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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四章姽婳翠微东逝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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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大街角的茶棚,是莫家庄设的,人们路过大多会坐下歇歇脚,来一杯不算还算可以的茶水,这里的茶分文不收,每逢过年过节还会有些小茶点。
八卦是人们生来就有的爱好,茶余饭后人们总爱叨客些别人的事情,今天东家的人娶了媳妇,昨天西家那户婆媳吵了架,上至皇家下至乞丐无论是哪家的事,人们都不会放过,总爱拿来说上几嘴。
“听说了么,昨日啊,靖远小侯爷死在翠微阁了。”茶摊一角一个粗布衣服的大叔拿起一杯茶水,大灌了几口之后一抬头,对面前一个小二打扮添水的小子说道。
“啥?死在翠微阁了?”添水的小二立刻放下长嘴茶壶,提了嗓门说道。
此话一出,周围的人们立刻拿着长凳围了上来。
“是啊,听说那死的很奇怪。”如此一来大叔立刻来了兴致,自顾拿了小二的茶壶为自己续了杯茶,一饮而尽,吊起了众人的胃口。
“奇怪?怎么个奇怪法?”小二从邻桌拿了碟花生米放在大叔面前,笑着说,“唉呀,大伙都想听,晏叔你就别吊大伙胃口了。”
“好好,还是你小子有良心,知道孝敬你晏叔。”接过花生米,晏叔立马笑逐颜开,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听说昨日戌时靖远小侯爷去了翠微阁,非要翠微阁清倌头牌婳暮姑娘陪他喝酒。大伙也知道这小侯爷可是出了名的好色之徒,他定是对婳暮姑娘心怀不轨。”
“然后呢?晏叔可别停啊,接着说。”周围的人都听得津津有味,晏叔这样一停人们都忙不迭地为他斟茶递水。
“婉娘劝说了好几次,这靖远小侯爷也不听,最后也只得让婳暮姑娘去了。后来到了亥时,丝竹挽歌阁就传来了女人尖叫声,众人赶去一看啊,这小侯爷就倒在里面了,出了这事情,昨晚翠微阁可是乱成了一团啊,大半夜地赶去衙门击鼓,把那些官爷都吵醒了。”晏叔说得唾沫星子横飞,众人也越听越有意思。
“那后来呢,怎么个奇怪法?”晏叔一停下来,人们可就都急了。
“你们别急么,我这就说。”晏叔嘿嘿一笑,接着说道,“靖远小侯爷的死状奇怪得很,看起来啊像是醉死的,但是仵作验过说是中毒致死,听说五脏都溃烂了,只是不知道是什么毒哦。”
“南无阿陀佛,死得这般奇怪,我看啊是这小侯爷是平时造孽太多,遭了天谴了。”边上一个拎着菜篮的大妈说道。
“诶,这话可别随便说出口,隔墙有耳啊。”一听这话边上一个大婶立刻捂住了大妈的嘴。
“是啊,这话可不好乱说,当心侯府的人来,割了你的舌头。”
“出了这事,恐怕这官府、侯府、翠微阁都要忙不过来了呃,翠微阁闭门谢客几日,这婉娘啊,又要心疼了。”
“是呀,只是可怜了婳暮姑娘,听说官府查不出杀人凶手,听说嫌疑最大的只有陪酒的婳暮姑娘了。”晏叔感叹道。
一时间街头巷尾都在传翠微阁死了人的事。萧沧一行人随着匆匆赶去的莫珏一起到了翠微阁。
“诶呦,莫少你可来了,诶呦,昨日客人太多,老身没有时间好好招待您和您的朋友。”刚刚走入翠微阁,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中年妇女就迎了上来。
“我现在可算是常客了,妈妈知道我这是要找谁。”莫珏微皱着眉却还是笑着,“今日满大街都在传那事,我可真是担心婳暮啊,妈妈定是理解我的心情。”
“莫少还是不要见婳暮了,那多晦气啊。”翠微阁的老鸨婉娘摇着团扇,满脸谄媚,一双勾魂的眼睛略见风霜,萧沧只觉的似乎每时每刻都有白粉掉下来。
“妈妈这是不让我见了。”莫珏神色一变,嘴角那抹笑骤然消失,语调加重了几分。
“这哪能啊,唉,莫少别生气,老身,老身这就带您去。”婉娘从衣襟里掏出一条丝巾,擦了擦汗,谄媚地笑着将一行人引到一间装饰华丽门口守着一些衙役的房间。
婳暮坐在一旁,脸色微微发白,眼下有些泪痕,据说是衙门的人不让婳暮回房,在这里做了一晚上。靖远小侯爷的尸体已经被抬走,地上有一个翻倒的酒杯,一边的矮桌上还放着一些用过了的菜肴和水果。
萧沧从袖口取出一枚银针,放入酒杯之中,看着银针,慢慢变黑,淡淡说道:“这酒中的确是有毒。”
夜刃将矮桌之上的酒壶打开,低头嗅了一下,蹙起了眉:“但是这酒壶中的酒却是无毒的。”
“这么说这酒送来时是无毒的,莫非是酒杯被动了手脚?”萧沧思忖道。
“可是酒杯已经打翻,现在定都染上毒了。”夜刃拾起酒杯,将它里里外外都查看一遍,抬起左手,将右手食指的黑色戒指微微转动,戒指的右侧弹出一片薄如蝉翼的银色刀片,然后将银色刀片贴着酒杯抹过每一寸。
“那酒壶的壶嘴呢?最好整只酒壶都检查一下。”萧沧越发觉得奇怪,这是人精心设计过的呀,丝毫痕迹都没有留下。
“无毒。”
“这······”
“你们竟敢乱动这些东西,定是犯人的同党,来人将他们抓起来!”突然房门被大力地推开,一个县官打扮的人从外面走了进来,瞪大了一双眼睛,看了看萧沧夜刃二人,转头对婉娘说,“婉娘,这里是案发现场,去的是靖远小侯爷啊,你怎么敢随便放人进来!”
“唉呀,县官老爷,这些人可抓不得呀,这些人是莫少带来的,莫少?”婉娘与县官相交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知道这人的脾性,此时正一脸求助地看着莫珏。
“大人,这些人都是我带来的,大人也知道我与婳暮姑娘的交情,知道婳暮姑娘出了事我特地去请人来帮忙,这位是‘沧缘神医’的关门弟子萧沧姑娘。”莫珏笑着对县官说道。
“都下去。”听到莫珏如此说,县官一挥袖子,让那些衙役退下,马上赔笑说,“既然是莫少带来的人,那自然没事,嘿嘿,没事。”
“禀大人,从婳暮房中搜出一个盒子,以小的当差多年的经验来看,是鹤顶红。”县官话音刚落从门外冲入一个衙役,手里拿着一个绘着玉簪花的白瓷盒。
听到衙吏的话县官老爷再次面色一变,一脸严肃的样子拍了一下桌案,对一边的婳暮正义言辞道:“好,如今人赃并获,婳暮姑娘你就招了吧,是你谋害的靖远小侯爷!”
“县官大人,请等等,这事还有许多破绽。”萧沧拿起桌上的酒壶,对县官说道,“这壶酒是无毒的,若是您不信,也可以再拿去验过,而酒杯中的酒却有毒,而现场只有这一只酒杯。”
“可能是婳暮将毒药随身带着呢。”县官似乎想极力将这件事情就此了结。。
“当时房内只有婳暮与靖远小侯爷,婳暮是不可能有时间下药的,即使有,大人刚才也让人为婳暮搜过身了吧。”萧沧不慌不忙地说着。
“这······那可能婳暮将它放到其他地方了。”县官思考后说道。
“这个翠微阁大人应该已经仔细搜查过了,搜查的结果是只有在婳暮姑娘房中发现了这盒鹤顶红,其它地方并无异常,而在官府的人赶到之后婳暮姑娘又被严密监视,没有时间处理毒药。”萧沧笑着看向县官,“大人觉得毒药会在别的地方么?”
“对,对,还请大人明查。”婉娘也是精明之人,若真是婳暮做的,那以后翠微阁客源必定受到影响。
“如此,那就先将这样,婳暮姑娘在此事查清以前不能出这个房间,我会留下人盯着的······”县官转身准备离开。
“是。”在场的几人心里都清楚,这县官定是不想将这事弄大,准备草草了解的,这一时之间也想不出什么办法。
莫珏一直盯着婳暮看,眼神之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嘴角却依旧挂着一抹风轻云淡的笑意,突然看见窗外伫立一抹倩影动了起来。
“砰”突然雕花的木门被从外侧大力撞开,一抹青色的人影飞快闯入,然后立刻跪倒在地上。
“等等,等等,县官大老爷,不是婳暮姑娘谋害的靖远小侯爷,是奴婢,是奴婢干的。”青衣少女跪在地上,说话声音带着哭腔,“是奴婢错了,婳暮姑娘平时待我们那么好,奴婢是实在怕,但是又不甘心,才会动了歪念,都是奴婢的错,请大人明查。”
“你是说,靖远小侯爷是你谋害的。”县官一脸严肃的样子却掩盖不住嘴角微微上挑的笑意。
“是。”青衣少女喂喂抬起头看向县官,一张小脸也是娇俏美丽。
“你是,小菊!”在一边默不作声也没有动作,仿佛是离魂了的婳暮看见来人连忙站了起来。
“婳暮姑娘。”看见婳暮小菊低下了头,“是我害的婳暮姑娘,真是,真是很抱歉,都是我的错。”说着说着小菊的眼泪就流下来了,配着那张姣好容颜,看起来好似梨花带雨一般。
“肃静,肃静,我这是在审问,一个个来,先是你,叫小菊是吧,你为什么要谋害小侯爷?”县官拍着桌子似乎是很负责,俨然是父母好官的样子。
“因为他侮辱了奴婢,奴婢当时都想自尽了,可是奴婢不甘心。”小菊低垂着头,眼泪滴湿了地上铺着的上好的毛毯。
“青楼的姑娘,还有贞洁烈女子?哈哈,本官这还是第一次听说。”县官看了婉娘一眼,满眼的嘲讽,突然大笑起来。
“奴婢只是一名打杂的,婉妈妈将我安排给婳暮姑娘,只要我将卖身钱凑齐了,就可以走了,可是······”说到这里小菊不再说话,只发出哽咽的抽泣声。
“罢了,这样你自己承认谋害靖远小侯爷,就签字画押吧,左右,上拷链,带走。”县官做完了场面上的事起身就要走人了,“既然犯人已经拿到,那婉娘,莫少,本官就先行离去了,这事就这样了解了,也不要再议论了。”
“大人慢走。”婉娘伴随着将县官送出门。
见这县官处事的态度,在场的人心中也明了几分,靖远小侯爷,这可是个麻烦人,这事情如果闹大了,谁知道这后面又要牵扯出多少事,拿到犯人草草收场也就算了。再说平时这小侯爷名声也不好,再加上死在这种地方也实在不好听,靖远侯府也不至于再牵扯开去,要个多好的交代,至于这犯人是小菊还是婳暮对于这县官来说也没有多大的区别。
夜色如墨,月光皎洁,微风轻拂,唤起水面阵阵涟漪,湖心一点,是青州涵心湖的”心“--落心亭。一个白衣女子坐在亭子里,面对着夜半微风,两颊微红,似乎是喝了些酒。素手时不时拨动着膝上白玉琴的琴弦,琴声时有时断,满满地净是惆怅之感。
突然女子朱唇轻启,吐出一句话:“你来了啊。”
“你果然有武功。”一名靛青色长袍的男子从天而降,轻巧地落在女子面前。
“莫少好轻功,可为水上漂。”女子笑意盈盈夸赞道,却是笑不入眼底。
“你也不差。”莫珏依旧是唇梢一抹淡笑,眼眸中却多了几分寒意,“说吧,你叫什么名字,是谁派你来的。”
“我就叫婳暮,至于莫少想知道的那些我以前的事情,我都不记得了,就像这东去的水,不知把这飞花带去了哪儿。至于那人,你心中也大抵也知道了吧。”婳暮微微垂下眼帘,话语之中突然多了一份坦然,“还有那件事,不是小菊吧,是你做的吧。”
“呵呵,也可以说是我做的,不过是借用了她想要报仇的心罢了。”莫珏微敛眼睑,淡淡道来,似乎一切与他无关。过去的都不知道了,有可能会是那样么,她的瞳是那样清澈,不像是有遮掩说谎的样子,但是······
“本来的结果应该不是这样的吧,你将一切安排地那么细密无漏,环环相扣,不可能是为了除去一个荒/淫无道的小侯爷和一个更本与你无关的下人,你可不是那么心善为百姓着想的人。”
“的确,我不是神,我能力有限,我只能为我所在意的人和事着想了。”莫珏的笑泛着几分苦涩,眸中的无奈与惆怅似乎是要溢出来,毕竟或许曾经的她才是他最在意的人。
“呃······”婳暮也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莫珏,这让她想起了昨晚来找她的那位叫萧沧的女子与她所说的,那个也叫做婳暮,或许就是曾经的她和莫珏的故事。或许只能用凄美来形容了,此刻她心湖似乎是被投入了一颗石子,不再平静,“这么说的确是你做的。”
“是。”莫珏爽快地回答道。
“那酒壶里的酒和杯子里的酒·····”婳暮移开目光,看向那湖面,但是那目光却像是没有聚焦。
“那酒壶里面的酒在没有拿到房里之前的确是有毒的,里面放的是鹤顶红。”莫珏也同样移开目光看向湖面,他无法面对那张一某一样的脸和那太过相似的神情,“你还记得被小菊拿去的那只白瓷盒吧。”
“那个白瓷盒不是掉入河里之后被我捞上来了么,但是之前那里面装的明明只是一种慢性毒药,为什么后来变成鹤顶红了?”提起白瓷盒婳暮有些惊讶,但不一会儿便释然了,“这想必也是莫少的手段了,果真是高明啊。”
“的确,从一开始就是我故意透露给小菊说你房里那盒是鹤顶红,当小菊偷了东西出来心里难免惊慌,然后我的半路突然出现让她心里更加害怕了,当时我只要稍微帮她一把,那白瓷盒就掉到河里了。”不知道为什么泛着波澜的湖面反而可以平复莫珏烦躁的心绪,只听他继续缓缓道来,“因为白瓷盒是她偷出来的,当掉入河里之后她就更惊慌了,所以在白瓷盒掉入河里到她做下决定告诉你这个事情之间是有一段时间的,就在这时候我去换掉了河中的白瓷盒,毕竟平时很少有人在河边经过。”
“莫少的计策真高明,但是酒壶里面的酒是没有毒的包括酒杯和酒壶也是,那毒药是怎么下到酒杯的酒里面去的呢,还有为什么银簪没有变黑。”微微闭上眼睛,婳暮笑得苦涩
“因为你做事都很小心,我曾经观察过你,无论是什么你自己触碰的东西你都会很小心地,为了靖远小侯爷不出事你一定会更小心谨慎,你一定会用银器去测毒。你平时身上都不带饰品的,唯独这一根银簪是你答应我永远带在身上的。”说道这里莫珏的唇梢漾起一抹苦笑。
“原来你从那时候起就开始算计了。”婳暮莫名地越发觉得有些揪心,但是她从一开始就是我为了控制他而接近的,对方不过是为了保全自己罢了。
“是。”看着那张相似的脸,相似的神情,莫珏觉得心如刀割,停顿了片刻,敛去了眸中的伤感,继续说着那个下毒的事,淡漠的神情,仿佛一切与他无关,“还记得我说过么,那只簪子最名贵的地方的不是簪子本身,而是那上面的羽毛,是一种很稀有的鸟类,叫鸩鸟,你也知道,以鸩鸟羽入酒酒中就有毒了,簪身很短,如果用来测毒羽毛绝对是进入酒杯中的,所以杯中的酒就有毒了。至于一开始测不出,是因为我在鸩羽的外面抹了一层药膏,遇酒即化,起初毒是被药膏包裹的,所以用银簪测毒是不会变黑的。”
“那么,现在你来是准备杀我么?”婳暮似乎是看淡了生死,眼中没有一丝起伏波动。
“你不是她了,即使你曾经是她,即使你们如此相像。”莫珏闭上眼睛,只觉得心如刀绞,于理他应该杀了他,于情他却下不了手,即使明知道她不再是她。
半晌,莫珏说出了一句话:“你······走吧。”话音未落,人已不见了踪影。
之后,在青州的翠微阁,再也没有婳暮这个人出现了。
“莫大哥,你还是放她走了。”萧沧一袭月白色的裙衫,缓缓移步到莫珏边上。
“嗯,我真的没事,萧沧。”莫珏的右手紧握藏于袖中微微渗出几滴暗红色的液体。
“莫大哥,作为莫家庄的少庄主,你做的很对,即使你利用了她,利用她引出这人。”
“西凐国的四王子真有兴致来这赫南国与东险国的交界处游玩,还是夜晚出游。“莫珏笑着对着远处走来的紫袍男子朗声道。
“哪里,哪里,我不过是睡不着罢了,哪有莫少这般雅兴,还有佳人相陪。”紫袍男子邪魅一笑,长眉入鬓,凤眼魅惑,似乎能勾人心神,手持折扇又增添几分不羁。
“有些事情心照不宣即可。”莫珏笑的儒雅,如果忽视他眼中那复杂的情绪。
“有些事无需管的太多。”紫袍男子笑的邪肆,“这点道理莫少必定懂得。”
“自然,天色已经很晚了,那我们就先走了吧,萧沧。”莫珏向男子施以一礼,拉起萧沧的手萧沧准备回莫家庄。
“的确,我也该走了,萧姑娘一定要记住我的名字哦,我叫晟韶。”紫袍男子笑着萧沧说道,说完长扬而去。
萧沧觉着这个人有些眼熟,却记不得是谁。
当所有人离去之后,从树影里走出一个黑色长袍的男子,手中拿着一把古朴的黑色雕花长剑,为这凉夜添着了刺骨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