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抹殷红点青碧》浅碧轻红花一流

7、惶恐

　　青是被混着泥土芬芳的清风唤醒的，一翻身，就看见殷直身曲腿而坐，背影朦胧在轻雾里。青以为殷要被吞噬在那片白色中，慌忙用力地伸出手，想要触碰他，却抑制不住地哆嗦。可是无论怎么抓，那抹身影却总是遥不可及。泪无声地滴落，青蜷起身子双手捂脸，害怕这只是一场太过美好的梦，那么醒来后，自己又要怎么舔舐伤口？

　　殷收回悠远的视线，听到身旁一阵窸窣，转过头，只见青颤抖着弓着身子，泪滴像脱线般从捂着脸的指缝中钻出。和晨间的凝露掺合在一起，一时分不清哪滴是泪，哪滴是露了。殷感到心猛地一缩，脑子里闪过一丝痛楚，他觉得要想起什么了，却抓不住那抹思绪。只好俯下身，轻轻拍着青的背，像是哄哭泣的孩童般。殷用低沉而又温柔的语调在青耳边道，“青，是我，我是殷啊，别哭，别哭……”殷不知道说什么才能安抚身下的人，只不断地重复这句话。

　　正哭得晕晕乎乎，青隐隐约约听到殷急切的声音，愣愣地移开手，迷茫地看着殷一张一合的唇瓣，背上传来忽轻忽重的拍打。青仿佛在将要被绝望湮没时突然抓住了根稻草，倏尔，紧紧攥住殷垂下的衣摆。从一角慢慢捉住一片，再双手死死拽住。“你不会离开我的，对么……”

　　这一声卑微而又惶恐，殷感觉那死死攥住自己衣衫的手，仿佛也死死揪住了自己的心。“不会，不会……”殷躺倒在青身旁，慢慢拢上青，抱入怀中。也许是梦到他的心上人了吧，殷想着，到底是怎样的人才会有这么大能耐，让一个仿佛与俗世脱离的人伤得如此深。

　　悲伤似乎可以传染，殷只觉得胸腔闷痛地很。看着青抽噎着，呢喃着睡熟了，殷才停止手上的拍打，沉默地看着青微颤的睫毛，听着他不太平稳的呼吸声。

　　青再度醒来，身边已没有了殷的影子。他惊慌地起身，被一阵香味勾着循了过去，原来殷正慢慢熬着粥。“刺——”，一片落叶被踩碎了，殷忙得转过身，看到青的脸色好转了些，才笑笑，“起来了？”

　　方才的一幕幕被青回忆起，他有些害怕，不知道自己是否暴露了身份，此时看着殷淡淡的笑，才舒了口气。“嗯。”

　　殷害怕青想起刚刚的事尴尬，毕竟男儿有泪不轻弹，他将自己的脆弱完整地暴露在自己面前，该是懊恼的。便不多说什么，让人去洗漱了。

　　青盯着澄澈水面上的倒影，自己的眼红肿地不像话，泪痕七横八竖地扯着。轻叹一口气，捧起水狠狠地洗着，像要把自己哭泣的事实遮盖般。

　　捧起勺子用舌尖试了试味道，还算可口，殷便盛好两碗稀粥端了过去。青垂着头，有一下没一下地搅着粥，看那袅袅热气氤氲了视线。估计是熬了好一会儿了，米粒的形状已变得模糊，融融糯糯的感觉，上面还撒着些桂花。轻轻含入一口，浓厚软糯，桂花的清甜也久久停驻。

　　殷瞅着眼前的人，香甜地大口食起来，稍稍缓了缓担忧之情，也慢慢品尝起粥来。

　　待闷闷的饮粥声变为调羹与瓷碗碰撞的清脆声，两人像约好了般，都没有再提清晨的事。

　　早饭后，青帮着殷收拾好碗筷后，想起前日采的茶叶，便向殷讨来了。他先摆好茶锅，放入叶片加盖杀青。片刻，待水汽慢慢溢出时，又立即揭盖透杀，好一会儿杀青这道工序才结束了。殷轻摇着手中温热的红茶，看着青娴熟地制茶叶。

　　青盯着茶叶，一时没了动作，只为了使嫩叶摊凉后再揉捻。殷喝了半杯茶，青才开始加工。他慢慢使叶片揉破变轻，卷曲成条，只见青黄的汁液被挤出，附着在叶片表面。好一阵忙活，青才腾出一只手，用手背拭了拭脸颊的汗。正好瞟见殷笑着看向自己的模样，一阵心安。

　　最后，青将半成品放入炒锅迅速地翻炒着，把水分逼干，阵阵茶香挥发出来才收了手。

　　看着瘪了的茶囊中又变得饱满，青才满意地点点头，轻轻捏起两片茶叶，放入口中，顿时充满了精神。

　　“来，给。”殷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青面前，递来瓷杯。青望着杯里的清水，一愣。“不能总让你喝红茶，但我没有绿茶，只好给你倒一杯清水了……”殷不好意思地摊摊手。

　　“谢谢。”青颔首，笑得明媚。这是今日青第一次勾起嘴角，殷看得有些入神，生怕这笑容会昙花一现。

　　茶烟歇，鸟声绝，风鸣止。漫山间只两人对坐，一人啜红茶，一人呷白水，而滋味却尽是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