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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棋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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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鑫的年纪不大,跟林晓比起来,他就是一只黄嘴小雏鸭,但是这只小雏鸭说起话来很讲究策略。
一本正经的,他先跟林晓聊天气,说江平最近的天气不好,阴天太多晴天太少,一到晚上还总爱下雨。这大大的限制了他的人生自由,因为下雨天家里的保姆爱干净,不喜欢他在雨天进进出出。
“你家有保姆么?”他问。
林晓摇摇头说:“没有。”
乔鑫大大的替他松了口气,道:“没有才好!太麻烦了!真麻烦!”
接着他又从保姆的事情说到他最近的作业,作业是一份绿色植物的观察日记,他告诉林晓自己养了个仙人球。
“你家有仙人球么?”他又问。
林晓笑了,说:“没有,不过可以养一个。”
“哎,那我告诉你!”乔鑫一副过来人的口气,“别养了,闷死人。”
林晓说:“那你怎么不养别的?比如养个好看好玩的。”
乔鑫大大的叹了口气,老气横秋道:“哎,养不活!”
两个人的对话天马行空,林晓一边给自己泡茶,一边附和对方儿童式的跳跃思维。经过楼下看了眼挂钟,他琢磨着怎么哄他去睡觉,可没想到对面忽然冷不丁的冒出一句:你礼拜天晚上有空么?
问的时候林晓正上楼,步子一顿,穿着拖鞋的脚就直直的撞到了台阶上。
忍着疼,他说:“嗯?”
乔鑫理直气壮:“礼拜天晚上,嗯……”他还琢磨了一下,“就七点吧,到时候我让司机过来接你。”
林晓哭笑不得道:“干什么?”
乔鑫说:“我让你看看我的仙人球。”
不等他说答应不答应,对面呱唧一下,直接就把电话给挂了,而林晓看看手机,很是无语。
很明显,乔鑫打电话的目的就是约他出去,但小孩儿终究是小孩儿,约了半天也没说地点,让司机来接,他又知道自己住在哪里,或者在哪里工作么?
无可奈何的摇摇头,林晓回楼上去了。进到屋里关上门,他往床上一躺,终于有时间想别的事情。
他想起沈叶。
陶企在那天的怀旧之旅中并没有向他吐露更多信息,而他也是在回忆的时候才发现,原来自己对沈叶的认识根本就少的可怜。
他只知道他们在一起打过几次球,沈珠有几个拿手菜做的特别好吃,而沈叶个子小小的,总有一张微笑的面孔。
想不到后来发生了那件事情。
私生子这个身份,讲起来终究是个尴尬,不管现在的乔二多风光,在别人口中,他大概也就是徐思洋说的那个样子。如此林晓也想明白了,沈叶之所以不对自己表明身份的道理。要么就是他早就忘了自己,要么就是他不想认。毕竟他是从一个身份过渡到另一个身份,这个变化发生在他们分别的十几年中,作为另一个新开始,他也需要对对方的选择表示尊重。
念旧情并不是什么坏事,但如果其中有一方对这份旧情表示遗憾,那就完全没有怀念的必要了。因为这有点像硬生生的抠起个旧伤疤,越是想掩盖的东西,一旦抠动起来,就越要令人痛心。
好比他跟徐卫东。
托去专利局打听消息的朋友在转天给他来了电话,说专利申请已经被受理了,只是因为那边临时换了负责人,所以有点周折。而说到换人的原因,那朋友还有些看笑话的意思,他说,你知道为什么换人么?林晓当然不知道。朋友说,因为之前那个人收受贿赂,让人家举报了。举报他的是个匿名,但是出手极狠,找了记者当场打脸不说,举报资料也准备的很硬。如果不出意外,这个人恐怕是要彻底倒霉了。
因为常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林晓也并不感觉奇怪,但是没过两天,消息见报,他看了一眼照片,顿时就有点不大舒服的感觉。
报道底下的照片很眼熟,虽然只见过一次面,但林晓依然记得那张面孔,是在咖啡馆里跟他碰过面的男子——也是徐淮安那个所谓的朋友。
报道出来之后,林晓之前的嫌疑也就自动洗脱,但这并没有缓和他和徐卫东之间的关系。他们的关系是真的到了头,嫌疑不嫌疑的,说到底也只是些无关轻重的催化剂。不过林晓很快就从这些催化剂里嗅到了别样的气息。
专利局负责人落马的第二天,徐淮安主动向公司提出了辞呈,说自己年纪大了,准备提前退休。这在整场会议中听起来简直就是个匪夷所思的大笑话。首先徐淮安今年不过才四十五六,怎么也不到急流勇退的年纪,况且他要是早有这样的念头,还在外面搞什么挂牌的子公司干什么?
股东里和他利益挂钩的当然不乐意,但总的来说也没什么人主动反对,于是徐卫东稍作考虑,当场同意了他辞职的要求。
从头到尾徐淮安的脸色都没有太好看过,林晓看他还是那副笑微微的样子,但看向徐卫东的眼神里明显的有所不甘,果然,林晓的猜想应验了。
徐卫东对于徐淮安种种骚动的不作为,大概并不是简单的视而不见,他只是在寻找一个契机,找到合适的机会,稍微一动作,徐淮安就自动从高位上掉下来了。合情合理,根本不费吹灰之力,而自己夹在当中,只是个让猎物放松警惕的炮灰。
徐淮安辞职的当天,徐卫东又找林晓谈了一次,这次是在茶水间,徐卫东问他近期有没有旅游的计划。
林晓当场否定,他的年假在之前的去蓝江的时候已经全都用掉了。
徐卫东笑笑,告诉他没关系,那就当我们一起去出差,想去哪里,你来定。
徐卫东就是这么一个忽冷忽热的人,好的时候也能让你觉得他是个挖心掏肺的角色,但这种好过于刻意,骗得了别人,骗不了跟他生活了八年之久的林晓。
“专利被恶意搁置的事情……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林晓问他。
徐卫东扫了他一眼,眼神中多有几分赞许的意思。而林晓一看,心里顿时就凉了。
原来他早就知道,从头到尾,包括徐思洋和徐淮安联手往他身上泼脏水,还有那些所谓铁板钉钉的证据。可他还是那样毫不犹豫的把他当着棋子一样的往那个迷局里塞。
徐卫东伸出手,放在他后背上轻轻的抚了抚,然后轻描淡写的说道:“思洋年纪轻,不懂事,有些人不像话,带着他也学坏了。不像话的那些人当然要咎由自取,但我这个做哥哥的总不能看着自己的弟弟也误入歧途,你说,对不对?”
说着话,他喝了一口咖啡,手指头半曲着在林晓的脸上划了一下,他抚到他眼角的位置了,然后万分留恋似的,就停在那个地方,重复的抚了好几次。
林晓忍无可忍,往后退开一步。
“徐卫东。”他说,“你是不是忘了。”
“什么?”
林晓抬起头,又看到自己爱了八年的男人,但那面孔映在他眼中,是渐渐陌生了。可能从很久之前他们就根本没有真的亲近过,他们只是假装在一起,一个造梦,一个做梦而已。
暗暗的咬紧牙关,林晓控制着自己不要露出难过的表情。他不能在这种时候向对方示弱,他没什么好示弱的,他的爱是真的,感情也是真的,只是给到极限,他不想再继续罢了。
“徐卫东,我不会再等你了,我们分手了。”
徐卫东瞪大眼睛,似乎没想到林晓会说这种话。
确实,他是利用了林晓来去除徐淮安这颗绊脚石,并且是在伤害林晓的前提下,不为别的,就为了保住弟弟徐思洋所谓的一点自尊。徐思洋爱哭,一哭他就毫无办法,相比之下林晓就要坚强的多,至少他没有在自己面前哭过。
提出旅行的建议是他给出的补偿,但林晓不接受,还要跟他分手。
这之前,他从没想过分手这个词会主动的从林晓嘴里说出来,要真有说的那一天,也应该是他来说,所以站在原地,徐卫东明显的怔了一下。低头看了一眼林晓,他眼里还有那种不置信的骄傲。
他说,我不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