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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2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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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外头数月的村长当夜回来说,战火烧到桐木府了,很快就要来百苗县了,乡亲们赶紧逃命吧,皇帝死了,大西国快没了。
“桐木府在哪?”这天一早,阿南脑子里想着昨天听到的事,开口问阿公。
楚阿公摸摸她的头,道:“很远。”
“阿公去过没有?”
楚阿公摇了头,替阿南梳头的那只手又稳又准,很轻很柔。
他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县里,桐木府他只从别人的嘴里听过几次。
阿南回过头去看阿公,见阿公摇了头,她朝他笑笑,挺着腰让阿公继续给她梳头发。
这是每天早上她最盼着的事,阿公的手,很大很暖。
“阿公。”景修进了门,看到楚阿公给楚阿南在梳头发,他叫了一声便止了声,站在阿公身边,看阿公替阿南梳头。
“来了啊。”楚阿公用泛旧的小红绳,用牙咬住一头的绳子,一手拉了另一头绳子打结,把两股绳结了个活结。
他替小孙女绑梳好的头发,绑好后,对小孙女未成婚的小夫郎道:“快去打水罢,木桶我放在了水缸边。”
景修答了一声,颇有些依依不舍,边走边回头看,阿南的眼睛也一直跟着他,见景修不断回头朝她看,她便朝他咧开了嘴。
等见不到景修了,阿南小声地跟楚阿公说:“阿公,我出去一趟。”
“去哪啊?”
“就去看看。”
楚阿公摇摇头,“不去了,景修就回了。”
“就看一小眼。”阿南小手挂在阿公的手臂上,不断地摇着。
“莫去了。”楚阿公怕她乱跑,她还小,村里的小孩带爱欺负她。
“阿公,阿公。”
阿南连叫了两声,楚阿公拿她没办法,顺了她的意。
阿南带着笑出了门,见隔壁的常大婶往外走,屋子里却冒着烟。
“大婶……”阿南叫了一声她。
听到有人叫,常大婶扭过了头,看到是她后笑道:“阿南起来了。”
“大婶去哪?”
“柴不够,我去小林子那边看看,捡捆柴回来。”
“我家有。”阿南一听,回过身小跑着去屋子里抱了一小捆出来,忙跑到了常大婶身边。
常大婶犹豫了一下接了过来,“景修捡的罢?”
“诶。”阿南点头。
常大婶看着她瘦巴巴的小脸,本想说你拿个碗过来到家中喝点稀粥,但这时她家中刚出生不久的小郎发出了大声的啼哭,止住了她嘴里的话。
“小郎哭了?”阿南讶异,回头看了一眼,又迅速扭过头来,嘴中催促道:“大婶你赶紧回去哄哄小郎罢。”
常大婶犹豫看了眼手中的那把柴,道:“回头我让你常大叔给你们送回来。”
说罢,匆匆回了屋。
不是她不心疼这个没爹没娘的孩子,而是自家孩儿都吃不饱,她也顾不上。
看常大婶进了屋,阿南回过头朝自家屋内大喊:“阿公,我去垄上了。”
说罢,不等楚阿公出来回话,她便急急忙忙地往那高垄上跑去了。
这时的七里村田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上次县老爷带了人来把地里的粮食都给收走了,什么也没给村里人留,村里好几个老人都哭背过了气,那一个月死了好几个人,村里去县里讨公道的人也被打死了两个,村长说要出去给村里人找活路,但昨天却带回了皇帝死了,大西国快没了的消息。
皇帝死了,七里村的人觉得没人替村里申张正义了,昨夜的七里村乌黑一片,半夜阿南都好像听到了许多人在哭,包括前面小山坳里刚刚死去的常阿婆。
常阿婆生前对阿南很好,听到她哭,阿南也不怕,听了半会儿她就睡去了,睡醒便迎来了新的一天。
阿南跑到垄上,看到不远处的山里有烟,她暗想这许是有人在山上打着了活物,在山里烧了火,烤着肉吃。
阿南心里想的都是吃,她好久没吃到肉了,阿公也好久没有吃了,景修也是,景修最爱吃肉,她好想弄到一点点肉,给阿公和景修尝一点,她也能跟着尝点肉汤味,想到这,阿南咽下嘴中泛滥的口水,情不自禁地摸着肚子,看着景修从村里的水井那头挑着水走过来。
景修抬三步歇一步,还好水井就打在家里附近,为此阿南不知庆幸过多少次,若不然,家里打水就是桩浪费时间的大麻烦事。
景修走得近了,阿南便跑了过去。
景修见阿南远远跑过来,放下担子擦头上的汗:“你莫跑那么快。”
阿南还是一股烟一般跑到了他身边,她笑嘻嘻看着景修,再左右看了一下,见没人在周围,便抬起手,替景修擦起了他额头上的汗。
“你饿不饿?”阿南问他。
景修摇头:“还未到午时。”
他午时才会饿。
他也只能午时饿,家里没得吃的,他不能一天吃三顿。
“你等会要进山吗?”
景修回头去看那冒着烟的山,点头道:“要去。”
山里不知道冒的是什么火,他要去看看。
要是有人打着了猎,烧火吃了饭,他想看看有没有落下的骨头,捡回来把骨头熬碎了那也是肉。
“我跟你去。”
景修摇头,“天太热,你不要去。”
“我去给你擦汗。”阿南想去,要是眼睛尖,还能在树丛中找到些野菜和能吃的菇子。
但她不能这么说,山里能吃的东西村里想捡的人太多了,她不知道有没有被人捡完落下的,话说出来就不灵了。
“阿南……”这时,站在门口的楚阿公门口在叫他们,招手让他们快些回。
阿南想去拿扁担,替景修把水挑回去,却被景修推开了手。
阿南收回手在旁边站着,看着景修挑起扁担,担起了水。
早上没饭吃的景修身上没力气,脚步踉踉跄跄。
“我帮着拎一个,我身上有力气。”阿南乞求他道。
她想帮景修的忙。
景修摇了头,咬着牙大力往前走。
阿南无法,跟着景修走,眼睛一直看着景修的脸。
景修把水倒进水缸中才松了一口气,这时阿南去拿来了背篓,朝坐在门槛上的楚阿公说:“阿公我们进趟山。”
楚阿公“哦”了一声,眼睛往景修看去。
“阿公,我会看着她。”景修答应道。
楚阿公点了几下头,阿南这时蹲到楚阿公面前,摸摸他的肚子,道:“阿公等我回啊?”
楚阿公笑,抬起粗糙的大手,碰了下小孙女的头发。
“阿公梳的。”阿南也摸摸她的头发,笑着走向了景修。
景修这时接过了楚阿公起身给他找过来的柴刀。
“要早回。”楚阿公递过柴刀叮嘱道。
“知道了。”景修答应道。
“莫累着阿南了。”
楚阿公又说话,让想走的景修跟阿南又回身听他说话。
“知道了,阿公。”景修挠着头,不知道楚阿公的话何时停。
阿南也不催楚阿公,站在那笑呵呵的看着说话不断的阿公,乖巧极了。
楚阿公当年为救儿子少了一条手臂,原本还能做农活,但今年入了夏后,他的半边身子不太能动了,他怕自己废了孙女没人照顾,每天坚持着走走,但却下不了地干农活,也进不了山了,只能任由六岁的阿南跟着小夫郎到处跑,他在家担心着。
他太担心,可也知道他活不了多久了,他得放阿南自己一个人去活。
看着乖巧的阿南,他罢罢手,放了他们走。
*
阿南跟着景修往山上走,他们远远经过李大叔的屋,就看见李大叔家屋门前的李三狗带着村里几个顽皮鬼在喊:“小阿南,想夫郎,羞羞羞,找景修……”
不知谁编的话,音也不顺,听起来甚是刺耳,李三狗他们越喊越大声,气得景修要提柴刀去找他们,阿南拉住了他,又引来了他们一阵的大笑声,那几句被他们喊得越发大声。
阿南低着头,扯着景修的袖子,脚上用着蛮力大步往前走,不许景修过去,景修气得眼睛红了,不断地喘着气,握着柴刀的那只手上的青筋一跳一跳的。
“你们等着。”阿南紧紧地抓着景修的手,景修怕他的挣扎打疼了她,手上不敢用力,嘴上却是用了全力,凶狠地对着三狗子那边放话。
“你打不着我。”三狗子在家门口笑嘻嘻,忘了前几日他才被景修揍得哭爹喊娘的事来。
景修这下恼极了,又挣了两下手,可没挣脱出阿南的控制,他生气朝阿南看去,却是看到了她红着的眼睛里那即将快要掉下的眼泪。
一下子,景修心头便哑了火。
“别去。”阿南泪眼汪汪,看着他,小声哀求。
景修咬碎了牙,咬得牙齿生疼,牵过她的手,拉着她往山上走。
阿南这才放了心,走了一段路,只顾跟上大步往前走的景修的脚步,忘了伤心。
景修走得太快了。
快点也好,快点急点,肚子似是饿得没那般难受了。
“景修,阿南,”路上,在山上放牛的荆大伯见到他们笑呵呵道:“上山啊?”
“荆大伯。”阿南甜甜地叫,立马露出了乖巧的笑。
“荆大伯。”景修叫了一声,想起他上次还吃了荆大伯的半个饼,他挠头道:“下午我来给你放牛。”
“不用了,”荆大伯摆手,“早上放过就好了,下午它呆圈里,哪都不去。”
“那好,要是明天它还要吃草,我明天放它也一样。”景修说着话,见前面有几个村里的大人往冒烟火的东山那边跑,他赶紧也撒腿跑了过去,边跑边回头朝阿南道:“我先跟过去看看,你先跟荆大伯呆一会儿,我等会儿过来找你。”
说完,他跑得没影了。
“真快。”荆大伯朝阿南招手,指着边上的一棵大树,“去躲会儿太阳,景修找到了好东西就来找你。”
阿南点头,问荆大伯:“大伯,你说是什么好东西?”
“前几天说东山里头出现野猪了。”荆大伯笑着道。
“真有?”阿南瞪大了眼,“大人打得过吗?”
野猪会伤人的。
“多几个人是打得过的。”
“大伯你怎么不去?”
荆大伯被小孩的话噎住了。
他怎不能跟一个女娃子解释说他活了快五十岁,听人说过很多次山上有野猪的传说,这些谣言哪年穷哪年传,他们这边只出狼的狼山只见过狼没出过野猪诸如此类的话,这些话解释起来太麻烦了,且这种谣言不止大人喜欢,小孩儿了也喜欢,有肉吃,有指望,是小孩最喜欢听到的故事了,他不能败孩子的兴,让孩子失望,只好指着牛道:“大伯要看牛。”
阿南信了,看牛很重要。
牛是家里最重要的财物,比野猪重要多了,他们家就没有牛,要是有,她和景修也会把它当成最重要的东西,不会因为野猪就不放牛了。
她站在一边想了又想,红着脸和大伯道:“大伯你去吧,牛我来看。”
“啊?”荆大伯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连忙说道:“今天不去了,改明儿带了柴刀再去。”
阿南瞬间替他可惜不已,喃喃道:“那分不到肉了。”
说罢,她踮着脚往景修跑去的方向看去,不知道景修能不能分到肉。
荆大伯看她一脸的盼望,呵呵笑了两声,走到了树荫下,编起了他先前在树下编的竹篓。
“大伯。”阿南见状,便收回了眼,蹲下了身,讨好地叫了他一声。
“想学啊?”荆大伯笑眯眯的。
阿南害臊点头,她想学,但交不起师傅钱。
“仔细看着啊。”荆大伯呵呵笑了一声,放慢了自己的手,让小孩看清楚,“右手边打到右边边,从这个孔穿过去,看清楚了?”
阿南忙点头。
“给大伯来试一遍……”荆大伯把篓子给了他。
“是。”阿南见他愿意让她试,忙应了一声,接过了竹篾。
半时辰过后,远处传来了景修叫“阿南”的声音,阿南满脸惊喜站起身。
景修朝他们这边跑了过来。
“什么也没有。”景修跑到她面前,脸上全是汗。
“哦。”阿南抬手给他擦汗。
“你别生气。”景修眼睛直直地看着她。
“不生气,你歇息会儿,我们往山上走,现在时辰还早得很呢。”阿南不生气,抽出怀里那张由十几块碎布缝出来的帕子,踮起脚尖给他擦汗。
“那就好,”景修一手擦鼻,“我不累,现在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