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夏》安瞳生

17、木西

　　【17】木西
　　１０天后，我和陆离约好下午三点在城北一家咖啡厅见面。咖啡厅的名字叫【七月未央】。安妮宝贝的《八月未央》倒有耳闻，这七月未央又是何意。
　　这家店离我家不算远，大概二十分钟的车程。来到【七月未央】时已经是三点一刻，路上塞车塞得厉害。和司机交代了几句，便让他回去，前方有个大转盘，抬头时正好看见车子旁有辆同款黑色大众驶过，留意了车牌，心中一悸，竟是她的车。我心里生出一丝疑惑，这里离市区偏远，她来这里做什么？直到有汽车鸣笛我才惊醒：赴约迟到了。我匆忙赶去那家店里，刚绕过旋梯，一眼看见了陆离。我见过她的照片，自然认得出。我忙着致歉，头一次见面就迟到，实在说不过去。她倒不计较，笑得腼腆。她说：“钟夏，你和我想象中差不多。你很漂亮。”

　　陆离穿这件白色立领毛衣，脖子缩在里面，一头短发干净利落，坐姿很随意，手指在皮椅上轻轻敲着，样子很是慵懒，还有一脸无害的笑容，和我想像中的一模一样。我在现实中并不善言谈，一时无话，又怕气氛尴尬，便如实说：“真见了你倒又说不出话来。”她笑说：“话不必多说，有些人，一见如故，只需一个动作，一个眼神，足矣。”果然是陆离，只是这张脸长得太嫩了点。我打量着这家店的装潢，简约且大气，主打黑、灰、米色。木质旋梯设在中央，楼上应该是保健，进门的左侧是阅读区，整面墙都立着巨大的书柜，廊子间铺着灰黑色的棉麻地毯，米色的沙发，沙发旁有折叠的茶几，不设桌子，门的右侧是休闲区，吧台上方挂着一个巨大的杯架，上面有各式各样的杯子。有人坐在高脚凳上一边看店员煮咖啡，一边同其聊天，不难看出，这些人是常客。我们坐在靠窗的位置，黑色的皮椅，圆形的桌子。而我最感兴趣的便是菜单，饮品的最后一类叫【未央的后花园】。里面只有３款饮品，［七月未央］［八月木西］［九月长安］。陆离说这三款是店长特调，每天各售一杯，并且只卖有缘人，而这有缘人的定义是什么不得而知。我一口气叫了这三杯特调，至于有无缘分喝到又另当别论。陆离还说她只喝过其中一款，因为店长只给她喝这杯，是［八月木西］。她还曾调侃那位店长：［八月木西］不会就是八月的木瓜和西瓜吧？她还说了店长是个帅哥，木西其实是他的名字。照此推理，未央、长安也是人的名字。至于为何店名不是他的名字而是未央，又是另一个疑问了。也许那人对他来说，很重要。
　　“丫头怎么又是你？”眼前出现一个成年男子，剪着一头流行短发，没有上色。他穿着件黑色Ｖ领羊毛毛衣，里面是白衬衫。衣服做工精细，无意中瞄到他的袖扣，目光移动到他的眼睛，同他对视。眸子中光怪陆离，令人捉摸不透，屋子里明明没有那么多五彩斑斓的灯光，而他的眸子里却有，我摇摇头，以为是自己幻觉，他会心一笑，气质阴柔。
　　陆离挑眉，说道：“怎么，不欢迎常客？”看来这位男子便是陆离口中的店长木西。木西斜睨她一眼，不冷不热地来口道：“没有常客会一次点三杯特调。”陆离连忙脱罪，指着我说：“这三杯都是她点的。我一杯也没点，给我一杯摩卡就好。”木西又把目光移到我身上，我平静地与他对视，探究着他眼里闪烁着的奇特光芒，可他的眼里并无起丝毫波澜，如一潭死水般幽深，平静，毫无生气，那五彩斑斓似乎只是他特有的装饰，可有可无。他问我：“你几岁了？”我答：“１６.”他微微一怔，眼底闪过一丝忧伤，只是瞬间的事，但我还是清楚地捕捉到了，他微笑，“［七月未央］你两年后再来喝吧。其他两款你现在就可以点。”陆离又调侃道：“我看你所谓的有缘人就是美女吧？”木西仍然不动声色，“怎么，难道你认为自己不是美女？”陆离一笑而过，木西又补充道：“八月未央只能做冷饮，不必喝太多。”这话似乎有一语双关之意。我没有理会，看着他修长的背影远去。

　　待木西离开后，我便问陆离：“你可知这店为何叫【七月未央】？”陆离摇头道：“不知。木西是我在博客上认识的。有空你也该去看看，他是个琢磨不透的男子。有此同他闲聊，扯得偏远，听他说他在等一个人和想念一个人。我猜他在等未央，思长安。”这逻辑并无错，或许事实正是如此。
　　木西亲自端来两杯特调，照杯子来看，一杯是咖啡，一杯是冷饮。他指着冷饮说：“这杯是［八月木西］，另一杯是［九月长安］。你还是先尝木西的好。”［八月木西］分了两层，上层的奶白色应该是奶盐，下面的红色颗粒状应该是番茄汁。我浅尝一口，上层的确是奶盐，咸咸的，奶香醇厚。用吸管一吸，冰凉的流体缓缓进入口腔，酸酸甜甜，是番茄汁。但还是欠缺一种味道，我说：“来点薄荷草的味道会更好。”他莞尔一笑，说：“不急，你先尝尝另一杯。”另一杯是［九月长安］，拿起勺子搅拌几圈，发现里面竟然放了洛神花，心奇这会是怎样的味道，浅啜一口，入口时是咖啡的苦涩刺激了味蕾，渐渐洛神花的味道伴随其中，由苦化甘，一股奇特的香味在口腔中弥漫开来，大脑瞬间清醒，这是迷迭香的味道。我猛地一震，十分诧异，没想到花茶也能同咖啡搭配得如此恰当，不难尝出，这些材料都是上等品。咖啡豆十分新鲜，香味浓郁，这些不是手艺好坏能左右的。我重新大量木西，他的眼光坚定沉稳，眸子里的光怪陆离若隐若现，嘴尖不时地流露出笑意，我想我有必要读读他的文章，文字是另一个自我，有故事的人，文字都会令人耳目一新，欲罢无能，这点我深信无疑。我开口道：“这里面居然加了洛神花和迷迭香，想不到咖啡同花茶竟能有如此完美的搭配，不过这咖啡豆，不知是哪国产的？很新鲜，味道也很浓郁。”木西看我的眼光里流露出赞许，他满含笑意地说：“看来木西和长安是遇到故人了。咖啡豆是昨天才从巴西空运过来的。自然新鲜。好了。你现在可以重新尝尝木西了。”我拿起勺子，将上面的奶盐拨开，舀了一勺番茄汁，刚一入口，便惊得说不出话来，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而木西似乎知道我想说什么，缓慢开口道：“番茄是酸性食物，我将冰研碎了铺在杯底，且薄荷草不宜多放，只需在表层淋一些汁液，过一阵子便会渗透到各处，所以用吸管第一口吸到时，味蕾只会被番茄汁刺激，不过哪怕是尝第二次，有些人也未必能觉察这里面还放了薄荷草。你很敏感　。”最后四个字，木西说得极轻、极慢，咬字十分清晰。这人说话总喜欢一语双关，引人遐想。我在心底轻笑，令我震惊的更多是这杯［八月木西］，这男人的心得有多扭曲才会有如此强烈的欲望。这一杯毫不起眼的饮品却足以让我站在世界之巅，俯瞰整个世界。我不禁在心底猜测，他是个有着强大背景的人。他的故事可能惊心动魄。或许真如他所说，他在等一个人和思念一个人。这就是他停下来的原因，又或许他从没停下脚步，咖啡厅只是掩人耳目，欲盖弥彰罢。我的直觉告诉我，未央、长安，其中一个是死人。

　　如果没有喝过这杯［八月长安］，我会赞同陆离的说法，等长安，思未央。我想这三杯特调已经将三个人的性格以及木西对这三个人的情愫表现得淋漓尽致，［九月长安］的味道着实令人难忘，先苦后甘，最终一股神秘的香味霸道的弥留在口腔之中，令人难以忘怀。迷迭香的花语是回忆，洛神花则代表希望。等待和安详。洛神花的酸甜，咖啡的苦涩，如同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尝遍百味，深知情中疾苦。而这场恋爱却以神秘幽香告终。如一团迷雾，紧紧将它封锁在回忆之中。

　　用一句话，七个字，足以诠释这杯［九月长安］——我在回忆里等你。

　　我们并没有与木西过多交谈，咖啡厅生意红火，他自然不能闲着，待他走后，陆离又同我闲聊，她嘴边一直流露着笑意，感叹道：“都说东城美女如云，今日一见果不其然，两个都是大美女。”这句话意思很明确，但包含的信息量很大，东城美女如云是出了名的。东城是典型的重文轻理，女生总数占了全校的２／３，艺术班的女生，即便不是国色天香，在外人看来也是眉清目秀的美女。再则是她今天不知见了我一个网友，也就是之前还见了一个。后者也是东城的学生。我猛然想起上次和陆离的对话，她说有个人我同年同月同日生，也在Ａ市，也姓王，那…会不会是同一个人？

　　“你们西城不也是帅哥如云？”我无奈地耸肩。

　　她故作深沉地叹气道：“就是因为帅哥如云，我们学校的女生才捶胸顿足，他们压根看不上我们。”西城刚好同东城相反，他们学校是重理轻文，女少男多，按理说女生应该很抢手才对，偏偏男人有资本，看不上人家，也属人之常情。

　　她突然问道：“你们学校学生会主席是不是个女的？高高瘦瘦长得很清秀？”
　　我们学生会主席叫余清，人长得漂亮，做事雷厉风行，全校的男生都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她曾经直截了当地找我当学习部部长，那时刚开学不久，我除了参加“星海杯”和成绩出类拔萃之外实在没什么值得标榜的，便婉言拒绝。

　　我冲她点头，她倒起了兴致，滔滔不绝地说道：“上次期末考之后我在校门口看见她，好像是在等人。后来听部长说她和我们学校的学生会主席在一起。主席配主席，帅哥配美女。天造地设的一对，听说他俩和学校申请了两场联谊会。因为下个学期开始住宿，日子便定在开学前两个星期的星期五晚上，你说说你说说，第二天还要上学，太没人道了。对了。你去么？”听她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感到头疼不已。我说：“没兴趣，不去。”她眯着眼睛笑，眼角向上翘起，像狐狸的眼睛，“那我也不去。”

　　“刚刚不是见了位网友么？”
　　“对喔，我怎么把她给忘了，但我更喜欢和你在一起。”她一脸无害的笑，我怔怔地望着她，似乎要将这张脸刻在脑海里，生怕忘却了她的容颜。

　　天色放完，我们打算告别，各自回家。叫了服务员买单。这里的服务员都穿着黑色衬衣外套黑色Ｖ领针织衫，不论男女。他笑吟吟地看着我们说：“老板说特调是不收费的，另外那杯摩卡老板请了。”陆离不以为然，我随意问了句：“你们老板人呢？”他答：“老板刚刚出去了。有时您可以给他打电话。”我只是随意一问，不可能真给他打电话，我同陆离道别，存了号码，走到前面的路口等司机，路上塞得厉害，喇叭一刻也没消停过。等到司机来时已经是暗无天日了。看着眼前这款黑色大众，我突然想起来时见到的那辆车，那是雨柔的专车，车牌的尾号只和这辆差一位数，难道那个网友是她？我不敢胡乱猜测，但一切的线索，都指着她。难道真是巧合？