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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门客 ...

  •   在客栈住了两日,白婉兮的脚伤已经好的差不多。这两天里她正盘算着回浙江的事,毕竟住在这不是长久之计。可她还是在犹豫——就算是回了家乡,她又能住在哪里呢?今后又有什么指望呢?——白婉兮一个养在深闺的小姐,哪里又有什么故交可以依靠……
      出神了半晌,蓦的听到北儿在耳边说道:“小姐,外面有人叫你呢。”
      她竖起耳朵一听,果然是。于是说:“请问是哪一位?”
      ——“白小姐,我家公子姓柳,想请小姐到楼下一叙。”
      柳璧言?是他?白婉兮愣了一愣,这二日在客栈里几乎足不出户,要是没人提起,她还真要把这个人忘了呢。
      下得楼来,看到下面端坐的那人,白婉兮又是一怔——端坐在楼下的是柳璧渔,并不是自己先前想的那人。她不禁自嘲一笑——那小厮只说是柳公子,却也没说是他,怎么自己就认定了呢?
      再说柳璧渔。这次来找白婉兮,实际上是抱了一份忐忑的心理。他在心里计算很久,终于还是决定去看看她——倒是不明白自己,平日里那么多小姑娘在自己身侧大呼小叫,怎么对她却是这样——羞涩?哎,这个词用来形容自己实在不妥,可又没有别的什么更贴切的了。等了甚久才见她下来,柳璧言看着那裙裾就有些出神。……这才几天不见,她竟憔悴了这许多!
      白婉兮敛衽为礼,坐到一边,对着柳璧渔点头微微一笑。看着柳璧渔,白婉兮竟忆起了早年夭折的小弟——柳璧渔与他三哥不同,并没有柳璧言身上那种傲视一切的侠者之气,反倒多了些书生的意味,这倒是和自己的小弟很是相像——也不由得生出些亲近之感来。
      想到家人,她神情略微一黯。
      柳璧渔没有漏过这一瞬之间的神态变化,问道:“白姑娘,容在下开门见山了!姑娘如今还没有安身之处么?”
      白婉兮真想叹口气,奈何她家教极好,在外人面前终究不肯失了礼数。她缓缓地说:“确实如此。这两日婉兮便要回浙江了。”
      “姑娘要回家了?”
      “哪里还有什么家——”她不禁眼圈一红,险些掉下泪来,却生生忍住了。
      “白姑娘……”柳璧渔一时语塞,他从前被人前呼后拥,从没安慰过人,今日又面对着这样一个弱女子,真是不知说什么好。
      “看我,真是该打,惹公子伤心了。”白婉兮不留痕迹的一笑。
      倒是她在安慰我了——柳璧渔讪讪笑道:“在下倒可以……嗯,不知姑娘……”他倒是有好心,可是往往好心却办了坏事,这让他道不知从何说起了。
      “你有办法么?快说快说!”立于一旁的北儿早就忍不住了,眼睛一亮,也不管是什么话,冲口就说了出来。
      “北儿……”白婉兮眉头一皱,轻叱道。
      柳璧言继续说:“在下家中虽无万贯家业,但在杭州城中也算家境尚可。白姑娘若实在无处可去,不如就暂时住到在下府上……姑娘千万别误会,在下并无他意——一来我兄弟二人欠姑娘一个人情,二来姑娘初来杭州无亲无故,我们能与姑娘相识也是缘分,能帮忙处自然要帮上一帮。……不知姑娘意下如何?”他这一番话说完,自己心里也是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你想占我家小姐的便宜呀!想得倒美!我家小姐是长得好看,可也轮不到你呀,你才多大呀!哦,我明白了——是你那个……那个什么……三哥,要你来的是不是?!你们也太——”
      “北儿,不得无理!”成嬷嬷压低了声音怒斥道。
      北儿这几句话还没说完,柳璧渔还未怎样,可身后那几个书童打扮的脸上已经是不好看了。
      其实柳璧渔刚刚的话实在是谦虚了:从他曾祖那一代起,柳家在苏杭一代就是出了名的书香门第,祖父也曾在朝为官,此时他父亲更是远在京中作着三品大员,此时柳家的繁盛在这一带已是一时无两了。而柳家从祖上便治家极严,口碑也是极好的——又何来的见色起意之说?
      柳璧渔有些不自在——自打他说完那些话,白婉兮还一直是沉吟未语。他是少年不知愁,哪里知道她饱经了辛酸的滋味?要说她没动心,那是瞎扯,平白有人提供一个管吃管住的所在,谁不乐意呀?可是这两年漂泊世间,习惯了别人冷眼相待,乍一听得这样一个消息,欢喜固然有的,更多还是疑虑。你要看惯了世态炎凉的她如何相信,这少年对她全是一片好心呢?
      “柳公子容我想一想。”她慢慢地说。
      成嬷嬷轻轻在拽了拽她的袖口,示意她暂先不要答应。
      白婉兮别过了头,眉毛又皱了皱,似乎对于成嬷嬷的这一举动不甚满意。她暗自点了下头,忽然说:“那婉兮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话虽不响,却听得出来甚是坚定,掷地有声。
      柳璧渔、北儿、成嬷嬷皆是一惊,却被柳璧渔先抢了白:“如此甚好……”说完吩咐了身边几人帮着白婉兮收拾行李之类的话,便先回府了。

      白婉兮对身后北儿的大呼小叫不置一词,径自上楼收拾东西去了。
      看着忙来忙去的白婉兮,成嬷嬷静静立于一旁,沉静的说道:“我是看着小姐长大的,小姐这么做自是有您的道理。”
      “……”白婉兮对她感激地一瞥,又将眼神转到了那叠衣物上。半晌,她似是想好了该怎样叙述,方慢慢地说:“成嬷嬷,您方才也说,我这样做自是有我的道理。这两年咱们看惯了人心冷暖,经历了这许多风风雨雨,总觉得世上没有一个人是真心诚意的。可是这一对兄弟……我总是觉得他们是不同的。要说为什么,我也不知道——兴许这就是佛家说的缘分吧。婉兮只是想赌一把……看看这世上还没有真心人。要是输了,婉兮就也再没什么好信别人的了!”

      众人拾柴火焰高,这些人三两下就收拾好了白婉兮的行李,未到中午,白婉兮已经迈进了柳璧渔给她安排的这个小院。
      她还未入柳府,便已觉出这府中的气派了。近来之后,更是让她目不暇接——真真是雕廊画栋,曲径通幽,每行一步,抬眼见的处处皆是好景,却又淡雅精巧之极,毫不吝啬的显示着主人由岁月沉淀而来的深厚修养——也自然毫无僭越之处。
      她的这个小院,是经柳璧渔精心挑选过的——她本应住在柳府门客所在之地——洛然居,却因是女客,单分了出来。这院子临近门客们所住的一群院落,却隐在葱茏苍翠的一片竹林之中,是一个极隐秘的所在。院子规格特别,有些像北方的四合院,在中央开了一块天井,辟成了荷花池——早春时节,荷花还未开,碧绿的荷叶也才现身影。

      柳璧言听说了六弟这一举动后,吃了不大不小的一惊——不过转念一想,不觉莞尔:自己都已娶亲两年,以璧渔的年龄,也是该为他早作打算了。
      每当说起自己妻室之时,柳璧言也只有苦笑——他那妻子,哪只一悍妇了得?这位柳三少夫人,可是出了名的泼辣,自打待字闺中之时,便“美”名远扬——自然是以直性情出名。三少夫人姓秦,闺名舞幽,就是拒白婉兮于门外的那秦府上原先的大小姐。据说秦舞幽手段十分了得,刚进门不到几日,便把侍候她的那些个下人们治得服服帖帖,在她面前大气也不敢喘一口,传说就连柳璧言自己见了她,也要带着几分恭敬——那些好事的下人们还说可惜秦舞幽肚子不争气,进门两年有余腹中依然不见消息,这不,柳老夫人正张罗着给柳璧言立妾室呢。

      这已是白婉兮入住柳家大半个月之后。
      刚过了晌午,秦舞幽用完饭,遣走了下人们,闲来无事便在附中漫无目的的逛着。走着走着,竟不知不觉地到了洛然居门前,方觉不合礼法,匆匆忙忙的往回走去,可进了竹林之后,竟然迷了路。三晃两晃,眼前忽然一亮,林子里现出一个小小的院落。
      秦舞幽心中疑惑,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去——
      院门微掩,她从这空中望过去,刚好看到一个女子身影:那女子斜倚在荷花池旁的大石上,手中捧着一本书。她体态窈窕,上着白衫,下穿白裙,腰间系着绛红腰带,坠一白玉佩,用的也是绛红丝绦——绛皓相驳,煞是好看。秦舞幽自己看着看着,脸竟红了,不禁暗暗想道:“这世上真有连背影都这样动人的人儿!”
      她心下赞叹,不知不觉地就走到了荷花池边,想要一睹芳颜。
      白婉兮读书正酣,忽听得背后一阵脚步声,惊的突然往后一转,在背后的石头上一滑,直直的向荷花池摔了过去!
      秦舞幽更是一惊,慌忙伸手去扶,脚下却被裙裾绊住,与白婉兮一齐向那池子生生倒了下去!
      只听“哗啦”一声长响,顿时水花四射,珠迸玉溅!好在荷花池只有不及腰深,二人爬将起来,互相揽着手搀着。看着对方满脸是泥水,秦舞幽不由得“噗哧”一声,爽亮清脆的笑了。

      二人赶紧由丫鬟婆婆们换了衣物坐好。
      白婉兮尴尬的垂着头,面上浮起一丝红晕,说道:“让姑娘见笑了。”
      秦舞幽笑道:“这实是我的不对!冒冒失失的吓着姐姐了。该打该打!”她就是这么一个豪爽的性格,白婉兮听她这么说,也放松了下来。

      两人就这么误打误撞的交上了朋友。知晓了秦舞幽的身份后,白婉兮起先是吃惊,后来也就淡然处之了。
      这些日子秦舞幽拽着白婉兮在柳府中游玩——府中人都知道这位三少夫人的名头,以如今柳府和秦府交好的态势,便是有不合礼法之处,又有谁敢拦下呢?
      这么一来二去,柳府上上下下本来不知道白婉兮的,也听说了柳璧渔从外面找来了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儿藏了起来。柳府老夫人竟也知晓了她的名头,见了白婉兮后,看她知书达理进退有度,更是喜欢,竟还说将来要照嫁女儿的派头给她置办嫁妆风风光光的出嫁——府里人谁不知这个新郎倌就是柳璧渔呀?苦笑的只有柳璧言、柳璧渔和白婉兮了。

      这一次,秦舞幽领着白婉兮到又一处境色甚好之处。
      “近日来天气越来越暖,婉兮你也该添几件夏天的衣裳了!”
      “哪敢劳烦姐姐。婉兮向来就这几件衣服,穿惯了。再穿别的颜色,恐怕也适应不了呢。”
      秦舞幽撅起小嘴,不依不饶:“不行,婉兮你这么漂亮,当然要穿更好看的衣裳!明日咱们就去给你量身找几块好料子,好好做上几件!”
      白婉兮知道自己拗不过她,也不争辩。
      二人边聊边走,不知不觉地走到了一处景致前面,于是驻足。
      陶醉片刻,秦舞幽忽然远远望到假山对面有两个男子身影,一穿青衫,一穿白衫,都侧对着她与白婉兮,嘴唇一开一合,想来是在议事。再仔细一看,那身着青衫的不正是自己的公公柳彦柯吗?!秦舞幽慌忙捂住嘴,轻声道:“哎呀!不好!”这位公公可是出了名的严苛,她可不想惹上什么麻烦——自己身边一个下人也无,已经足够让柳彦柯着着实实训自己一顿了,更何况还是在这府中无事瞎逛,身边还跟着个六弟领进来的姑娘……她不禁觉得又来了倒春寒,不用给白婉兮置办新衣裳了。
      白婉兮疑惑的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身穿白衫那一位的身形,为何如此熟悉呢?一时却想不起了。
      正在她出身的当,秦舞幽已经拽住她的手慢慢向后退去。二人此时距那两人约有六七丈远,秦舞幽自觉脚步轻巧,却不成想这地方假山怪石错落,一不小心绊了一脚,忽然往后倒去,好在身边的白婉兮及时扶了她一把这才不致摔倒,可那声“啊唷!”却早已喊了出去,再怎么后悔也收不回来了。
      站在远处的两人闻声慌忙回头。
      白婉兮一脸尴尬向前看去,却刚好遥遥对上了白衫人那双沉静的眸子——真是……说不尽的相熟!再抬眼一看,心里又泛起无限酸楚与恨意……是他!竟然是他!
      虽只有年幼时的记忆,白婉兮确信自己是定然不会看错了的。那白衫人,赫然便是那日里不知所踪的文先生,文桎寒!这样一个于危难时候弃自己于不顾的人,她又怎么会忘记!暗自咬咬牙,别过头去。这个人她是再也不想多看一眼了,看了,就会心酸,心苦,心寒,心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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