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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云山 ...

  •   “云娘,这一年辛苦了,自从你来了医馆,少了短药少粮诸多后顾之忧,老妇每每出诊心也安了许多。”卢大夫递给楚云一个钱袋,这是楚云给卢氏医馆这一年帮忙的工钱。
      “有甚了不起!”一帮的药童张鑫边收拾药材,边不甘地嘀咕了一句。
      “云娘哪有卢婶您辛苦,这快过年了,还不得歇。”楚云双手接过卢大夫手里的钱袋,小心放胸口藏好。合起账簿帮忙卢大夫和药童小鑫收拾药材。
      秋水镇是个小镇,镇的西北边有零星几个村落,南边紧靠稍大的慈溪镇,卢氏医馆就在秋水镇和慈溪镇的边上。因卢大夫出了名的人品好、医术佳,几个村落和两镇上的百姓,甚至几个员外都爱找他治病,这秋水镇和慈溪镇也不怎的兴盛,自然没有药行驻入本地,因此往年医馆的一些常见药往往都是向当地的山民收购,一些罕有的有的由卢大夫带了药童张鑫自个儿上山去采摘了,有的卢大夫亲自出外到临近的大城镇进些来,今年这从大城镇采买药材的活儿已渐渐转交给楚云负责了。
      “今年冬天冷得很,怕是比往年还要忙上几分。”卢大夫望着门外渐暗的天色下路边经了一日还未化的白雪,忧心起来。
      楚云也望向窗外,怔愣地发起呆了,她回忆起三年前刚穿来时的场景,身上一件薄薄的单子,裹着散发腐臭的一条破棉被,身边病瘦如柴的便宜老爹给他端屎端尿,半夜又疼又冷,常常疼到昏睡过去,才能熬过那冬夜,幸好那个冬天很快就过去了。楚云前世虽然读到大学毕业,奈何是个记性差的,身无长处,只能厚了脸皮赖到卢大夫医馆做帮工,借机识些字、认些草药,去年老父油尽灯枯去了,家里又无田产,十六岁的楚云便住进了医馆,又学了珠算,又给医馆采买药材,今年下半年卢氏医馆的帐更是全由他一手包办,俨然成了医馆的掌柜。两个镇上的人都说那恶名昭彰的楚云娘被江员外几棒子打好了,却不想是江员外把那前任楚云给乱棍打死了,才有了现在的楚云。
      楚云在那个刚穿越而来,疼得死去活来,又冷又饿的第一个冬天里,唯一庆幸的只有一件事——这明国是个女尊男卑的朝代,她便不用同其他穿越文中的闺中女子一般不得随意外出,出嫁了还得整日搞那些令人头痛的家斗、宅斗。
      要说这块土地的历史,楚云是问过卢大夫的,照卢大夫的口述,这是个从唐朝武则天死后劈了叉的一个平行空间,武则天西去后的继位者是一名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公主,同武则天一般将国家治理得风调雨顺,一朝天子一朝臣,那公主将底下的男性官员删删减减,换了女官替上,那些女官也争气,硬是把独霸朝中要职的几个男性官员给挤了下去;之后又历经五代十国,少数民族侵占中原,后中原民族崛起夺回政权,其中有男子推翻女皇的,但多治世不久,久而久之,到了现在的明国,女皇乃天之骄女,已在百姓心中根深蒂固,朝中官员现今也是鲜有男子,军队由女将统领,男子多为兵士,整个社会俨然以女子为尊,男子为卑。随国家主宰者变化,产生的人体变化也是十分鲜明的。历代女皇为巩固自己的政权,多喜体格强健的女性为官,因此女性多追求健美,经过十几代人力药力的帮助,这个世界的女性多身长挺拔,习武者更是健硕无比;而男子随着政治地位的下降,转变成了女子的附属品之后,尽可能地改变着自身的外貌迎合当权者的审美,本朝上位者所爱的便是长相清俊秀丽、身材欣长、肤白细净的,因此男子的胡子总是剔得干干净净的,除非身处乡村,一般男性为了保持身材瘦长多不做粗活,有的甚至节食以求此目的,卢大夫就给慈溪镇上的一位公子看过节食节出的胃病,这些楚云都还能接受,最夸张的莫过于男子往脸上抹白粉,往唇上点胭脂。好在镇上那几户大家公子都是注重礼教的,平日里也不出来抛头露面,其他小家小户,村舍里的男子多不讲究这些,楚云才免去此类审美折磨。
      正当楚云思绪千转百回之时,药童张鑫刚拴上的门被撞得“哐当”一响。张鑫立马又拿下门栓,开了门,一个魁梧的身躯便仰面倒进了屋内。
      卢大夫一见来人破碎的冬衣上渗出殷红殷红的血来,即刻招呼楚云和张鑫合力将这受伤的男子抬到诊治台上,让张鑫退了他的衣服,楚云借故去烧了开水。等楚云烧完开水端进屋里,卢大夫已经处理好了来人的伤势,张鑫正给那男子穿衣,可惜那男子身型太过高大壮硕,累了张鑫半天才穿上。
      “这文猎户应是被山上的恶狼袭击了。”卢大夫净了手,接过楚云倒来的热茶喝了起来。
      “幸好文山大哥穿得厚实,要不然……”张鑫给文猎户穿完衣服,也凑过来,倒了杯茶喝。
      “都是这天气弄的。”卢大夫又说了回天气。
      楚云也知道这山里的狼要不是饿绝了是不会攻袭山里的人家的,这独自住在山里最偏一处的文猎户便成了饿狼最优先的袭击对象。
      “楚云,你明天去采办药材的时候,跟山民们提个醒儿。”卢大夫放下茶杯,转身进了内堂,估计是要歇息了。
      “诶,我晓得。”楚云在卢大夫的洗脚盆里打了热水又兑了温水,进了内堂,端到卢大夫床边。
      “你也去歇着吧,让鑫子今个儿晚上惊醒些,看着文猎户,别烧着了。”卢大夫交代完了,才把脚伸进温水里好好烫了烫。
      “师父,我听见了,您安心休息吧。”不等楚云出去通知,医堂里的张鑫便喊了起来。谁叫这医馆小得很,内屋就在医堂边上。
      楚云给张鑫拿了件厚棉袄,自己也去歇了。
      文猎户的伤好得不快也不慢,到被狼咬伤的右腿能自如地行走的时候,山上的雪已融了一半。而文猎户在医馆养伤期间,楚云和他的相处时间最长。谁让这个冬天冷得竟让老人孩子体弱的人感冒呢,卢大夫和张鑫常常是忙得一整天都在外奔波,回了医馆就躺倒。当然楚云在医馆也不闲着,这为普通百姓煎药的事儿就是她每日的任务啦,文猎户虽话不多,能起身后,就经常帮着楚云看火炉了,文猎户是个话少到令人沉闷的男人,但楚云也不是个多话的,两人在一起却也融洽。
      文猎户回山里的那天晚上,楚云没和张鑫一起去送送,好不容易得了闲的卢大夫却饮着茶和楚云感叹起了文猎户的身世,直叹他是个苦命的——文猎户姓文名山,本是小富人家出生,可惜父亲死得早,他娘娶了后爹没多久也病故了,他继父本欲将他卖进青楼小馆,十四岁的文山不愿,得知朝廷正征兵,二话不说便投了军。等五年后文山退伍归乡,他继父早已裹了他家的钱财与别的女子私奔了。而文山在这当兵的五年里得了一身武艺的同时,也把自己的皮肤晒糙了,体格给练强壮了,要说搁现代,一米八的身高,宽阔的后背,强健的臂膀,浓黑粗密的眉毛,沉静暗黑的瞳孔,直挺的鼻梁,厚实的唇瓣,黝黑发亮的肤色,配着那大胡子,算不上美男子,也是个英伟的;但在这个时空,文山就被排到了丑陋的行列里。回来三年多了,没人提亲不说,路上的女子都还避着他走,因为家里的宅子被继父贩卖了,而他又以打猎为生,因此干脆搬到山上去住了,除了下山换些粮食,一年到头都在山上。
      听卢大夫那么一说,楚云就想起了第一次见到他的场景——镇上唯一一个留了胡子的男人拿两张狐皮到皮革店里卖,掌柜压低了价买,他却嘴笨得没有还价,直接卖了。楚云当时就想这世上怎么有这么憨的男人。
      而这大半个月的相处,却让楚云对这个男人有了别一层感官——他话不多,却总会在别人需要帮助时,及时伸出手来;你对他好,他会抢着把你的活给干了;听见别人亏损他,他也只做没听见;干活麻利,却不爱把自己收拾齐整。这个男人值得一个好女人去爱他。
      好巧不巧,第二天,文猎户就拿了银两下山来付药费,卢大夫带着张鑫出诊去了,剩楚云在医馆隔壁的药房清点药草存量。
      文猎户进了医馆没见人影也没吱声,就在门口傻站着。
      等到楚云从药房里出来,已日上三竿。
      “来多久了?”看到文猎户刚好的伤腿隐隐有些打颤,楚云莫名有些恼怒,又用生硬的语气命令式地让文山坐到医堂里,从厨房端了一盘枣泥糕,又沏了一壶热茶放到了文猎户侧身的茶几上,本想说他几句,但瞅见文猎户低着头一副做错了事挨训的样儿,顿时就泄了气,“吃点。”
      文猎户抬起了他那粗壮的胳膊,却是往怀里掏银子给楚云。楚云二话不说地收了。
      “吃吧。”楚云把枣泥糕往文猎户那边推了推,文猎户小心地捏起一块慢慢地吃了起来。
      “卢大夫出诊去了,”楚云呷着茶,好似不经意地没话找话聊道,“虽说是春天了,但是天气咋暖还寒,得伤寒的人也就多了些。”
      文山不知道该答些什么,继续慢慢的吞咽着糕点。
      “山间尤甚吧?”楚云又呷了口茶,瞄了一眼低头吃东西的文猎户。
      “还好。”这回文山回话了,只是很小声。
      “那也得多带一件衣服出门。”楚云绕了一大圈,终于吐露出了心声,大喘一口气的同时,只觉着面上有点烫。
      文猎户飞速地抬头看了一眼楚云,确定她不是在责备他之后,又低下了头,好半天才憋出个“好”字。黝黑的肤色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
      楚云见文猎户应了,便不知该说些什么了,文猎户又一向是个闷葫芦,顿时两厢都静默下来。
      “卢大夫在吗?”正当两人沉默之际,门外一个衣着艳丽的中年妇女踏进了医馆。
      “卢大夫出诊去了,花婶可是有事找卢大夫?”楚云站起来迎客,倒了杯茶给花婶。这花婶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媒婆,出名的原因不在撮合鸳鸯的成功率上,而是一张颠倒是非的如簧巧舌上。早前也给卢大夫介绍过不少对象,都被痴情于亡夫的卢大夫给拒了,今次怎地又找上门来了?心里虽不喜这花媒婆,楚云脸上还是带了三分笑。
      “卢大夫没在没关系,云娘你在就好了。”花婶接了茶,眼珠子扫了一圈堂内,看到文山,便嚷了开来,“哎呀,这是文猎户吧,听说你前阵子被野狼给伤了,怎的不在家多休养休养!”
      楚云看到花婶瞅着文猎户屁股底下的椅子,鄙夷地瞥了一眼文山,双眉不禁促了促:“文山是来付伤药钱的。”
      “你们聊,我还得去市集买些米面。”文猎户听到花婶开口时便已放下茶杯,此刻更是低着头,站起身来,就往外走。
      楚云望着那宽厚的背影,心头隐隐被揪了一下,此刻离午市还有一个多时辰,真是个撒谎都不会的傻大个。
      “云娘,你真是个有福的。”花婶尖细的嗓音把楚云的目光拉了回来。
      “花婶,您别拿我说笑了。”楚云目光回转,见花婶已然坐到了文山方才坐过的椅子上,隔着茶几,对她笑得谄媚万分。
      “花婶啥时候诓过你!”花婶佯装生气地刮了楚云一眼,自顾自说了起来:“慈溪镇上的客来酒楼知道不?酒楼吴老板知道不?那吴老板年事已高,膝下只育有一子,今方弱冠,端得是清俊有加……”
      楚云未等花婶说完,心中已猜到了大半,那吴老板是想寻个得力的儿媳入赘吴家,帮忙打理酒楼。
      “云娘,你看你现今也有十八了,也该找一个了,要不要约个时间相看相看?”花婶讲了一通,最后才摊了牌,问询楚云的意思。
      “多谢花婶好意,婚姻大事,容云娘等卢婶回来,与他商量商量,再做定夺。”那吴公子楚云在去年的灯会上远远见过一眼,模样是好的,至少很符合这里的审美,性子却是个娇惯的,楚云只想找个能相互扶持着过日子的,不曾想过当家做主、养活夫子,这吴公子并非她的良人。
      “还想什想,两镇上多少女子挤破了头都想入赘那吴家,若不是吴家老爷高眼看你,你云娘又是我花婶看着长大的,我这老骨头还懒得跑这一趟呢!”花婶翻脸的功夫一向比翻书来得快,说出来的话让楚云听了心里有些不舒服。
      “吴老板抬爱,花婶厚爱,云娘自是铭记在心,奈何云娘身无长物,又两袖清风,且家临终前千叮万嘱让云娘寻一好郎婿,生儿育女,承我楚家血脉。恐负了花婶一番心意,实在是云娘之过。”楚云起身,作揖致歉,生怕花婶再来劝话,学起卢大夫故意找事做,转身进药柜,翻出账簿来,执笔细细核对,只一句,“云娘有事要忙,请花婶见谅。”便不再抬头。
      “哼!”花婶见楚云推得如此果决,想到那原本唾手可得的百两媒金就这么飞了,把茶杯端地一声重重地往几上一搁,怒骂一声,“不识抬举。”起身出了药馆。
      第二天楚云出门寻山农采买医馆所缺药材,正欲下山,经过一处山涧,却听得几个浣洗夫议论着文猎户独自一人居于后山是为方便与人私会,与远近诸多寡妇、纨绔有染。楚云刚想下去斥责几人一番,那几人却把话语转到她身上来了。
      “那常来采买药草的楚云娘,知道吗?”
      “知道,长得颇秀气的那个。”
      “先前遭了江员外一顿打,还以为变好了,不想原来是勾搭上了文山那骚货!”说到激动处,男子甲握着手中的木棒重重地锤打了两下石滩上的衣服。
      “看他在卢大夫医庐里帮得一把好手,我还当他是个好女儿。”男子乙讶得停下了手中的活儿。
      “好甚!早些就是个惯于调戏良家男子的地痞无赖,好吃懒做不说,还常讹他老父的钱财吃酒做耍。”男子甲说着说着忿忿地往一旁呸了一口痰,仿佛那痰就是楚云娘一般。
      “真看不出来……”男子乙还在和男子甲说着什么,楚云却是听不下去了,她得去找文山。
      奈何楚云并不知晓文猎户的住处,只得先下得山去。不想,凑巧遇到卖了猎物背了两袋子米面上山的文猎户,楚云当即把他拦了下来,却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只盯着文猎户背上两大袋米面发愣。
      文猎户见楚云盯着他背上的米袋,想起昨日借口买米离开的药馆,竟难得的先开了口:“昨日没买到。”说完低着的脑袋上两只黑黑的耳朵添了一圈暗红色。
      楚云瞥见了,鬼使神差地问了句不相干的:“重吗?”
      “不重。”文猎户依旧低着头。
      这时正好有一个砍了柴下山的村民经过他二人身旁,着意地看了他两一眼。
      文猎户似乎也感觉到了这不善的视线,突然抬起头来,郑重地对楚云说道:“你,快些下山吧。日后,还是做不认识文某的好。”说完又低了头,大步向山上走去。
      楚云听到文猎户如是说,似条件反射般反手拉住文猎户的衣摆,楚云无奈地叹了口气:“你真是……”怎么可以良善到让人如此放不下!楚云跟着转过身:“文山觉得我楚云如何?”
      文猎户听得楚云如此问他,身形微不可察地晃了晃,接着也忘了迈步,头低低地,隔了好长时间才小声答道:“你,很好。”
      “那我做你妻子,可好?”楚云语音不高不低,语调不轻不重,带着一份郑重,又带着一丝忐忑。
      这回文猎户身子明显地晃了两晃,头低得更低了,话也不说了。
      长时间的沉默让楚云心里打起了鼓,上辈子加上这辈子,楚云是第一次主动追求男人,而且一开口就是求婚,心里七上八下的,就怕被文山拒绝。心里这么担心着,居然口不择言起来:“不说话,就当你应了。明日我就请媒人到你家提亲,你在家好生等着,哪儿都别去!”
      楚云说完飞也似地奔下了山,到医馆寻了卢大夫说了一番,又马不停蹄地找了镇上最为稳妥的媒人,赶集似的置办好了三书六礼,回到医馆天已擦黑。
      卢大夫兴冲冲地为楚云备了酒庆贺,张鑫却是没给楚云好脸色,看着酒还未沾一滴,就笑得傻缺一样的楚云,骂了句傻子,便红着眼眶返身进了内院,不复出。
      卢大夫看着叹了口气,转过脸来,却是收了笑脸:“云娘,你同文山成亲后住哪儿?”
      楚云沉吟了片刻,才想起自己只有一间茅草庐,再住医馆也不甚方便,下午置办聘礼又花销了他一半多的积蓄,成亲时摆宴宴请还需花费一番,再置办一座宅子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思及此,楚云的脸上也收了笑容。
      “给,”卢大夫似乎早思虑好了一般,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塞进楚云手里,“这是卢婶给你和文山的礼金,这几天先去置办个宅子。”
      钱袋握在手里沉甸甸,怕是不下五十两,楚云把钱袋推了回去:“多谢卢婶好意,只是云娘也是快有家室的人了,不能总赖他人救助。”
      卢婶听了,也不急着收钱袋,只道:“云娘,长大了。”
      第二日下聘礼,楚云同媒人一同寻到文猎户家中,见文猎户站在自家围的篱笆小院门口等候,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起来。文猎户瞅见她来了,只木头般地看着楚云和媒人进了自家院子,连被楚云牵了手都后知后觉地才意识到,也不敢使力抽回,只轻轻挣了几下,未挣脱,也就由着楚云牵着了。媒人见他俩这番相好,极识趣地快快地办了正事儿,连水都没喝一口就先走了。
      “我给你倒杯水。”文猎户两颊绯红,手心直出汗,从楚云手里脱了手,即刻进了灶间。
      楚云这才细细打量起文猎户这个单身男子的住处,虽然房子不大,只一间正屋,傍着灶间,茅房搁在屋后,倒也收拾得干净齐整。
      “你稍等,水有些凉了,待我热一热。”好半天文猎户才从灶间探出头来,头却是羞愧地低着。
      “不忙,我有件事同你说。”楚云坐到了文猎户家的炕上,还拍拍他身旁的位置示意他也坐下。
      文猎户乖乖地坐了过去,却也没抬眼瞧楚云,只是一对耳朵更红了。
      “现今我积蓄无多,买不起镇上的宅子,委屈你先同我住你这儿一住。待过了两年,我攒了钱,再到镇上置一间宅子同你住,可好?”这个空间养家是女子的事,因此楚云说及此,也不免觉得愧对文猎户。
      文猎户听楚云这么一说,起身走到炕头前,从墙上抽出几块泥砖来,接着掏出一个小罐子,文猎户抱着罐子移到楚云面前,掀开了上头的布盖。从罐子里拿出三串铜钱,露出底下一个针脚细密的黑色钱袋,文山把罐子里的钱袋倒出来,打开,放进楚云手里,问道:“够吗?”
      楚云看着文山将他全副家当拿出来给她,暗笑自己真是取了个会赚钱的好男人,也亏是她娶了他,这么毫无戒备地展露自己的身家,真是个需要人顾着的。怔愣了片刻,从文猎户的钱袋里拿了三十两纹银放进自己钱袋,又将剩余钱财放回罐子里,放进文猎户手里:“这钱我先去置办我们的新房,余下的钱你好生保管着,往后我攒了钱也归你管着,可好?”
      文猎户两手端着钱罐,手背被楚云柔软纤巧的双手护着,又听楚云说这话,脸上腾地暗红一片。
      两人成亲的日子在三月中旬,宴请的人不多,围观的却是不少,这些乡民许多只在凑热闹,意在看两人婚后会闹出甚笑话。
      楚云也不理,她和文山都是孤家寡人,送走了卢大夫他们,便早早进了新房。
      文猎户今日修了面,露出了刚毅的下巴线条,显得整个人更加英伟不凡。只侧脸一道七八公分长的刀疤在烛光下略显狰狞。
      楚云也不说,只端起酒杯和文猎户交了杯。放下酒杯,拉着四肢僵硬的文猎户坐到新打的梨花木床边,柔柔地开了口,“同我说说你在军中的事吧。”
      “你,可是,在意我脸上这疤?”听楚云这么一说,文猎户下意识地去遮脸上那刀疤。
      “我是在意你,想了解你的过往。”楚云起身,站到文猎户面前,伸出双手将文猎户偏低着的头抬转过来,文猎户脸上的疤痕。
      文猎户 ,接着任由楚云托着他的头颅,回忆来。文猎户不善言辞,对自己的过往只流水账般的说了几句,楚云倒是听得明白——在对抗少数民族对边关侵扰的那几年里,文猎户在早两年年龄小的时候,留在后头做火头军,等年龄长了,军里一个先锋队的参将见他生的健壮,就将他留在身边做近卫,虽然从那参将手里习得一些武艺,但那先锋队的参将打头阵时,就需他护在参将身前,与敌人拼命,这脸上的刀疤便是上阵对敌时留下的。
      楚云听着文猎户平铺直叙的回忆, 。
      果然如楚云所料,文山结实的肌理上尽是箭孔、刀痕,背后还有那年前新添的狼抓印。

      第二日楚云还在床上躺着,文猎户便把煮好的粥端进了屋,坐在床沿,推醒了楚云,低声道:“吃了,再睡。”

      文猎户依言端起了粥,将那煮得软糯的粥一勺一勺地喂进了楚云口中,楚云吃饱了,也不起来,难得卢大夫放她三天婚假,他要同文山好好规划规划他俩的未来。
      “我们聊会儿。”楚云 。
      “会冷。”文猎户试图 ,无奈楚云早就有所算计。
      “那你也躺下。”楚云 , , 。
      文猎户 ,望着窗外亮堂堂 ,又怕她真冻着了,只得躺下。
      楚云一抬手,把被子盖到文猎户身上, ,望着文猎户极似乎不自在的脸兀自说了起来:“文山,往后你若还是想到山上打猎赚钱,也是省得的。只是冬日里便不要去了。”
      “嗯。”文猎户调试了一下呼吸,才闷闷地开口道。
      “若是猎到了野物,就交予我,我拿去卖。日后你在家里需要什么也尽管与我说,我去买来,不需你操心。”这次婚嫁所用的被盖全由文猎户一手缝绣,方才的粥也好吃,虽然早知道文山出自小富人家,早些学过一些持家之道,没想做得这般好,楚云只觉着自己是撞了大运了,娶到这么个十项全能的丈夫,便越发地想要疼爱这个憨厚的男人。
      “嗯。”文猎户依旧嗯了一声,语调却变了个声。
      “若有外人欺了你,告予我,我虽不一定能处置对方,也会尽力为你讨回公道……”楚云念念叨叨地说了很多,却不见文猎户应声,便抬起身来望他,原来是那文猎户红了眼、流着泪,楚云伸出胳膊,抚去文山脸上的泪水,继续道,“若有伤心难过之事也告予我,让我替你分忧。”
      “我,我不难过……”文猎户的声音出口有些碎。

      春去秋来,楚云不再只于医馆做事,同时还兼了镇上几家商号对账的零活,文猎户多春东多在家,夏秋便进山狩猎,楚云闲时会同文山一同在山间住上几日。猎物由楚云贩卖,自然比文猎户以往卖得一倍多的价钱,夫妻两的小日子过得还算富足、平顺。虽偶有意见不合,文猎户总是先让,却叫楚云更疼爱其三分。往日等着看两人笑话的无知乡民却已然透露出倾羡之色。
      冬季的寒冷频繁了夫妻俩的事,故此,开春不久这个小家庭便出了喜讯。楚云和文猎户的日子如此这般平平凡凡地过着。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云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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