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年玉貌（娱乐圈）》程立立

33、Chapter 33

　　那个女演员初见我，敌意极大，“我以为云帆的女友是怎么样的天使，没想到这样臃肿。”
　　我极力忍住她的不礼貌，悉心指点她在声音上的不足，恨不得替她录了音。
　　她总是带着讥笑的看我，我强忍住不快，带她去我家合伴奏，练声，她却一定要季云帆也在场。
　　我统统忍住了，并不发作，不管她怎么在云帆身边撒娇撒痴，甚至用我家厨房给云帆烤蛋糕，穿着性感的围裙，叫，“云帆，云帆，来帮我一下。”
　　云帆的眼神忍不住一直飘向她，我都忍住了。心里只想着，只要季云帆没有不要我就行了。她是女主角，现在一切由得她。

　　直到公演后，季云帆也参与谢幕，那金发女主角扭动着纤细的腰肢，拥抱住季云帆，在他唇上印一个吻。

　　我在台下，看得浑身打颤，眼泪不知何时流了一脸。
　　这样才是郎才女貌呢。

　　公演结束，季云帆收到慕尼黑音乐学院和剧院艺术总监的邀约，远赴慕尼黑，没有问我的意见，只是通知我一声，就走了。

　　走之前，他带来一瓶香槟，请我同他共度一夜。
　　我尴尬，拒绝了，理由是，现在太胖，等减了肥，在度过我的初夜也不迟。

　　他捏一捏我肚子上的肉，在我耳边轻笑，“小铃铛这圆圆的身体，要减下来何其难，我猴年马月才吃得到你呢？”
　　我听了那样的话，暗自下了决心。

　　他去了德国，一同去的，还有那个金发女演员，她也得到了一样的好机会，离开了美国，去到欧洲找更大的舞台。

　　我浑浑噩噩度过了几个月，终于辍学回家。同父母开口要想办法减肥。

　　正深陷回忆里出不来时着，舞台上的女演员也唱了这么一句，“我要瘦下来，变成一个美丽的女人。”

　　季云帆那时并不在我身边，他只听到了转述，其实我的原话是，“我要减肥，要瘦下来。现在的我，臃肿而丑陋，这样活着太痛苦了，只要能瘦下来一天，只要一天，过一天正常人的日子，享受一天不穿加大码衣服的生活，要付出多大的代价，我都愿意。”

　　帷幕拉上，剧场里灯光重新亮起来，我听到身边的人都屏息，期待下半场的剧情，或是叹气，讨论着这个女主角的命运。

　　我站起来，跌跌撞撞狂奔出场外。
　　圣诞夜的风很冷，瞬间就吹干了我脸上的泪痕。

　　我想，下半场剧情一定是，我接下来的人生。

　　服用过激素的身体很难短时间内瘦下来，父母也一直想着我能下决心，早早找到了医师，咨询了一套手术。

　　首先是开膛破腹，将胃部分为上下两个部分，然后截断小肠，重新排列小肠的位置，改变食物经过消化道的途径。

　　然后再做全身抽脂，因为部位较多，要分经三次麻醉。

　　医生告诉我，两种手术同时期执行，是现在尖端科技，手术基本安全，只是会比较痛苦，但可以彻底达到瞬间瘦身的效果。

　　他信誓旦旦说不会有什么特别严重的副作用和后遗症。

　　我爸妈热泪盈眶，立刻让我签字，并说缠绕他们已久的心结也终于得解，女儿又会变成青春的美丽少女了。

　　进手术室之前，我致电给季云帆，我告诉他，下次再见他，就是十全十美的了，他有空，一定要写一出以我做女主演的音乐剧。

　　他大吃一惊，立刻阻拦我不要这样子，为了一个音乐剧做这样的手术不值得。

　　我又通知了稔儿和一直待我如同自己女儿的教授，写了一封信，言之凿凿，瘦下来以后，先要穿最华丽的鱼尾礼服，在舞台上唱自己最喜欢的唱段。

　　手术室里，我做了甜梦一场，我变成了前所未有的漂亮女人，所有的鲜花和掌声都围着我，走在马路上再也不会有人说我胖子，季云帆为我写了好多好多音乐剧，我们成为了最令人羡慕的情侣。

　　只是醒来的时候，一阵突如其来的剧痛将我的神识都粉碎了，我无意识地尖叫，只看清妈妈心疼的脸。

　　太疼了，太疼了。

　　耳边有医生在叫，“镇痛泵，快用镇痛泵。”

　　在下一次疼痛袭来之前，我已经再度昏厥过去，我甚至没有机会让妈妈拿镜子来，看一看我自己。

　　过几天，我又接受两次新的全身麻醉，做第二次抽脂，和开膛破腹的大手术。

　　医生自信地对我说放心，第一次麻醉醒来后，我的表现很好，胃旁路手术的难点他们都掌握了，请我期待，彻底手术后我的新生。

　　这一次，我连梦都没有做，就醒来了，看见医生的脸色严肃，见我醒来似乎松了一大口气，推出手术室门以后，一向坚强的爸爸居然摔倒在地上。

　　在重症监护室里，妈妈抱着我大哭起来，“女儿，女儿，我的女儿，不要离开我。”

　　我不知道手术出了什么问题，是手术失败了？
　　忽然，我的脑子里有什么炸裂开来，之后，我整个人诡异地抽搐起来，我想和妈妈说话，却说不出口，我听见我的喉咙里发出沙哑的呜咽，我的五指不受控制地曲张，剧烈地疼痛，呼吸的凝滞，眼前开始闪过一道的白光。

　　我的神智清醒，疼痛，麻痹，窒息，同时袭来，我正准备顺着那白光走过去，耳边却听到各种声音，“抢救，快，这是麻醉过敏，情况很危险。”

　　我强迫自己正视疼痛，好像一个粉碎机在一寸寸将我碾成粉末。

　　医生的声音失声叫，“再快些，麻醉过敏太危险了，可能这几分钟就不行了。”

　　我张开嘴想大叫，却发不出声音，我很困顿，却又不能闭上眼睡去，呼吸停滞住，终于一点意识也没有了。

　　被谁救过来的，我怎么醒来的，我是谁。一概不知道。

　　在醒来的三天后，我才意识到我从鬼门关走了一遭，手术一直很顺利，只是没有想到，我对麻醉剂里一种微小的成分重度过敏，我在手术室里迟迟不醒，醒来后就发作了，几乎命丧当场，还好那时候重症监护室已经准备好急救措施，救回我。

　　我躺了整整半月，一个字也不会说了。只会咿咿呀呀叫疼。

　　太疼了，不过没关系，我能忍，等这段时间过去，又可以重新练声了，我就回到舞台上去了。
　　凭着这样的信念，我撑下了一切痛苦的术后恢复。

　　我的嗓子却恢复得比什么都慢，我渐渐担心起来。

　　有一天医生坐到我身边来，缓缓对我说是麻醉伤到了神经，控制声带有些困难，可能要练习一阵子，才会恢复说话，至于唱歌，可能很难了。

　　我承受着数次手术，麻醉效力褪去后的巨大疼痛，在知道自己濒死的时候，也不曾掉过一滴泪。

　　看到自己浑身因为抽脂和胃部手术极速瘦下来，松弛的皮肤的时候，也还存了信心。术后总能恢复的。

　　听到医生说我再不能唱歌的时候，我无意识地掉下来泪来，哭得撕心裂肺，身上扔插着管子，却挣扎着要起身。

　　我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我没有得到想象中的美貌，承受了濒死的代价。却失去了我最美丽的东西。

　　之后几天，稔儿和教授来看我。他们从西雅图过来，坐在经济舱，连腿都伸不直，下了飞机就来医院了。

　　稔儿伏在我身上，哭得比我还伤心。她哭哑了嗓子，教授也没阻拦。

　　教授握住我的手，“美人鱼，你的鳞片被一片片揭下来，鲜血淋漓，你的嗓子被狠狠剪断，终于换来一双人腿，值得吗？”

　　他疲惫得很，已经一大把年纪，足可当我的外公，却为了我那样奔波。

　　我吃力地抬起手，抚摸他的白发。

　　他任我抚摸，片刻老泪纵横，哽咽着说，“不管怎么样，你是我最爱的学生，这点不会变。”

　　我的父母对教授深深鞠躬，教授沉默地给他们拥抱。

　　爸爸曾经也胖，我在生死关头绕一圈，他居然瘦下来，啤酒肚都没有了。
　　妈妈保养得一丝皱纹也无的脸垮下来，她弹钢琴的素手每天在我身边做各种杂事，当一个护工。

　　只是，季云帆没有出现。

　　我日复一日等他，等到在炎热的夏天穿上塑型衣，等到能粗糙地说一些话。稔儿放心了回了西雅图，他才姗姗来迟了。

　　我已经能吃力地在搀扶下站起来，他紧紧抱住我，似乎要宣泄自己的情绪，全然不管我疼得呲牙咧嘴。

　　我拉住他的手，“我不能唱你写的音乐剧了，我嗓子坏了。”
　　他如同被雷劈了，僵直地站着，好久好久。

　　再之后，他说他爱我，只会越来越爱我。
　　他陪足我三个月，直到我能重新流利地说话，他温柔得小心翼翼，我却日渐烦躁起来。

　　因为短时期手术量过大，疼痛太剧烈，过度使用了镇痛泵，后遗症发作，我上了瘾。
　　彼时医生已经给我换了止痛药，我服用下去，却恶心头痛，呕吐不止。
　　终于又用回了老药，我立刻有飘飘然的舒服感觉，但每每瘾过后，都会浑身发抖，发烧，意识不清。
　　之后上瘾了已经无法抑制，每每疼痛，都从床上滚下来，央求医生给我一点吗啡。发出小动物被捕时候的绝望哀求，最后妈妈和爸爸狠心流着泪把我束手束脚捆好，我疼得冷汗流下来，牙齿几乎把枕头咬坏，汗湿重衣，每日要换不知多少套衣服。

　　季云帆目睹数次，被我吓的脸色煞白，我每次熬过来以后，总对他摆一摆手，让他走远一点，不要靠近。他似得了圣旨一样逃得慌不择路。

　　是怎么下了狠心戒掉的，我已经不愿意记得了，只觉得那个时候生无可恋，总在吗啡里才找到一些安慰，幸好医学昌明，我并没有经历比手术本身更大的痛苦，就永远和镇痛泵说了再见。

　　只是季云帆，那时候，他在害怕什么呢？

作者有话说

　　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