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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章二 和亲北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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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殿之上,楚瑄瑶半垂着头,盛装彩扮。
家中父亲过世不过十日,女儿便要和亲远嫁,两旁朝臣具目不斜视静立两边,殿上不闻丝毫声响。
上面,女帝身边一女宫手持圣旨,正自讼着圣上旨意,圣雅公主坐于女帝下手,柳眉倒竖的盯着下面跪拜的楚瑄瑶,眼中阴暗不定。
三跪九叩,接下旨意,上头女帝尚未开口,便听到另一年轻些的女子冷声道:“抬起头来。”
楚瑄瑶微微一愣,这声音并非适才读圣旨的女宫的声音,也并非女帝的声音,莫非……是那圣雅公主的?
楚瑄瑶心下疑惑之际,便听到上面女帝开口说道:“福全公主,抬起头来。”
闻言,楚瑄瑶只得微微抬头,却不敢目视上方。上面圣雅公主瞧见她的相貌,脸色瞬时沉了下去,手握成拳紧攥了起来,似是想开口说些什么,忽的身边坐着的女帝出言道:“此去昭国路途遥远,如今诸事妥当,你便上路吧。”
再附身拜下,口中道:“妾,谨遵陛下旨意。”
“母亲,可能找个人替她过去?”才刚一散了,圣雅公主便拉扯着女帝袖子撒娇道。
女帝脸色沉了下来,狠瞪了她一眼,冷声道:“当日想叫她北上和亲的是你!这会子莫非还想留下她不成?!”
圣雅公主被女帝如此一瞪,心中一惊,张了张口,低下头去低声道:“女儿不是没想着,她竟同她父亲生得有六分像呢……”
“像又如何?!莫非你还要招个女驸马不成!”女帝心中更气,猛一甩袖子抽出手来。
“不是不是!”圣雅公主脸色大变,忙上前两步又拉扯上了女帝胳膊揉搓道,“女儿只是想叫她在身边儿,有事没事的拿她出出气罢了!天下这般多的好儿郎,女儿还能喜欢个女子不成?”
听她如此说,女帝脸上颜色才略缓了些,冷哼一声:“既然圣旨已下,哪有再收回来的理?再找一个?外头车马都备好了,还哪里找人去替她?你今年已足十八岁了,也该学学正事,少成日家四六城的乱转,成什么样子?”
“是是。”见女帝再不生气,圣雅公主方笑着贴了过去,摇晃着她的胳膊撒娇道,“女儿知道,上回把子旬带了回去,母亲只怕是心疼了吧?要不女儿把他再还回来?”
“少胡扯,赐了你的,母亲还有讨回来的理?”嗔了她一眼,二人方向后宫慢慢行动。
出宫、蹬车,定定坐于车中,由京中大路从北门而出,一路上,两旁具是看热闹的,远远于小巷子里头扒头探脑,又或是立于两旁店铺中张望的,恨不能脖子再长上二三分瞧个清楚才甘心。
主车之中端坐着楚瑄瑶,并随身伺候的两个婢女,望梅、湘月。车上三女,皆默不坐声,一时间只闻外面车轮滚滚。
行了足有两个时辰,外头除了随车的护卫马蹄脚步声外再不闻其它声响,连夏时的蝉鸣声都几听不着了,望梅才低声问道:“小姐,换换衣裳吧。”
“嗯。”这身衣裳着实厚重,本就是盛夏之时,这一早上的折腾便是楚瑄瑶身子素来不错,却也出了一身的细汗。
换过衣裳,重梳了头,三人似才松了口气,湘月稍稍打了一角窗帘向外瞧了瞧,转过头来低声道:“这一走,等到了昭国京都,怕是都要入秋了吧?”
楚瑄瑶半靠在竹夫人上头,听她这话后,方似笑非笑的瞧着她微微摇头:“这一路有车有马,却还有跟着行走的下人,只怕等到了昭国京城便正赶上过年吧。”
“过年?!”湘月心中一惊,抬手掩口失声道,“那也太久了吧?!”
楚瑄瑶抬头冲望梅道:“把那本地理志的册子拿来。”
望梅点点头,忙从一旁的匣子里面把收好随身带着的一本书取了出来。这些个书本皆是楚瑄瑶从家中选出来的,取得皆是那些个百读不厌的兵书史集,反倒少有小说话本。楚家小姐向来喜欢读这些个,身边儿服侍的几个大丫鬟具是清楚的,亦跟着她认了些个字,寻起书本自是方便
。
取了那本地理志,又把中间加着得张地形图取了出来。这张图乃是用锦帛制得,已经微微发黄,乃是楚老太爷当年随着圣驾由东京迁过西京时带过来的。
葱白玉指指向上头西南一处道:“咱们南京城在此处,要由此向北,一路行到澜津口北上,入大昭境内。”
那边湘月蹙着眉头,疑问道:“为何不向西从这里北上?这处两岸离得多近?瞧着倒似好走些呢。”
楚瑄瑶淡淡一笑:“虽这二年两国未曾开战,可之间情形早已势同水火,尤其澜河以南,两国相交之处尤甚。反倒是澜津口处,因常年生意往来,且水势又急,再有天险可闭关而立才略好些,两国间偶有文书亦是从此传递。”
听她如此说,两个丫鬟心思皆是沉了下去,默不作声。
这两个丫鬟自小便跟在楚瑄瑶身旁,此次楚家经此大难,楚瑄瑶本不欲带她们几个大丫鬟一同北上,奈何,因她向来待下宽厚,万舍不得小姐一人支身北上,苦求了数日,这才勉强点头带着她二人上路。除她二人之外,更再没带着楚府的下人,现下车外跟着的,皆是女帝指派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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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人一骑,携密报渡江,飞驰北上。
御书房中,一男子身着玄色镶金边五爪龙袍,面如冠玉、俊逸出尘,端坐于长桌之后,正半垂星目细观手中锦书。
半晌,观毕后方淡然一笑,挑目朝桌前立着那人道了声:“和亲?”
那人忙一躬身,应道:“正是。”
“呵,倒是好大一份礼呢。”男子十指修长,将手中锦书缓缓叠起,一派的恬适,“查。”
“是!”那人应了一声,躬身退出。
待那人去后,坐后男子方眼目微抬,朝一旁窗边瞧去,定定出神,随即轻叹一声:“若安国、定国二位将军还在,如今哪容那些宵小嚣张如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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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走走停停,每日间楚瑄瑶亦只在车上坐卧,不过看看书,同两个丫鬟说说话儿,除了打尖歇息之时,再没何事吩咐交代出去。
外头跟车的内外侍、并伺候的宫女嬷嬷轻易不来问话,楚瑄瑶虽没细细查问,却也估摸出了七八分,这些人但凡是在宫中得用的,也不至于随自己北上和亲,如今瞧这态势,更不似有那女帝、公主安插下来的人,如此安排,想必恒国那里已经当自己是个死人了呢,哪里还会费心监视?
“望梅,箱子里的东西可都查过了?”
望梅忙抬头向自家小姐瞧去,见她正一派娴静的斜斜靠在窗边儿,趁着外头照进来的日光看着手中的书,忙点头低声道:“查好了,咱们带着的金叶子、银票都好好收着呢。”
那里湘月疑问道:“小姐,咱们是嫁到临国,不多戴些首饰布料,带这些东西做甚?”莫非宫中还要花钱买东西不成?便是打赏,等回头做了娘娘,不一样能得皇上赏赐再打赏下去?
望梅抬眼嗔了她一眼,又向小姐那里看了一眼:“小姐做事自有章程,若你都想得到的,小姐哪里还想不到了?”
见小姐只面带淡笑,并未开口,眼睛仍盯着手中那卷书册,湘月吐了吐舌头,没敢再胡乱吱声。
过了一会儿,似是看得乏了,楚瑄瑶那里收了那书,转头朝外头路上隔着帘子看了一回:“等回头打尖歇息了,你们两个一路上问问那些个嬷嬷宫女,看看所到之处都是哪里,回来说给我听听。”
二女忙应了声“是”,望梅面露愁色,想了想,凑到小姐身边低声问道:“小姐,可是怕出何事?这一路上,奴婢心里总觉得不对,直紧着……”她怕。小姐虽接了圣旨、听了圣命出宫,虽是嫁远到昭国去,可路上既没道过于那宫中的辛苦慰惧,更没露过半回马上要嫁人了的娇羞。路上吩咐事宜、行事之时,更没看出小姐于那北面皇宫之中有何期待忐忑之意,这叫她心里总似悬在了半空之中,再不踏实。
要知道早先定了那李家长子,虽看似不大在意,可小姐却不动声色的把那李家行事规矩、李家大公子的性情喜好皆暗暗打听、记在心里,此事傍人不清楚,她却是清楚得紧的。
抬眼看向望梅的面孔,饶是楚瑄瑶向来自定,这会儿亦不禁苦笑了一回:“莫怕,当日你们要跟我出来时说的那些话,我心里都记得。既然你们把身家性命都托付给了我,那我自不能弃你们于不顾,但凡有我在,便有你们在。”
她们怕,自己又何尝不怕?父亲尚未接到那份旨意之时,楚家同朝中官吏家中多有往来,赏花、诗会的闺阁乐事又哪里少了她去?可她偏没听说过昭国派人过来求和亲的事!
既然昭国没派人来求过,那自己这番过去又算得了什么?恒国向不如昭国国势,如今不过丈着天险同南面的气候与北不同,才能偏安一隅,自己这回过去,倒更似是恒国向昭国讨饶,送过去个取乐的女人讨好人家而已。
这倒还罢了,就只怕……
想着,黛眉毛微蹙,再向窗外瞧去,不再做声。
“既然同小姐出来了,奴婢便是舍了这条性命也定是要护着小姐的!再说这话,哼,一会儿的桂花酿端上车前,奴婢定要先偷吃了!”这里望梅还没开口,那边听到楚瑄瑶说话的湘月就先炸了毛儿,嘴巴一嘟,便哼出声来。
“瞧你馋得这个样儿!”心中本生了几分悲凉之意,这下叫那丫头闹得尽散了去,望梅拿手在她额头上点着,又道,“小姐看书看乏了,可要歇歇?”
楚瑄瑶点点头,叫两个丫鬟服侍着歇息了下去。
一路行走,一路歇息。这一行人浩浩荡荡,数十辆车马拉成一字,两旁由或骑马或步行的兵卒随行。小半个月的功夫,这一行人方到了澜河边上的澜津渡口,乘船北上。
众人出行之时,已是五月末,这一走,已经到了六月中,正值酷暑。一路上行行走走,越行越向北,可气候却没似早先听闻般的那般凉爽,仍是把人热个半死。外头那些个行走的兵卒脸上都露出了疲态,便是坐在车子上的,也好不到哪儿去,身上的骨头架子几被车马摇晃散了。
待又行了数日,方复到一处镇上,两个丫鬟下去取吃食做汤水,没一会儿便提着食盒回到车上,伺候楚瑄瑶用膳。略扫了一眼菜色,便听那边望梅道:“适才备汤水的时候,听那两个嬷嬷道,这会儿已经到了通达县呢。”
手中提着的箸微一顿,楚瑄瑶眼中神色一敛,“嗯”了一声儿,略用了些个菜色,便叫两个丫鬟吃了,自己却取了那册泛黄的图册,皱眉瞧着上头的记载。
“小姐,怎么了?”楚瑄瑶神色不对,向来近身伺候的丫鬟们自是最清楚的,望梅心下一紧,忙低声问道。
“无事,你们吃吧。”略摇了摇头,便把那图收了,头靠在一旁的竹夫人上微微闭目。
我之所求,无非是家人和乐、祖母能安享晚年。现如今,父母既因圣命双亡,自己无力去报,也只得希求祖母平安。如今北上,自己是死是活皆不在意,可……
睁开双目,瞧向那两个正用膳食的丫鬟,楚瑄瑶眼中悲凉神色微敛,虽不知那女帝打的到底是何主意,自己却也要细做打算,免得被人吞得连骨头都不剩,却没半分还手之力!
想着,抬手朝头上的簪子摸去,心中微定,再把眼睛闭了——是好是坏,只有等他们把招亮了出来才能再做打算,这会儿便是自己想跑,跟着这许多人,又能如何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