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世—云歌摇》晓霞寒

7、 第四章 平安公主挥泪别爱女，传奇人物含笑收病体

　　酒冷青灯夜不眠。寸肠千万缕，两相牵。鸳鸯秋雨半池莲。分飞苦，红泪晓风前。
　　天涯雁翩翩。雁来人北去，远如天。安排心事待明年。无情月，看待几时圆！
　　——元好问《小重山》

　　春雨绵绵，杨柳依依。京郊之处，白家庄前，正上演着一幕听者伤心、闻者落泪的骨肉分离的戏码。
　　自约六年前平安公主生了双胞胎后，白家庄就没有断过医师，从御医到江湖郎中，不知多少人曾昂首挺胸地走进白家庄，过不了多久却都垂头丧气地退了出来。
　　这一切只因为，白家庄的二小姐，平安公主和白驸马的大女儿白琥珀（乳名儿二雷子，但只有白战神敢背着平安公主偷偷地叫）、朝阳帝亲赐尊号的纯然郡主，病了。当然，二小姐的大名、乳名都少有人叫，甚至少有人知道的。庄内庄主故友、奴仆称她二小姐，庄外众人称她纯然郡主。但是，不管叫她什么，这位刚出生就得到父母最爱、皇帝亲赐名、大臣同期待、百姓争相议论的主儿，从来没有给过任何回应。琥珀姑娘一直处于痴呆状态，别人喂东西，她吃；牵着她走，她也和其他婴儿一样，该走时就走——只是，她从来没有睁过眼，也从来没有开过口。平安公主和白驸马看着小女儿从呀呀学语到清脆地喊爹喊娘，从蹒跚学步到蹦蹦跳跳，很是欣慰；再看从来不睁眼，提线木偶一样的大女儿，很是伤心。奈何，六年过去了，御医也罢，江湖医生也好，谁都没能未能将大女儿的病因说出个子丑寅卯来，更别说治好了。
　　平安公主和白驸马都有些心灰意冷了。
　　平安公主和白驸马都有些期待了。
　　平安公主和白驸马都喜出望外了。
　　平安公主和白驸马都伤感了……
　　这一切，得从一个传奇人物说起。
　　四国交汇处有一峡谷，名为四方谷。四方谷处于群山环绕之中，谷内一年八季，谷外终年积雪、地势险要。不知从何时起，四方谷被人发现，修屋建瓦、种植各类粮食、果树、药草，俨然成了一个系统。这个系统原本不为人所知，但自100多年前，某位自称来自四方谷的男子在世人面前展示了卓越的医术、高深的武功后，四方谷才渐渐为人所知。当是时，该男子与四国之一的东来国君相交匪浅，与另三国的国君也是关系十分融洽，在四个身在高位的好友的多方努力下，回四方谷之前该男子答应每隔十年现世一次，为有缘之人治病，收有缘之人为途。自那以后，每隔十年将谷内优秀弟子送出谷外历练也无形中成了四方谷的传统。我们说的这个传奇人物便正是十年前现世的四方谷弟子。
　　他叫易夜碧。十年前作为四方谷行走世间的杰出弟子出谷时，他只有19岁。四方谷名声在外，靠的是杰出的医术和高超的武艺，能医人不能医之病，会人所不会之功，而这两种能力都是需要时间浸淫的，所以在外行走之人多是四十多五十来岁的大叔。所以当19岁的易夜碧打出四方谷弟子的名号拜见前朝皇帝时，所有知情人都震惊了。质疑的声音是自然是很多的，但所有的声音都在易夜碧治好久病沉疴、不久于世的乾王爷等一干病人，打败号称武林第一大家的孙姚孙老夫子后消失不见。易夜碧的能力得到了充分的肯定，却也只是他成为传奇的一个小因素。真正让易夜碧成为传奇的是他的情爱史。
　　易夜碧长得很帅，是让人移不开眼的那种帅。年少有为、能力卓越、性格还沉稳大方的美男子，自然特别受女孩儿们的喜爱。四方谷弟子的地位自100多年前就相当崇高，易夜碧虽说年轻，但地位在那儿，所以一般的女孩儿倒也不敢太过唐突了他去。但前朝长公主萧安瑾却不是一般的女孩儿。自看到易夜碧的第一眼起，长公主一颗芳心就系在了易夜碧身上，且将喜爱之情付诸行动。亲自关心饮食住行，送汤送饭是初级阶段，故意将自己弄病接近他是中级阶段，主动投怀送抱下□□甚至公开说自己已怀有身孕要他负责是高级阶段。易夜碧是个高傲的男子，高傲的男子对这种不要尊严的行为十分不耻，初级阶段他忍，倒掉饭菜了事；中级阶段他忍，开服药房了事；高级阶段他忍，他忍不了了，恼得将三年的世间行变为了两年，提前回四方谷去了。他这一走不要紧，长公主却一个相思成灾，羸弱的身子越发羸弱，脆弱的心灵越发脆弱，竟一个不小心就得了风寒，芳踪远逝了。长公主的老子自然不干了，竟下令全国缉捕，却遭到了从上自下全国女子的强烈反对——皇后娘娘也说了，女儿为情所伤，与易公子无关，切莫迁怒于他，有失公允。通过这一个前脚刚发布，后脚就被追回的全国缉捕令，易夜碧作为传奇人物的地位就更加牢固了。
　　今年，十年之期又到了。从西辰国的传来消息，四方谷弟子已在西辰待了大半年，而且还是十年前的传奇人物易夜碧。原本心灰意冷的白驸马立即进宫请求朝阳帝，以国君之名邀请易夜碧到东来国行走。
　　易夜碧答应来了。
　　易夜碧看了琥珀的病。
　　易夜碧说必须带琥珀回四方谷治疗。
　　如今，白家庄门口。易夜碧正骑在一匹神骏无比的白马上，比十年前更加让人不忍移目。他的怀里，坐着一个玉雕般的小小美人儿，虽是双眼紧闭，却身板挺直，很有点宝相庄严的感觉。
　　平安公主牵着大女儿的小手，泪水不停地流。
　　“易师傅，真的不能让珀儿坐马车吗？她从来没有上过马的，会不会颠坏啊？”
　　“白夫人，我们需要尽快赶回去，坐马车是最快的。”
　　“唔……易师傅，我们什么时候能带着玛瑙去看看珀儿吗？她们姐妹俩自出生后从来没有分开过的。”
　　“白夫人，时间不早了。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你们的孩子的，毕竟她现在是我的病人了。你们也不用来看她，十年之后，四方谷弟子外出历世时，我会让人将她带回来的。”
　　马蹄声渐行渐远。白战神一手抱着小女儿玛瑙，一手扶着将欲晕厥的妻子，表情十分严肃。从今天开始，他的身边就只有一个义子，一个小女儿了。神经粗大的白战神在略微伤感之后，更多的期待起十年后他心爱的大女儿会长成什么样呢？当然，现在更重要的事情是趁着夫人情绪波动剧烈，好好亲亲抱抱，增进夫妻感情才是。于是他将小女儿交给老妈子，扎个马步将平安公主横抱着回庄里去了。
　　“爹爹，姐姐真的能醒吗？”
　　“玛瑙乖，姐姐会醒的。等姐姐醒了，你们就可以一起玩了。”
　　“那姐姐醒了，爹爹和娘亲就不会只抱姐姐，也会抱抱我了对不对？”
　　“嗯？”
　　“因为姐姐生病了，爹爹和娘亲就总是看着姐姐，对玛瑙都不怎么看看，玛瑙好寂寞的！”
　　“哈哈哈哈，小丫头，你懂什么叫做寂寞？等过了年，你就和范家的浚儿哥哥一起跟着先生读书念字去，你们都六岁了，可不能像爹一样大字不识一箩筐，被你娘看笑话……”
　　“爹爹，我知道什么叫做寂寞的……还有，我喜欢你们喊我瑙儿，就像喊姐姐一样。”
　　“玛瑙乖，这样最好听了。”
　　……
　　谁也没有发现白家三小姐眼中闪过的微光。
　　同样的，谁也没有发现庄里少了个小男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