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浅汐小虐手记》慕年思锦时

4、与子成说（下）

　　我又一个激动还是想跳起来，却被头上传来的刺痛痛得呲牙咧嘴，还不忘大嚷一句“该死”。
　　我又羞又窘，努力回头想看清楚到底是什么鬼东西一直钩着我的头发，还担心我这副满面通红头发散乱的鬼样子被赵奕看的个一清二楚。
　　不过事情往往都是这样，越怕什么来什么，越是小心翼翼越偏偏摊上囧事。我才发现原来是那些灌木勾住了我的发辫，于是我两只手都忙着捣扯我的头发，只是我的辫子被牢牢地钩在那些长了荆刺的灌木上，越捣越乱。
　　我觉得自己的耳朵好像都在作烧，于是狠心咬牙拔出随身携带的匕首，打算就此和我那一头乌黑亮丽的及腰长发说再见。
　　就在我拔出匕首做英勇就义状的同时，却看见赵奕忽然蹲下来，强忍着嘴角的笑意，用他修长灵巧的手指一点一点地拨弄着我的头发。
　　月光下的他，离我很近，近到我看得清他眼睫上根根分明的长长的睫毛，近到我看得清他修剪的极为整齐的指甲。
　　我咬着唇握着匕首，看着他就着依稀的月光，白皙的指尖拂过我的黑发，原本乱成一团的头发却在他手里乖顺起来，用不了多久，发结就被解开了。
　　他放下我的头发，却依旧保持着蹲下来的姿势，然后抬手抚上我的发根，我不敢去看他的脸于是乖乖地地低着头。
　　“痛不痛？”他的力道正好，一点一点地帮我散去那刺痛。
　　我轻轻摇头，然后忍不住背过脸去笑了一下。
　　“你为什么在这里？”头顶传来他温和的问话。
　　我恶劣地想起那晚我咄咄逼人的反问，于是照葫芦画瓢：“你又为什么在这里？”
　　我坏笑着静静等他的回答，却良久没听见他言语。刚想看他一眼，却被一只微凉的手轻轻抬起下巴，正撞进他幽深的眼底。
　　“伶牙俐齿，原来你是这样的丫头。”我以为他说着这样的话，必定又是嫌弃我不如中原女子柔婉乖顺，可是我却意外地看到他很是温和的笑容，那双眼睛笑得犹如弯弯的弦月，清雅至极。
　　我忍不住道：“这样的我，你可喜欢？”
　　他挑挑眉：“我也没想到，你又是这样的直率。”
　　我认真道：“我们西凉女子都如我这般，喜欢谁就直说，我没把你打昏扛回去就不错了。”
　　他拉着我站起来，我低头拍拍身上的草屑，状似不经意：“你不知道吧？我们西凉民风淳朴开放，我们从不把喜欢呀、爱呀像你们似的写成酸诗。不过我估计要是我们西凉姑娘遇见你这样弱不禁风的中原男子连看都懒得看一眼，还好我还算比较善良，不嫌弃你的小身板儿，也不嫌弃你是个中原人。怎么样，你考虑考虑吧？跟着我在这儿，不会被欺负的……”
　　我使劲拍拍衣服，假装一点儿也不在意，但是只有我知道，我后背上的夹衣恐怕都被汗浸得湿透了。
　　我等了很久，我发现赵奕这有个家伙就是会吊我的胃口，就是会慢慢地磨掉我连日来积攒的自信和勇气，他好像一股吹过草原的清风一般无法让我捉摸，却足够让我沉醉。
　　我等到眼眶泛红，于是大度地想，算了算了，赵奕不喜欢我有的是人喜欢我，我还是西凉的公主呢，还愁找不到驸马？
　　于是我赌气地跺跺脚，立刻转身企图迈开大步逃走。
　　很可惜，我的动作和他相比还是晚了一秒，我刚刚迈开腿就被他一把拎了回来，我还疑惑他身板儿这么瘦弱怎么力气这么大？下一秒我就被他箍在怀里动弹不得，然后看见他毫无征兆地靠近我的脸，凑上我的唇。
　　我傻乎乎地看着他的脸一点点放大，接着感觉到他温热柔软的唇瓣，轻轻地贴近我的，一开始好像是试探的轻啄，带着克制隐忍的不发。
　　他的手一直放在我的腰间，一只捧着我的后脑，把我的脸往他面前推去。
　　我现在回想起来，深感当时的自己太不争气。
　　我脑子里空白一片，我以为赵奕会用他纯净的眸子注视着我，然后用他如同刚化冰的小溪流一样的声音告诉我，告诉我他有个心仪的中原姑娘，那个姑娘姓李或者姓孙，生的花容月貌，柔情似水。
　　我以为他会带着一种哀悯的神情告诉我，告诉我我是个任性被娇惯的女子，我配不上他的温润深沉，我生在西凉长在西凉，我们之间是一段永远也跨不过去而且会一直让我们痛苦的异地恋。
　　可是他没有，他吻了我，很认真的一个吻。
　　我看见他身后萤火虫飞舞，成群结队的样子如同在樱草塘的那晚，萤火虫像流动的银河蜿蜒着从他的身后流过来，然后将我们围绕，围绕在这片醉人的寂静。
　　我看见我们头顶的月亮又大又圆，圆的完满无缺，她散发着白莲一样的光晕，把他的温柔深情照耀的异常清晰。
　　我眼前的这一瞬，永久地定格在我十六岁的生命里。如同在故事还没真正开始之前就预留下一个做伏笔的美好瞬间，它如同流星一样划过，却带来了我最深处的悸动，它像一股跳动的脉搏，沉默无言地流淌。
　　赵奕终于放开了我，他轻轻地放开了我，却不肯让我离开他的怀抱。
　　赵奕笑着说，你说你喜欢我，是不是？
　　我费尽心机就是不想让自己对他的这份喜欢被轻易看穿，没想到他还是轻易就看穿了，还偷偷占了我一个吻的便宜。我于是有些生气，故意不去抬头看他。
　　赵奕就是这样。我后来才明白，我在遇见他之前的十六年里，见过像阿爸一样勇猛威武的西凉汉子，见过像左左哥哥一样体贴温柔的大哥哥，却从没有遇见过像赵奕一样的难以莫测、难以捉摸的男子，我对他而言，不过是一本翻开的书一样清楚明了。
　　我越想越难过，深感自己实在太笨，我在他面前似乎只剩下被动的接受。
　　我们沉默着站了一会儿，他忽然伸出手抚过我的发，我惊讶地抬头，看见他笑意盈盈地拿着我的金凤簪。
　　我急着去抢，他就笑着把胳膊举得高高地，我抓着他的手臂，怒道：“还给我！”
　　他却不言语，然后摊开另一只手，我看去时，却是他平时常带的那枚白玉腰佩。
　　他往我手里一塞，然后哑声道：“拿好了，不许丢。”接着转身离开。
　　我握着那枚腰佩，展开手掌，那是质地温润触手生凉的羊脂白玉，上面精细雕刻着流云围绕的盘龙，玉佩末端系着玄色的丝绦流苏。
　　我笑了笑，下一刻却敛起笑意强作不在意的神情，转过身去面对着他的背影，很是高傲的姿态扬起下巴：“喂！这算什么？”
　　在清冷的月色下，在一片萤火虫闪烁的黄绿色光亮之中，他微微侧身，他的发轻轻扬起，我看见萤火虫绕着他翻飞，他当时好像是不沾染一丝人间烟火的仙人，带着异常洁净温和的气质，如同我手中的这块玉——
　　谦谦君子，气馥芳华。
　　他笑了一下，我奇怪自己当时怎么看得这样清楚，他背着手挺拔地站在那里，他低沉略带着沙哑的声音传来，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贺术浅，你真是个小傻瓜，我们都交换信物了自然是私定终身了……”我怔怔地听着，然后他顿了顿，转过身去摆摆手:
　　“快回去吧，天气凉了，不要再穿得那么少去跳舞，早点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