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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番外2 老与少 ...

  •   章燕和长大了。他自己感受不到逝者如斯,但是看着他从出生到现在的人每见他一面都会明里暗里地感叹。

      章一帆经过这许多年——不知该称之为水到渠成还是天意弄人,而无论个人的意愿如何,她最终出落成一个果敢利落理智性格模糊的钢铁战士。她太忙,贺禾很少能见到一面。

      章一帆当年肆意妄为,近来对着自己执意留下的儿子却常有感叹。
      章燕和一点不像她,这令她伤心,但这个男孩子性格上也看不出和李晓的半点瓜葛足以使她宽慰。

      章一帆总是认为是燕和两到五岁时发生了这一常理说不通的转变,而贺禾在这一事件中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贺禾不置可否。

      章燕和今年16岁了。白皙文静又不可捉摸。

      贺禾对于前天还在电话中出现的人,突然间现身在公寓里表现出了足够的惊诧。但是他很快就收起了这副表情,不确定燕和的心意作反应往往会适得其反。

      但是章燕和纵览了他进门时的神情,并没有露出在乎的意思。只是呆呆地望着他,沉浸在仿佛整个世界都是错乱的迷茫中。

      “我的钥匙你还没丢?”贺禾想引他说话。

      果然,燕和立刻炸毛,一副被看不起了的神色。“嘁,才不会丢。你房子不在了,我钥匙也不会丢。”

      贺禾笑笑,他总是对自己说,不要再把章燕和当做小孩子,但是无法控制。
      “你累不累?”

      “还好。要做什么?”

      “今天下班早,要给贺江树做饭。买菜去,跟着吗?”贺禾喜欢和章燕和扯淡时连名带姓称呼贺江树,有一种排斥的冰冷和疏远的亲昵混杂在一起。

      “干嘛说是专门给他做饭一样,你不要吃吗,还有我!不存在啊。”章燕和仿佛在为他叫屈。他和自己较为亲昵,孩子这种单纯的护短虽然并不需要但是仍会心头一暖。

      贺禾不知道,章燕和具体怎么看待贺江树,还有自己和贺江树的关系。如果非要他形容的话,章燕和大概只会说:莫名其妙。

      他想不明白,贺江树和肉团小时候那么好,长大却渐渐疏远。贺江树现在对待他平等冷淡一如旁人。也许在长大了的燕和的印象里,这个人越来越像东北严冬里雾凇上的冰渣子,既有雾的不可捉摸,又有冰的冷硬。

      无论如何,他二人尽管平时过的有些清冷,但贺江树估计也是不会欢迎燕和此次的到访的。

      燕和跟在他后面出了门,有些蔫,不知在寻思什么。

      四月底,气温又突然陡降。大风从头上掠过,将心里的暖气都带走几成。

      “冷吗?”

      “不。”章燕和故意一般把脖子挺得老长。

      刚招到一辆出租,手机响了。

      “怎么会这样?”章燕和瞬间感到贺禾的语气低沉下来。

      “那我马上赶过去。你说下地址。”

      “好,知道。再见。”

      见他挂了,章燕和立马接了上去。“出事了?”

      贺禾掉过头,见他一脸凝重,倒是笑了起来,“嗯,贺江树他骨折,住院了。”接着知会师傅改道去人民医院。

      一路上贺禾也没再和章燕和说什么话。但是架不住章燕和老是用眼瞥他。

      “怎么了?”

      “贺江树他伤的不重?”

      “胫腓骨旋转骨折,不轻。”

      “那你怎么一点都不着急啊?”

      “我急也没用。”

      章燕和急了,“那也不能因为没用就不急啊!”

      贺禾不知如何回答。
      “总之,就这样。大概老了吧。”

      章燕和又噤声了,不知是不是因为他话里的那个‘老’字。

      “我给你钱自己去吃饭,还是你陪我去医院?”出口,贺禾不禁叹了一口气。说是陪自己,怎么着都有些抬举章燕和的感觉。

      这个年纪的小孩子,往往是没有心的啊。

      章燕和抬眼,用责备的目光看着他,“当然一起去。”那副理所当然的神情仿佛在斥责他‘你傻的啊’。

      考虑到住院的诸多事宜,无法不生出未忙先累的疲意。车子在毕竟有些沉重的气氛中驶去,快的有些不像话。

      章燕和以为这种接到亲人突发住院的消息,必得狂奔而至,丢了心魂一般,从护士站将答案吼出来,跑进病房去。

      但显然贺禾是个非典型患者家属。

      贺江树安静地躺在病床上,腿部已经做了清创。等到消肿了,才能手术复位。看到他们,眸子闪起来,古井无波的不虞神色带了一丝虚弱的暖意。

      “都好了?”贺禾坐到床边,轻柔的问道。

      “我让他们清的差不多再打电话。”贺江树低沉的语调显然在忍痛。

      章燕和完全不明白这种心情代表什么。只顾得上在他们说话的空隙里喊一声“江叔。”

      贺江树点点头。顾不上询问他怎么出现在这里。

      “撞你的人呢?”

      “跑了,已经报警了。”

      贺禾意欲破口大骂,又不想惊扰贺江树,只恨恨地骂道‘败类’。

      “小叔会处理好的。”贺江树抬起手,示意贺禾把手放进他的掌心。“我挺开心的。伤筋动骨,咱们有三个月的时间了。以前是太忙了,没有办法。”末了,又补了一句“你别担心。”他怕贺禾骂他犯浑。

      贺禾给他另类的安慰弄得没了脾气,什么也没有了。只紧紧地握住他的手。末了,斟酌的语气添了一句:“我们别去打扰贺旻。”

      贺江树淡淡地看他一眼,却让贺禾一瞬间有些心惊。这十多来年融合到一处的东西在此刻有部分的分离,生疏的十分明显。

      “我。。。”他一张口,反而词穷了。
      尤其是当着燕和的面,一些急于脱口的解释也迟疑起来。在这静默里,小小的尴尬像陶瓷上的裂纹,越发显眼的不能忽视。

      燕和大抵也察觉出气场不对劲,默默退出去了。

      贺江树仿佛对这一切都未察觉,眼睛一直盯着天花板。

      这么多年了,贺禾还是受不了贺江树对他哪怕有一丁点冷淡。他有些气愤的委屈,冲到床头,把他的脸和视线扭到自己这边。

      贺江树仍是毫无表情。直直地看到他心里。贺禾升起一丝毫无缘由的心虚,就在他视线要逃开的时候,被贺江树扭转回来。

      “亲我。”

      贺禾感谢这句命令式的情话。但是他只是低头伏在贺江树的肩窝处蹭了蹭他的脖颈。贺禾觉得自己真正的老了,连给出一个火热的吻都觉得艰难,而这完全不同于年轻时的羞赧。

      他们之间的爱,经过了岁月的沉积,风蚀,夹杂了很多未知却令人疲倦的东西。就这样稍稍温存一会,贺禾的身体离开了他的肩部。

      贺江树左臂伸长,按下他的脖子。两张嘴唇狠狠地对在一起。像是对贺禾方才一闪而逝的想法的否认,又像是一种坚定的宣誓。虐待了一番他的嘴唇,末了又在唇角一舔作了结尾。

      这个简短但充分的吻里充满了酒精的味道。清洁而辛辣,但是似乎更加撩人。贺江树露出颇为意犹未尽的神色。

      贺禾轻柔地补了一个吻以示体恤。贺江树远比他主动不是吗,除了第一步,剩下的距离都是他走过来,使之越缩越小的。这许多年了。

      “那小子来干嘛!”

      “不知道,也许突然在爱情和理想上萌发了了不得的感情。这个年纪的小孩,管他呢。”贺禾轻声说道。

      “哼。”

      此后的四五天,贺禾每天除了工作便是来医院照顾贺江树。住的时间久了,大家无可避免地对他们之间的关系产生疑问。只是他们均装作不知。贺禾知道贺江树的心里一向强势,而自己,则是到了这个年纪,对于外界的眼光,他通通不再害怕,也不再在意。

      章燕和仍然窝在家里没有走,贺禾便权当找了个看家的小孩。16岁的脸上时不时出现那种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自寻烦恼式的忧愁。

      贺禾很想问他:“为赋新词强说愁是为了哪一桩?”但是这样恐怕会伤害到他敏感的自尊心,所以按兵不动,等他自己和盘托出。

      终于在第五天的晚上,或许是客厅新换的吊灯光线太好,又或许是晚餐的某一盘菜对极了他的胃口,终于等来了他的内心独白。

      “贺禾,我,恩,有事跟你说。”

      “说吧。”

      “我跟人上床了。”

      贺禾不知道章燕和期望得到的反应是什么,自己又实在提不起劲表现出大吃一惊的激动神情,最后只是平平无奇地回了一句,“做好安全措施了吗?”

      “没有。”

      “那你搞出了你妈的年轻版?”

      章一帆越年长,越对当年的事情耿耿于怀。而且由于伤口早已结痂,那些难以启齿的在意的地方也早已消散,所以常常在儿子面前讲述他是如何生出来的,添油加醋,试图让他远离李晓。

      “没有。”章燕和现在颓丧的表情就如同春天的田野里刮来一阵秋风,那种不和谐让贺禾看了碍眼。

      问他对方家长是否找他,仍是摇摇头。

      “那你大老远跑来干什么,越过你妈,就仅仅为了让我安慰你得了甜头反而受伤了的少男心?你是第一次没错吧?”

      他终于点点头。

      贺禾分辨出这是对于第一次那个问题的肯定,而对于前面那个问题,他仍在维持着缄默。让一个四十多的大叔小心翼翼地体谅16岁少年的羞赧和为难,即使是贺禾,也已经说得上是考验。

      历经了从尾部千辛万苦地往上挤压,终于得到能够刷一次的牙膏量的时间,章燕和开口说了一句着实让贺禾吃惊的话。

      “他是个男生。”

      “天哪。你真是个麻烦,你的出生就是个麻烦。”

      贺禾终于不吝啬他的反应了。只不过这句话对于章燕和来说,反而跟‘晚上别吃糖’一样轻描淡写。

      “他特别讨人厌。平时一个屁不放,老是跟老师打小报告。虽然是班长,但其实很不合群,像盆令人作呕的高岭之花。还是个吝啬的穷鬼。”他带着厌恶的态度理直气壮地说。

      “既然你自觉自己做出的惩罚这么正义,为什么又颤抖着跑过来到叔叔怀里寻求安慰呢?”贺禾故意加重了‘叔叔’两个字。

      他没有说话。

      “怎么发生的?人家把这件事告诉老师了吗?”

      他果断地摇摇头。“我不知道怎么发生的,我喝醉了。早上,床上有很多血。”

      “那你以后就离他远点,就算是道歉了。”贺禾沉吟了一会,“当然,你要是喜欢他,就要对他好点。”

      “我才不喜欢。”这句话章燕和说的很轻很急切。“我觉得恶心。”片刻,又急忙加上一句,“我没有的别的意思。”

      “我知道。但是你跑来到底是想做什么呢?”

      章燕和嗫嚅着,“我不知道……这事发生之后,我一片混乱,就跑这里来了。”

      “ 我觉得你应该留下来面对你们班长。”

      “你这样说,让我觉得羞愧……好像我多卑鄙似的。”

      “谈不上卑鄙。可是在你这个年纪,很多事情,哎,总之要自己体会才能明白。我去睡觉了,很累。”

      章燕和嘴唇动了动,又不知说些什么。

      贺禾时不时要去花店,还要看护贺江树,实在没有多余的精力匀给章燕和。一天中午,他回去拿保温瓶,听到走廊传来争执的声音。一个是燕和,一个也是与他同龄的声音。

      “你回去上课,要不然老师就通知家长了。”

      人被抵到墙上的声音,“妈的,又打小报告。你这个贱人。”

      贺禾猛然意识到里面的孩子就是章燕和口中的班长了。

      对方也不说话,只是与章燕和推搡在一起,最终不敌,被掼在地上。他冷笑一声,“胆小鬼。不就是跟我上床,竟把你吓的提起裤子就跑。你打算躲到什么时候。”

      章燕和心虚了,声音拔得很高,“你还提上床。我明明跟别人喝酒,怎么会和你上床!”

      “你早问不就行了。你喝醉了,你那些狐朋狗友自然也醉了,我就把你带走了。是我勾引你的,我扒光了你,给你口&交,然后让你上了我。现在可以回去了吗?”

      ‘啪’,响起尖锐的扇耳光的声音。贺禾听到这里,急忙跑上去。他堵在楼梯口,进退维谷。一个白皙阴郁的少年,正捂着脸,指缝露出的地方隐约看到红印,眼睛不受控制地红了。看见有人上来,而且是认识章燕和的,推开他,急忙跑下楼去。

      章燕和仿佛受了很大刺激,胸口不住起伏。

      “燕和,你有些过分了。”

      这个年纪,大抵是不容人置喙其所作所为的。肉团什么都不说,扭头进了屋里。第二天清早,人就消失了。

      贺禾和贺江树商量之后,决定暂时不告诉章一帆这件事。只叫她多关注儿子的情绪变化。只是哪怕是这一点,也是无法实现的。章一帆升了副主任,也是顾不上章燕和的。

      贺江树康复的时候,章燕和来了电话,贺禾能感受到他情绪低落。那个当班长的小孩转学了。

      他想问,你是不是很难过?却决定作罢。

      章燕和说:“我觉得我喜欢上他了。”

      透过他快要哭出来的语气,贺禾想起了很多事。他对他说,“会再见面的。只要还有喜欢。”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4章 番外2 老与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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