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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Chapter 5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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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狄伦缺席。
雨寒整天昏昏沉沉,头疼欲裂,然而还是吞下止疼药,咬牙去上课。她不想独自呆在房间,那狭窄的空间令她窒息。
最后一堂课结束,校长办公室发来通知,罗伟家的司机前来接丘小姐回家。雨寒以为家里出了什么事,连忙跟老陈走。
车上陈司机说并不知道是何事,雨寒稍放下心来,至少家人没发生什么意外。
走入家门先看见的是面无表情的母亲,继父,以及老罗伟爷爷。
还没来得及反应,母亲上前便是一个响亮的耳光。这掌打得她两眼冒金星。
凯瑟琳气急败坏,“你这个忤逆女,你有无廉耻,勾引自己哥哥,背着我们在学校公开谈恋爱?你叫罗伟家名声受到何等损害?传出去别人会怎么说,怎么说?”她又想继续打,被丈夫阻止。
罗伟较妻子冷静,但也十分严肃。“雨寒,我父亲告诉我,狄伦爱上你,打算一毕业就跟你结婚,这是真的吗?”
雨寒尚未从母亲的巴掌中回过神,捂着脸,不语。
“十七岁和十八岁的确可以自由注册,可这样做的后果,我们需要认真谈一谈。”
“妈妈,”雨寒像是没听见继父的话一样问母亲,“为什么?”
凯瑟琳火冒三丈,“什么为什么?你是否要把我气死?罗伟家养育你十年,你这样报答他们?我竟生出一个你这样不要脸的女儿,我一辈子最大的错误就是把你生下来,又把你带出来!”
一直在旁沉默不语的罗伟爷爷终于开口,“亚历山大,你的妻子太激动,请你带她回房休息,我想单独跟丘小姐谈一谈。”
凯瑟琳不干心,但也别无选择地跟丈夫离开。
富丽堂皇的大厅内只剩雨寒和老罗伟。
“丘小姐,听说你被麻省理工录取,是个聪明的孩子……”
“罗伟爷爷,有话请直说吧。”她头疼似要爆炸,耳边嗡嗡响。
“很好。”老罗伟摸了摸胡子,“你和狄伦不能在一起。”
雨寒听了马上道:“好,我明白了,我答应。”
如此干脆的答案让老人有点意外,“不要敷衍我,丘小姐,请让我告诉你原因。”
雨寒根本不想听什么原因,可老人已自顾自地开始讲解:“罗伟家产业在我曾曾祖父那辈建起,美国当时刚打完南北战,祖先为防止后代任意挥霍,或跟刚被解放的黑奴通婚浑浊血液,特别立下规定,财产只分配给有能力,又保持纯正高加索血统的男性继承人。当然,如今家族如此庞大,无继承权的旁系想怎样都可以,但罗伟家直系继承人都不得不遵守这个规矩……因为,金额是legacy trust,由专业理财团体及律师分配,每月如工资般颁发给符合条件的后裔。亚历山大之所以能娶你母亲,是因为他有狄伦这个儿子,他有资格领取信托,用来为自己创业。”
老罗伟停了一下,继续说:“我了解狄伦的个性,他不会向规矩低头,所以我要问你,丘小姐,你愿意让狄伦失去他应得的吗?他是个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富家子,视全世界最好的为理所当然,你们若一定要在一起,他得不到一分钱,我可以告诉你,你们不会幸福。”
这个雨寒早就知道,狄伦摆脱不了他的出身,可她还是忍不住略带讥讽地问:“难道不能等他结婚,生下‘纯正血统’的孩子,再离婚跟我在一起吗?”
“可以。但以你对他的了解,你认为狄伦会跟别的女人结婚生子吗……如果他知道你在等他?”
雨寒沉默了。
“你是个聪明的女孩,你和你的妹妹虽无权继承家产,但罗伟家会给你们最好的生活……我相信你会理解的对吧,丘小姐,麻省理工工程部的院长可是我的一位老朋友。”
啊,开始暗示和威胁了。
“罗伟爷爷,谢谢你跟我说这么多,可我下个月才十七岁,根本没打算结什么婚,之前也答应会跟狄伦分手,这样还不行吗?”
“可以,当然可以,”老人用尖锐的眼睛注视少女,“但你必须知其中严重性,如果你只是抱着玩一玩的心态,请尽快跟他说清楚,如果你是认真的,那更要结束得干干净净,因为狄伦并非亚历山大的儿子,他是我的儿子。”
这突如其来的真相轰得雨寒头晕眼花。
“如果狄伦坚持不娶不育,罗伟直系接班人将由我弟弟的家族取代,我绝不会准许这样的事发生,迫于无奈我会公布狄伦身世,趋时亚历山大不止公司名誉受损,也必须离开你母亲重新生育。你愿意母亲和妹妹的生活巨变吗?”
阳光从落地窗射入,映得老人双眼如宝石——与狄伦一摸一样的,透明的银蓝色。
呵原来如此。
她终于什么都明白了,这是一场绝对赢不了的战争。
然而,已给足她面子,老罗伟不惜告诉她如此重大的秘密,无外是因为觉得有这个必要。狄伦给了他必须这么做的理由……
“好,我懂了,我会解决。”
雨寒不太确定自己是如何回到房间的。
头依然跳着疼,左脸也火辣辣的烧了起来,但这一切都比不了心里的痛。她捂着胸口倒在床上,暗暗祈求谁能来救救她。
小时候也曾感到如此绝望,那时她跌跌撞撞跑到别馆,邂逅了戴着小丑面具的凯文。
如今不会有人了——凯文,隆介,爱丽丝,狄伦……他们都不会来救她了。
昏昏沉沉地失去意识,仿佛进入翘曲空间,不过那么一会儿功夫,睁开眼时发现身已在另一个地方。
护士见病人醒了,放下手里的东西走过来。
“丘小姐,你感觉怎么样?”
雨寒神智还有点迷糊,看着陌生的面孔,又看了看手臂上的静脉输液管,一片茫然。
“这里是医院,你昏迷了一天一夜,不过现在应该没事了。”
护士小姐跑去叫医生。
第一个走进病房的却是母亲。
“你在学校究竟是怎么照顾自己的,把身体搞得如此糟糕。”
雨寒忽然什么都想起来,胃像挨了一拳,下意识往后缩。
凯瑟琳语气中已无怒意,骂也骂了,打也打了,毕竟是自己生的女儿,瘦得皮包骨躺在病床上,还如何气得起来。
“想要点什么?妈妈拿给你。”
雨寒摇了摇头,闭上眼睛。
她想要什么?她想要时光倒流到未出生的时候,可是有那个可能吗?
接下来的一星期雨寒被强制留院观察,医生警告她身体底子太差,必须好好卧床休养。他们说怎样就怎样吧,她确实筋疲力尽,无力反抗,也无反抗的意愿。
出院前,老罗伟的秘书史蒂夫送来一张机票。
“先生说,毕业典礼结束后请用这张机票环游世界。”
雨寒接过机票,默默揣进口袋。
是的,她要返回学校参加毕业典礼,一眨眼,已要高中毕业了。
凯瑟琳抱着小女儿送大女儿上车。“明日中午我们都会去观礼,你好好准备。”
雨寒没说什么,只向她们挥了挥手。对母亲,她已没有什么特别想说的。
回到圣乔治,雨寒发现自己情绪比想象中平静,离开这里不过一个星期前的事,感觉上却似上辈子。
空气中弥漫着刚剪过青草的芳香,她深吸一口气,步向宿舍。
校园内消息传得总是快得惊人。不一会儿狄伦便找上门,一见雨寒便紧紧把她搂住,看得出这段时间受尽折磨,面色憔悴不堪,不比刚大病一场的她好到哪去。
雨寒静静让他抱,等他先开口。
“对不起,”是狄伦的第一句话,“你跑哪里去了?我都快疯了。”
她把事先想好的台词背了一遍:“我回家去了,然后又离家出走去纽约转了一圈。”
狄伦把脸埋在女友肩上,“这几天我认真反省了,我不是人,隆介是我的朋友,我却说那么过份的话,对不起。”
雨寒嗅着狄伦身上独特的香皂味,愣愣地发呆。
他松开她。“你连Senior Prom都没来,我以为我们完了。怎样惩罚我都可以,但不可以消失,雨,我爱你,绝不能失去你。”
啊,第一次听到他说这三个字,无奈是在这种情况下。
“我不想惩罚你,我也有错,说了那些气话对不起。”
狄伦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冰蓝色的眼睛恢复些光芒,再一次紧紧抱住她。
“你胳膊怎么了?”雨寒注意到他右手臂缠着纱布。
“呃,没什么,擦到而已。”
“怎么了?”
他细细声答:“我去过梅德湾家里找你,他们不给我开门,我拿石头砸碎落地窗……”
雨寒抬起他的手臂,轻轻吻了一下,“你是贵族少爷,不是地痞流氓,以后不要再做这种事了。”
狄伦受宠若惊,心里乐开了花,并无意识到女友与平时不太一样。
十二年级已不用上课,整个下午狄伦围前围后,帮雨寒整理要搬出宿舍的东西。
阳光从窗外射入,映得他的头发金光闪闪,蓝眸似要滴出水来,深邃的轮廓如刀刻,无论哪个角度都完美无缺。雨寒眯起眼睛——嗄,这就是纯正高加索血统?
“你的东西真少,一个皮箱就装满。”他抬头笑着对她说。
他们都避而不谈毕业后的打算。
那晚的集体晚餐格外闹哄,一排排的长桌挤满了学生,大家都不想错过离别前的最后一次晚餐,雨寒和狄伦找了很久才找到空位。
雨寒记得刚来这个学校的时候,她曾和爱丽丝在这里为对方占位置,曾跟纱曼塔在这里尖峰对峙,曾为凯文会否坐她旁边而忐忑,也曾因目睹狄伦和纱曼塔出双入对而伤心……其中发生过好多好多事,可眨眼间都已成过去。
她胃口依然不佳,吃了几口已感到饱。
大厅最中央的一桌坐着凯文和他的朋友,他们自成一国,有说有笑,那样从容自然,又给人一种遥不可及的感觉。雨寒打心底祝福这群幸运的男孩前途似锦,未来日子里也能如此风风光光。
饭后她提议出外散步。狄伦当然知道她想去哪里,但无半点怨言。
山毛榉下,她问他:“你是怎么知道隆介的事的?”
“直觉。”他老实回答。
“什么时候?”
“很早的时候……”
雨寒想了一下才说:“我是不久前才发现的……”
狄伦不语。
“狄伦,我真迟钝是不是?”
“你是我认识最聪明的人,但有时迟钝得让我发疯。”他握起女友的手,轻轻吻了一下。
“你从没有跟我提过。”
“我以为你知道……”
雨寒吁出长长一口气。是,如果隆介在生时她知道了这件事,应该也不会跟狄伦议论,他们并不是爱说闲话的人。
“这些接骨木花,是你放在这里的?”她指了指石头前的鲜花。
“春天看你常摘这种花,就在外买了一些,请相信我雨寒,我真的不是有意出言侮辱隆介,我已忏悔了很久。”
“我明白,那天我们都在说气话。”
狄伦直感到鼻子发酸。
“走吧,”她向他伸出手,“再陪我走一走。”
夏日的傍晚晴空万里,整个银河系清晰可见,他们在满天星斗的夜空下散步,穿过古老的哥德式长廊,越过山丘,再跨越足球场,狄伦不知雨寒想去哪里,但那一刻愿意随她走到世界尽头。
终于,她在湖旁一个偏僻的角落停下脚步。
“我们休息一下。”她说着在草地上席地而坐。
狄伦照做。
银盘般的月亮映得湖面闪闪发光,星星也在闪闪发光,微风吹送着铁杉树的香,这样的夜似专为蛊惑人心而存在。
“嗄,是萤火虫!”雨寒突然指着他说,“快看,就在你旁边。”她向前一扑,却捕了个空,投进他怀里。
萤火虫绕了两个圈,飞走了。
雨寒讪讪地想坐好,却被狄伦本能地困住,她索性凑上去吻住他的唇。
身下的草地有点潮湿,并不十分舒服,可这一刻,狄伦赖斯特觉得他上了天堂,死而无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