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4、讲个故事 ...
-
我问少卿,那齐国太子死了吗?
少卿也是深深地看我一眼,笑道,留个悬念,不能剧透。
我于是没有再问,默默梳理着这几个人的关系。卫灵,现如今卫国的皇后,曾经是齐国太子名义上的伴读。而当时齐国太子齐毓,又仿佛对卫灵有意。至于蔺空,是卫灵的侍卫,负责卫灵的安全,同时肩负着刺杀齐毓的任务。
齐国太子死没死我不知道,卫灵活着我是知道的,而现实中的林空又是蔺空的样子,我想的脑袋大了一圈儿,还是不明白这故事到底是沿着什么样的设定发展。
于是我沉默了,终于还是和少卿说,咱们还是先回去吧,这个故事可能会有点纠结。
少卿柔和一笑,好啊。于是我们回去,我领着少卿除了齐国皇宫,走在繁华的街道上,忽然一阵阵香气袭来,我才意识到肚子很饿很饿,胃都是空的。
我于是高兴地领着少卿一屁股坐到路边的云吞摊上,利落地从筷筒里拿出两双竹筷和勺子,吩咐老板,“两碗云吞,要热的。”等到云吞上了桌,我再加了些醋,然后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一碗云吞没多少,很快我就吃完了,我挥挥手再要了一碗,抬眼看见少卿正举着勺子放在嘴边,连连吹气的样子。
我笑,你个大男人,吃个东西这么慢。
他慢条斯理地吃下云吞,也学着我的样子加了些醋,然后笑道,你经常来这里吃?
我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咯噔一下,觉得可能少卿是吃不惯这种路边摊的,我习惯吃路边的云吞,还是因为要和阿吉去汴梁找赵绎,那会儿手头的银子都被劫了,两个人可怜兮兮地一人一碗云吞做早点,阿吉还舍不得吃。
我笑,没有没有,你吃不惯吧?旁边有个临宾楼,要不要去?
少卿再吃一口,还用勺子舀了一些汤送食,不必,这里很好。
我瞧着他低头专心吃东西,他吃东西的样子很好看,一筷一勺,绝不着急。少卿一看就是接受过极为良好教育的人,他不像我,吃个东西像个漏嘴巴,弄的身上都是。我一看很是懊恼,自觉和他的整洁比自己实在邋遢,简直不像个女子,于是找急忙慌地找手帕。
某人递过来叠的四四方方的手帕一枚,找这个?
我呵呵一笑不语,这家伙总是这么有条不紊,害的我好像很低能的样子。
没有等我答话,少卿就替我擦拭起来。他性子谦和,言语温柔,就连替我擦衣服上的污渍都是认认真真的表情,他微微侧着头,十指纤白,好像在做着什么严肃的事情,看得我都傻了。
少卿处理完我身上的脏东西,第二碗云吞也端上了桌,我赶紧低头猛吃,冷不防听见他问道,“上次的故事没讲完,不如现在接着讲。”
“啊?”对付他我还没有用过装傻的办法,但愿他吃这一套。
“啊什么啊?上次的故事。”他重复,“西凉公主和中原太子的故事。”
“哦,你说这个故事啊。”我接着傻笑,“后来的你不就知道了嘛。”
显然我这个答案不能满足某人的要求,少卿根本不吃我这一套,“你不讲我讲好了。”
少卿笑着和身边跟着姐姐吃云吞的小姑娘说,“借用一下你的布娃娃,好不好?”
小姑娘递给少卿两个布娃娃,笑道,“大哥哥,我也会讲故事哦。”
少卿于是问她,“那你会不会讲昭汐郡主和靖文帝的故事?”
小姑娘小脸一扬,“怎么不会,你听我讲给你。”
小姑娘左手拿着一个女孩儿打扮的布娃娃,一边让娃娃骑在马上一边说:“昭汐郡主以前过着无忧无虑的日子,她最喜欢骑马,因为她是西凉人。可是后来啊,她遇见了一个男孩子……”小姑娘右手摆弄着另一个男娃娃,强迫两个娃娃站在一起。“郡主很喜欢这个男孩子,这个男孩子也很喜欢她,于是他们就在一起了,你不要以为故事就这样完了哦。”小姑娘接着把男娃娃举起来,“某一天这个男孩子走了,留下郡主一个人,后来郡主就要嫁到咱们这里的太子殿下,就不能和这个男孩子一起了。”她接着又拿起女娃娃,做出女娃娃向着男娃娃那里跑去的样子。“但是郡主很喜欢很喜欢他,所以就跑走了,想来这里找到他。不过很可惜,她没有找到他,等她回到西凉,发现这个男孩子已经带着兵打过来了,原来这个男孩子就是当时的太子殿下。”
我怔怔地看着小女孩和她的布娃娃,仿佛真的看到了我和赵绎。
“……你知道吗?郡主不知道他是太子,太子也不知道她是公主,他们都不诚实哦,苏苏就知道要诚实,苏苏就比他们乖。”女孩儿接着放倒女娃娃,男娃娃跪在女娃娃身侧,“郡主很生气,就死掉了,太子很怀念郡主,不过也没有办法啦。”
我擦擦眼角的泪水,笑着问她:“然后呢?”
小女孩儿认真地想了想,“哪里还有然后呢?他们都已经死掉了。”
不过是复述一遍这个故事罢了,我却是抑制不住的泪水掉落。
我们都不诚实,是的,我们隐瞒欺骗,我们爱之深责之切,我们来不及相爱,我们来不及去恨,我们零落成泥碾做尘,就统统化为往事如烟。
我原来不是汐儿,汐汐抑或那个浅浅,原来往事不是那样容易便可忘却,它早已和我骨血相连,密不可分。
我笑,苏苏,你的故事讲得真好。
少卿不语,我们沉默着结完帐离开云吞摊,我强作欢笑,“少卿,果然靖文帝的故事很多人都知道。”
少卿忽然拉住我的手,在这纷扰喧嚣的尘世之中,用力抱我在怀,我睁大眼睛任凭泪水掉落,他收紧了放在我腰间的手臂,我嗅到他身上传来的清爽的墨兰香:
“汐汐,这个就是你的故事吧?”
与此同时的卢音寺,已然戒备森严。
卫国开国惯例,皇后每逢初一十五,都要去卢音寺为国祈福,而今天恰好初一,所以卢音寺暂闭不对外开放。
皇后的凤辇格外的简单,女子穿着黛紫色庄重的长裙慢慢从轿中走出,她仰望这偌大的卢音寺,拾阶而上时耳畔听得松柏森森的声音。
“这是你亲自选好的地方,我亲自的布置,你觉得可好?”
她轻笑,连自己的口吻都已然是他的翻版。
而今贵为皇后,也不过如此罢了,少了他,终究是没了趣味,没了期盼。
她褪去华丽的衣衫,里面是一件素白的简单长裙,她手持一束檀香默默供奉,她为那盏海灯添油,她焚化那些亲手书写的经书,看着它们一点一点燃尽,成为粉齑。
卫翎到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个场景。
女子背对着他跪坐的身影显得格外瘦弱,仿佛下一瞬她就会消失不见。他缓步而来同样跪坐在她身边,女子闭眼诵经的样子如此安详,就着梵音声声,他忽然感到一阵无力,他很想开口,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阿翎,女子音色低沉略带着沙哑,你也来诵经。
又是这样……卫翎沉默着,终于开口,阿姐,为什么?我为什么要诵经?
这一次她不再回应,她面前的檀香氤氲地缭绕着,模糊了她的脸。
我不想。卫翎说着,却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她的脸色,阿姐,你究竟瞒了我多少事?少年脸色苍白,用力咬住下唇,双手握拳,而这一切,她都看不见。
依旧是,没有回答。
索性起身,少年欲离去,却还是忍不住回头,望见她的难得柔弱的身影。
尝试了好久,却没有任何的回应,他是弟弟,她是姐姐,纵然不是同父同母,她还是在大婚的那一晚笑着说,阿翎,我永远当你做亲弟弟。
一语双关,她的话,才是最伤人的。
哪怕是,连骗人都不会,或者说,都不屑。
少年终于还是离开了,她不知道,她也永远不会知道,她才是他一生都在找寻的,不可替代的温暖。
少年望着空空如也的两手,忽然很想大笑,笑自己,终究还是,晚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