地给他端了进去，又很快出来，在餐桌旁坐好，还是维持落寞的表情，是真的，环境改变了，我以前使用的那一切都不适用了，我根本就不聪明，大概只能任人玩弄了。
　　他还是端着两个大碗出来了，摆在我眼前的是普通的家常面，表面是一个煎得黄金酥脆的荷包蛋。
　　“快吃吧，早餐这样美好的东西，要是没有了，会让人活不下去的吧。”
　　他坐在我对面，吃着我剩下的饺子，我很惊讶，想劝劝他别这么想不开，我指着碗里的饺子，
　　“小宝啊，”
　　刚一开口我就后悔了，这个名字实在是让我鸡皮疙瘩掉一地。
　　“安静吃你的面，我不嫌弃你的，只是浪费不是我的习惯。”
　　就这样红着脸，我们吃完了早餐。

　　9

　　也许我是幸运的，或者说上天对我比较上心，我狼狈无助的时候，上天总要安排这么个人当我的依靠，总让我枯燥无味的生活变得有滋有味，形动声色，当我想抱怨的时候，总会想起上天待我不薄于是安排与我相遇的那些人，我就吞声不吭气了，他们运气该多差才能在茫茫人海万千少女中遇见我啊，他们真惨，那样一想，我就不会抱怨了。

　　他去刷碗了，我回了房间，百无聊赖，静静躺在被褥上。不多时，敲门声又响起了，我以为是小宝，打算晾他一会儿，奶奶的声音却传了进来。
　　“媛媛啊，你赶紧收拾行李吧。”
　　我翻轱辘爬起来准备开门，奶奶的脚步声也响起。是啊，我在这里住了一夜了，虽然没有添什么麻烦，可是还是打扰了别人的生活，奶奶让我收拾行李，或许只是缓和的告诉我，我该离开了，嗯，没错，我真该离开了，于是用最快的速度整理好行李，把房间恢复原样，把行李箱推出房间，真的太重了，我一个人铁定拿不动。没办法，我跑去厨房找小宝，他正解下围裙挂上架子。
　　“小宝啊......”
　　“好别扭，还是叫我姜民吧。”看他一脸嫌弃，我还真想倒苦水，什么跟什么呀，我可是忍着多大的压力喊出那个名字的，算了，叫姜民吧，姜民好听些，也自然一些，不然喊一个大男人奶娃娃的名字，我觉得不是他疯了就是我疯了。还是说正事吧，毕竟去别的地方住就再也见不到他了，心灵也会随之平静的，一开口就说帮我搬行李吗，不不不，那太没礼貌了，先铺垫铺垫吧。
　　“姜民啊，要是有人来这里旅游，他们一般住哪里啊？”
　　他没有接话，默默走出厨房，我低着头跟在他后面不敢吱声，我这点小伎俩，恐怕早已被识破，突然，我撞上他的背，
　　“你想干什么？”
　　他在房间不远处停了下来，看到我的行李箱了吧，意思应该更明了了。他转过身，好看的脸就在我头顶，那张说不出好话的嘴也离我很近，那我就直切主题好了。
　　“那个，这些天麻烦你了，拜托你代我给爷爷奶奶道个谢。”
　　“我接受你的感谢，但给爷爷奶奶道谢是你自己的事，我无法代理。”
　　说得对，要平时我必须鼓掌，可现在我要怎么道谢啊，算了算了，我只能对不起两老了，不要怪我啊不要怪我，以后有机会我定会亲自道谢，但奶奶刚才都催我收拾行李了，我还是不要留下来碍眼了，心里千种滋味，最多是落寞。赶紧离开最好，不然等到奶奶回来才离开会更尴尬吧。我指了指不远处大包小袋的行李，
　　“可以麻烦你......”
　　没等我说完，他上前就帮我搬行李，我连忙让出走道，跟在他宽阔的脊背后，上楼，将行李堆放在门廊处。
　　“你接下来要去哪里？”
　　“先找个地方住下吧。”
　　他若有所思，只是点了下头。
　　“等我一下。”
　　他下了楼，然后很快又听到他上楼梯的声音，再出现在眼前，他换上了厚厚的棉服和棉鞋。
　　“我送你一程。”他说出这句话我挺感动的，也有些心酸。
　　“免得你被冻死在路上。”
　　我噌了下，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不理他就好了，默默把他打入我心里的十七层地狱，给他机会超生。想到这里我忍不住笑了。
　　他无语又无奈的看了我一眼，可能觉得我该吃点药了。
　　“你莫名其妙笑什么？有什么好开心的。”
　　“我突然想起一个笑话，”我说话期间，他挪动行李往门外走，
　　“你要听吗？”
　　“不要。”
　　居然泼我冷水，我就诱惑你听不可！
　　我屁颠屁颠跟在他身后，
　　“很搞笑的，我笑了好久的，真的很搞笑，我肯定你也会觉得很好笑的，怎么样，要听吗？”我迅速用力关上门。他的步子迈得有些大，我只得小跑才能和他并肩，
　　“怎么样，要听吗？”我挤眉弄眼一番，他看了我，又是无奈的摇头。
　　好吧，我也心灰意冷了，不听算了，我还不愿讲呢，我嫌动嘴太累。
　　“不听算了，我还不愿讲呢。”我瞅了他一眼，看他会有什么反应。
　　真是的，不说话就算了，还露出一脸不屑，我可忍不了了，是该好好教育教育他怎么与人交流沟通了，正欲开口呢，他抢先我一步。
　　“嘴长你身上，要说就说，我又没拦你。”
　　真是气死我了，配合一下会死吗？不配合能有搞笑的效果吗，你不情我不愿讲出来的笑话能好笑吗，不解风情就算了，简直是个无知的人，可怕可怕真可怕。但是，既然都让我讲了，我又是那种不吐不快的人，心里还是窃喜。我刻意清了清嗓，
　　“老头在看神话片，老魔头怒吼着：‘我要打得你形神俱灭魂飞魄散，让你永世不得超生！’
　　一旁专心织着毛衣的老太闻言嘟哝道：‘现在超生罚得真重！’”
　　我一口气讲完笑话，自己哈哈大笑起来，听到他不大不小的笑声，低低沉沉的，好像很有质感的棉花，让人觉得很舒服。他笑起来还挺迷人的，至少有那么一刻我心动了。我看得入迷，他突然收回笑脸，我也赶忙收回视线。
　　“是搞笑，但你不觉得冷吗？”
　　我以为他在关心我的冷暖，心里给他加了分，想把他升级去天堂里呢，脸上不由得一红，害羞低声回答，
　　“不冷。”
　　如果我回答冷他会不会上演偶像剧里的戏码脱外套给我披上呢？
　　“我是说天气这么冷，你就不该讲这么冷的笑话。”
　　一句话把沉醉白日梦的我拉回现实，算了，他就是这样一个毒舌妇，我不批判他，默默给他降分，送到十八层地狱去了。懒得理他，没脑子的人就不该和他说那么多，可是他的笑脸怎么解释，我瞎了吗？真是口是心非，男人心，海底针。

　　接下来他陪我东奔西走，终于在镇中心找到一家旅人宿馆，帮我买了一堆东西，什么暖壶啊，暖宝宝啊，捂手宝之类。我不知道要给他多少钱，就把钱包里仅剩的五张红色纸币递给他，他好看的脸色阴沉了下来，怎么说他都不要，虽然说谈钱很俗气吧，可是我真除了给他钱币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他了。
　　“早点休息吧。”
　　说完他就离开了，我能干嘛呢，一看见床就犯困，倒头就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