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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 29 章 ...

  •   他们母子和医护人员依次进入心内重症监护病房。护士上前给病人安置生命体征监测仪器,从容不迫;陈路则轻手蹑脚,呼吸轻微,生怕大幅度动作会给贺天明薄如蝉翼的生命造成不可挽回的影响。贺禾站在她身后,注视着仍在昏迷中的父亲,一阵阵后怕。

      监护病房呈大的椭圆状,内置十张病床,均是病危病重病人。病床之间只靠浅蓝的帘子阻隔,空间较普通病房开阔许多。

      时间已至深夜,可是这里的灯光尤其明亮,让人处于长久的恍惚之中。大多病人仍未入睡,有的甚至麻木地顶着一张痛苦呻&吟的面孔。贺禾觉得不舒服,同时注意到陈路不自主地向他的方向靠近了些。

      急诊医生和值班医生分别站在两侧,询问病史。“病人以前是不是经常抽烟喝酒?”

      陈路红着眼眶点点头,“他喝酒很多。”

      “发病之前有没有过激情绪或过劳的情况?”

      她没有开口。贺禾接过话头,酸涩地说:“只受了很大的刺激。”

      急诊的医生说,“那就可以解释了。患者没有暴饮暴食的话,平时吸烟饮酒,发病前情绪波动大,这些都是急性心肌梗死的诱因。患者因为心肌梗死面积很大,心排血量急剧减少,直接引起了心源性休克。幸好距离医院很近,送来及时。手术的情况刚才签字的时候也跟你们简要说了,我们给病人做了球囊扩张,放了支架,血管阻塞情况得到了很大的改善。他很快会醒过来的,你们先安心。”

      俩母子默然地点点头,情绪颓丧。医生走后,陈路不堪重负地跌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贺禾见此情景,不知说些什么才好,双方间很是沉默了一会。

      病房只能留一个人陪床,贺禾遂说道:“妈,你回酒店休息吧,爸这儿,我来看着。”

      陈路头也未回,“我来看着。你爸明早醒了看到你,我怕他再晕过去。走吧,走吧。”伴随着一声沉重的叹息。他无言,缓慢无力地步出病房。

      独自一人穿行在沉睡许久的校园中,墨般的黑色隔绝了白日里的清明,却斩不断撕扯着自己的情绪。经过研究生宿舍的时候,他的脚步滞重起来。如果能够痛快地恨,那也将是一种酣畅淋漓的幸福。快步走过这仿佛某种恶意提醒的建筑,心脏却幽灵般浮现毫无预兆的疼痛。贺禾无法阻挡它的来临,也无力叫它快快离去。

      到达宿舍所在的楼层,其他住户都已入睡,门廊上幽暗的灯光静谧地好似人们清浅的呼吸。打开门,看着屋内熟悉的器物摆置,重又生动起来。才离开不久,再回来已沧海桑田。

      父母,贺江树。自己把事情搅得一团糟,深深的挫败和懊悔流遍了全身的每一个角落。第二天太阳依旧升起,明亮的仿佛世间没有一丝忧愁。贺禾大睁着的双眼从天花板上移开,深吸气,去卫生间洗漱。镜子中的脸,眼窝深陷,黑眼圈悄然浮现,胡茬全面而起,稍长了些的发丝散乱,深深散发出颓唐的气息,无法掩饰。

      他在内心给自己无声地打了打气。清晨的太阳从窗外射进来,满室缓缓飘舞着的灰尘如同他嘴角未及溢出的叹息。

      贺天明已经醒了,正在喝食堂送来的稀米汤。陈路在旁边怜爱地注视着,喝完后,及时递上一张擦拭嘴唇的面纸。贺禾站在病房入口处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在四周洁白的环境中,觉得父母身上有了圣洁的光彩。很羡慕,也想拥有那样的世界。

      “爸爸,好点了吗?”

      贺天明才注意他,脸上立刻出现痛心疾首的神情,指着他。因为深知不能动气,想要表达盛怒的语气和神情被大大削弱了许多。“你滚,给我滚。”说完,猛然去捂自己的胸口,绞痛开始了。语气低了很多,他转向陈路,“叫他走,走啊。”

      丈夫这种虚弱的状态深深刺激了陈路,一瞬间泪水就充满了眼眶。她摁下了铃,护士快速奔进来。贺禾被挤到外围,怔怔地看着这一切。他们各忙各的,只自己是个无关紧要的局外人。甚至连担忧的权利都不被赋予。

      他退出病房,等在病房外的长廊上。其他九个病人的家属不时出出进进,经过时都投来打量的目光。他脸色很差地看回去,那些人往往快步离去。

      差十分钟到八点,准备交班的护士和医生步履匆匆聚集到半圆形的护士站前,白袍的一角掀起微微的弧度。贺禾也曾站在那里,过着充实和偶尔质疑日复一日意义的日子。可是现在,只能怀抱一种苦涩的心情,通过别人来悼念曾经。他别开视线,不再自找苦吃。

      交班完成后,各组开始查房。贺禾注意到贺天明的治疗组医生进了监护病房,一行八个人,有三个带着口罩的。其中有一个,很像贺江树。

      他激动地站起来,还没迈出脚步,又强制着坐下。不管对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所有的帐待查完房再算。心内病人病情往往很重,查房速度很慢。等到一行人走出监护病房,贺禾已经煎熬地再也坐不下一秒钟。

      贺江树已落在队尾,贺禾放轻动作尾随着,走到普通病房和监护病房之间作为安全通道的楼梯,他揪着对方,快速闪入隐蔽的门后。贺江树没有料到,猝不及防被摁在墙上。

      虚无的火气早已冷却,剩下的都是实实在在石头般坚硬的怨恨心情。眼前的那双眼睛,即使只有雾霾下的可见度,贺禾也认的出来。他现在一点都不想开口,只想用拳头说话。

      一巴掌挥上去的时候,响亮的声音在空旷的楼道中回荡,连贺禾自己都被惊到。然而对方没有说话,没有闪躲,神情坦然,问心无愧。

      “还手。”他冷哼一声,最恨这副样子,“还手!”接着的一拳打在肚子上,几乎听到肠子被推动移位的声音。

      贺江树上身弯下来,再也维持不了刚才的淡漠神情。慢慢地直起身,扯掉脸上挂着的浅蓝色口罩——左颊留下的红痕已经可以看出形状。他及时截住贺禾再次挥来的拳头,横抱腰际,借着巨大的冲力将对方抵在墙上。然后和刚才如出一辙,给他腹部来了同样的一拳。

      好像一种挑衅,一种冷冰冰的示威。可是在巨大的抽痛中,贺禾觉得爽快。“我操&你大爷。”吼玩这一句,迅疾扑上前去。

      回声极好的楼道中不断传来推搡、击打、倒地的声音。即使仅听完这一场架,也无疑是精彩刺激的一场。

      贺禾倚靠在墙上,气喘吁吁地瞪视着对面的人。贺江树仍挺立着像一棵伟岸的树,除了翻开的衣领、只剩最下面一颗的扣子还有略显狼藉的神情。“你还来干什么?确认我爸爸有没有死?”

      对方听完这句话,皱了皱眉。

      “你的报复冲我来,别动我的家人。”

      贺江树清楚贺禾心知自己的来意,只是他们已经不是能够心平气和谈话的关系了,语气不由也刻薄起来。“这样更有效果不是吗。”

      如果还有力气,贺禾会坚持再打一架。劳心劳力之后,他只是以一种日落西山的暮气,吐出一句话:“ 以后,别再出现了。”不需要严厉的口气,贺江树听得懂自己的警告。他拉开门,拖着落满拳头的身躯离开了。

      两扇门又合上,发出‘咣当’的巨响。留下贺江树一个人。他的目光落到地面上,口罩被来来回回地踩踏,已经极其肮脏,黏在地上,仿佛布满了病菌。就这样站着,不想出去。寂静包围着他,也保护着他。

      不知过了多久,没有一个人闯进来打扰到他。贺江树吐出胸口的浊气,给自己打了气,手伸到刚才贺禾奔出时握着的门把手上。病区的亮光照亮一层层的阶梯,也抚上他受伤的面容。

      外面赫然立着陈路,一直在等他出来的模样。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第 2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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