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有扶苏》芜城

3、第 3 章

　　托起书桌上的古琴，我起身向院落里走去。
　　刚刚走出房门，湿冷的空气混在金色的阳光里骤然向我袭来。似乎是下了一夜的雪。我抬头望了望门前的银杏，干枯枝条上坠满了落雪，树皮是灰的，又透着些青。积雪搭在这纤细的枝干上竟也显得沉重，一副随时可以将它压垮的模样。摇摇头，我也不愿再想下去，快步走到院里的亭子中坐下。
　　轻轻抚起琴上的七弦，低沉的旋律响起，平复了我心中一切不好的念想。这样的感觉……就像是扶苏，想到这儿我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蘷己的琴艺是愈发地精妙了。”
　　琴声一怔，我惊诧地转过身去，便见了那抹熟悉的青衣。
　　“矣南子？”
　　“直呼前辈的名字可不好。”他走到我面前，轻轻的笑了，两道剑眉斜入鬓发，深邃的眉弓下是载漫暖意的清凉的眸子。
　　“你可不是我前辈。”沉默了好久，我说了句，直直地看着他。
　　他倒安逸自在，舒舒服服地靠在阑干上，“蘷己现在都这么小气，一杯茶水都不肯给喝吗？”
　　他仍是淡淡地笑着，落落大方。我看了他许久也看不出他有其他做态，幽幽地叹了口气，抱着琴回到了房里。又端上早晨刚泡好的茶水出来。
　　古藤的叶子早已泡得入骨，整壶茶都是浓郁的金色，在茶水倒入杯子里，溅起一圈圈涟漪的刹那，我想的了自己生长的雪山幽域。
　　“茶水有些凉了，你若喝得不惯，午后我再泡一壶新的。”
　　“这就很好了。”他眉头微皱，古藤茶总是苦得生涩绵转，泡得愈是久，颜色也愈是好看，但苦味也是成倍的增加。
　　“虽苦了些，可你喝了这茶再和别的水，嘴里却是一股甜味。”看着矣南子细细地抿了一口，眉目半敛，我蓦然想起他原是不稀罕苦的。
　　“也许，这便是它的独特之处。”

　　我笑了笑，看着他：“你来这儿不会是和我谈茶的吧？”顿了顿，“扶苏知道你来了吗？”
　　他摇了摇头，不知是不是喝了那茶的缘故，笑容竟有些苦涩：“他自是不知，我此行也只是顺道来看看你。”
　　此行？我听出了些端倪，矣南子自从隐居与筑山后便有近十年未曾踏入尘世半步。这也是我之前见到他而深为诧异的缘由之一。
　　“你打算去哪儿？”
　　“去哪儿无妨。”
　　这一听便是假话，既然是“顺道来看看”，那便是早拟定好路线了，哪有现在说的这样随便。
　　“如此，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呵呵，蘷己说这话像下了逐客令，不过无妨，我即刻动身。”
　　说罢，他便直起身来，拂了拂袍子，将茶杯递与我：“今日，多谢蘷己的好茶了。”
　　“你若留得长一些，自会有更多的好茶。”
　　“可惜却不是我中意的。”
　　“你没品过，怎知不会中意？”
　　“没有品茶的心，又怎会有中意的茶。”他淡淡一笑，挺拔的身躯在漫眼的雪景中显得格外落寞。
　　我不知再说什么，只得看着他走。在那青色的身影快从我视野中消失的刹那，我心中一紧，跃身追上了他。
　　“不去看看扶苏吗？”
　　……
　　“不去。”
　　短暂的沉默后，那抹身影彻底消失在我的视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